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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國產電影就像雷區探寶,誰也不知道在尋獲寶藏之前,已經踩了多少雷掉過多少坑。但姜文出手,總是值得期待。
前幾天,《邪不壓正》在京郊古北水鎮做了一場露天首映禮。姜文找李艾來做主持。李艾問起緣故,他說了一段話:
為什么找你來主持,因為你個兒高,很少有比我還高半頭的。黃渤肯定不請你。當然郭敬明跟我一樣請你也不在乎,反正誰都比他高。請你是因為我的確愿意仰視女人,我的所有電影,都是把女人拍成神的。這是我的理想。
這段半開玩笑半是真心的意思,讓我多留了一個心眼。
姜文的雄性荷爾蒙爆表,是人所共知的。把女人拍成神?你仿佛在逗我。
遠的不說,就拿“北洋三部曲”為例。
《讓子彈飛》三個男人一臺戲,相對最重要的女性角色劉嘉玲,給人留下印象的是這樣的劇照。
這部電影里還有一個趙銘飾演的女配角,有一個轉瞬即逝的裸露鏡頭,曾是營銷號們反復熱炒的話題。
關于這樣的設計,不多評價,但說是把女人拍成神,怎么都太牽強。
《一步之遙》里有舒淇和周韻,說實話,沒覺得在姜文的鏡頭里,舒淇飾演的舞國皇后完顏英是女神。
周韻美則美矣,一則戲份不多,二則突出干練冷峻,角色沒有在女性相關的層面上充分展開。
說到底,《一步之遙》還是一部男人唱主角的政治諷喻戲。
可看完《邪不壓正》之后,我很訝異,甚至說得上震驚。
從戲份上來說,領銜主演仍然是彭于晏和廖凡,但人物設計和劇情走向,都在這個復仇故事中反復提醒:男人是英雄,女人是神。在神的指引下,英雄才能完成人間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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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部分涉及劇透,介意的朋友請在觀影后再來對照哦)
《邪不壓正》有兩個主要的女性角色,許晴飾演的唐鳳儀和周韻飾演的關巧紅。
許晴這兩年的戲路,有點性感女神的意思。
《老炮兒》里是這樣的。
《邪不壓正》里,她演的唐鳳儀是名利場上的交際花,北平警察局長朱潛龍的情人。畫風和《老炮兒》里是一樣一樣的。
當然,不止是和廖凡,她還想勾引回國復仇的小鮮肉李天然,也就是在這部戲里露腹肌光屁股的彭于晏。
在傳統或者世俗的意義上,一個男性要展示自己的魅力,能否征服搶手的性資源,就是證明。
所以警察局長要她做情人,但不肯給正房的名分。名流們在飯桌酒局上可以肆意拿她開黃腔,而她卻沒有立場來動氣發怒。畢竟,在他們眼里,這是你身為名媛獲取利益的代價。
甚至連正義的化身李天然,都把她視作輕賤的可以調戲的對象。當他盜取了根本一郎的印章,想要侮辱朱潛龍的時候,會采用在唐鳳儀屁股上蓋章的方式。這種邏輯很粗暴:別人的名字蓋在了你女人的屁股上,一頂原諒色的大帽子送給你。
無論在哪個男性眼里,唐鳳儀都是朱潛龍的玩物、附屬品、性資源。
可是這位唐小姐,雖然有妥協,有軟弱,有身而為人的種種缺點,卻始終擁有自我意識。
李天然在她屁股上蓋印,可她鐘情他,回報的方式就是把你擄過來,在你身上蓋滿自己的名字。
這有調情的意味,也是風月場上并不高明的格調,但不容否認的是,她對感情的籌謀規劃,主動而真誠,凌厲而熱辣。她沒有看輕別人,也不曾怠慢自己。
這種獨立,是現代女性的品格,而身邊的男人們,即便是英雄或者權貴,觀念卻無比原始。
當李天然因為關巧紅拒絕了唐鳳儀私奔的提議,她的后續反應是給關巧紅報信,這也是高尚的成全。
電影的尾聲,當日本軍隊進城的時候,唐鳳儀有機會逃走。可她穿著若隱若現的睡衣從城頭走過,一躍而下,還砸死了正在拍照留念的日本軍人。這又是國破家亡面前的大義了。
雖然《邪不壓正》仍然把大量特寫對準了許晴的胸和屁股,但姜文這次的意圖是極度明顯的:作為性的象征,唐鳳儀并不卑劣低賤。她有自己的私欲和羈絆,也有自己的爭取和犧牲。可她并不是男人的性資源,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比男人們更勇敢,更自覺,也更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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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唐鳳儀還有很多隱喻有待發現,關巧紅完全是大寫的女神。
姜文簡直是愛妻狂魔,數不清有多少次,對著周韻用仰拍視角。姜文還有個習慣,就是隔著布來拍女性,無論是風吹后露出的面容身體,還是映出來的剪影輪廓,都無比撩人。
《太陽照常升起》里的陳沖是最著名的。《邪不壓正》里,許晴有類似待遇,周韻更是有好幾回。還有一個鏡頭,周韻在屋頂上走路,為了保持平衡而伸開雙臂,攝像機直接繞著她轉了一圈。
這種技法上的東西,很明顯地透露出對關巧紅的重視。但更重要的是角色本身。
關巧紅是李天然的情感寄托,這件事有兩個維度。
第一重維度,關巧紅是李天然的姐姐,讓他想起師父被害那一晚成親的師姐,也是激勵他勇敢復仇的導師。可以說,李天然在認識關巧紅之后的種種重大行為,火燒鴉片倉庫也好,決心手刃真兇也好,都是關巧紅澆滅了他最后的彷徨和無助。
關巧紅讓李天然,從少年變為成年,從男孩長成男人。
第二重維度,關巧紅是另一個李天然。她和他背負著相似的仇怨,也都為了復仇暗中準備隱忍多年。但真的遇到仇人,他們又斗不過自己的心魔,難以付諸行動。當關巧紅刺激李天然走上最后一步,其實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克服恐懼,實現自我的救贖。
李天然復仇成功之后,安排關巧紅離開就成了一種必然。無論是作為精神導師,還是自我對照,英雄和英雄之間是不能以柴米油鹽收尾的。李天然只能在此后漫長的人生里回想關巧紅,那個幫助他破繭而出,又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唯有如此,女神才是從頭到尾都完整的。姜文這么處理,說明他壓根沒想過愛情里的大團圓。關巧紅從來都只是李天然的燈塔而已,哪怕他們距離幸福只是咫尺之遙,結局也注定是天涯相望。
明線是李天然復仇記,暗線是女人如何成就李天然。欲望其一,情感其二,姜文真的把女人拍成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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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說說大家可能會關心的。
姜文這些年的電影有跡可循。拍一部自己喜歡的“作者電影”,再拍一部討好觀眾的“票房大作”。
《太陽照常升起》之后,很多人看不懂,于是就有了叫好又叫座的《讓子彈飛》。《讓子彈飛》火了,姜文又任性了一把,《一步之遙》惹來不少爭議。
按這個規律,《邪不壓正》不用擔心姜文執迷于個人趣味和思想。
這么說吧,《邪不壓正》沒有《讓子彈飛》那么完整流暢的故事,但也絕不會像《一步之遙》那樣摻雜了大量隱喻和幻想,它的觀賞性是很強的。
你會看到大量姜文式的笑點和梗,會聽到非常來勁的配樂,也能在畫面里體會到質感和誠意。
電影上映前,姜文參加竇文濤的《圓桌派》,聊到《邪不壓正》。他說:
給人點好東西吃,他會記著你原來對人尊重來著,您天天想著接地氣,掏人兜里的錢,人家也進步著,回頭一看,孫子,你當時給我拍什么爛電影看,你這人不靠譜。
這是姜文會說的話。但比起他一貫的拽,我更欣喜的是向來“直男沙文主義”的姜文導演竟然心口如一,認認真真地審視了女人,熨熨貼貼地拍出了女神。
在直男癌盛行的國產電影里,這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