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變成一顆種子在媽媽肚子里生根發芽的時候,媽媽在外頭,你在里頭。你在媽媽肚子里拼命生長,媽媽的體重由104斤長到174斤。媽媽生氣自己日益臃腫的模樣,害羞穿著肥大的衣褲穿梭在人群中,好奇地想象著你的樣子:一歲的樣子,兩歲的樣子,你是女孩的樣子,還是男孩的樣子……。一歲的時候,媽媽給你穿什么樣的衣服,搭什么樣的褲子,配什么樣的帽子和什么樣的鞋子,給你念什么樣的兒歌;兩歲什么樣子,媽媽給你穿什么樣的衣服,搭什么樣的褲子,配什么樣的帽子和鞋子,讀什么樣的書;你是女孩,媽媽給你穿什么的衣服,搭什么樣的褲子,配什么樣的鞋子和帽子,講什么樣的故事;你是男孩,媽媽……。那時候每每看到媽媽喜歡的童裝,媽媽都會情不自禁地摩挲著,幸福地憧憬著你穿上它的樣子。那一刻,媽媽在幸福的外頭,你在幸福的里頭。
當你仰著稚嫩的小臉呀呀學語的時候,媽媽在努力聽懂你思想的這頭,你在用力表達你思想的那頭。你吚吚呀呀了很長時間,小臉憋的通紅,嘴角還有清凌凌的口水,媽媽還是沒有聽懂。拿了一件東西,不是你想要的,你拼命搖頭;再拿一件東西也不是你想要的,你用力的擺手;再拿一件還不是你想要的,你跺著小腳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你扔了媽媽給你戴的腦子,揪開媽媽給你扎的小辮,扯掉媽媽給你買的牛仔裙。不管不顧你生氣的樣子,媽媽不由得親著你的小臉蛋,媽媽在幸福和慌亂的這頭。你閃開你的小臉,卻緊緊抱住媽媽的脖子,你在有點小生氣又有點小幸福的那頭。
當你需要完全依靠食物不需要媽媽母乳喂養的時候,你在緊張不安的這頭,媽媽在不安期盼的那頭。媽媽只是在能睡個完整的覺高興了一晚后就慌了神,丟了魂。你的小臉蛋,小眼神,小身體包裹起媽媽的整個世界,媽媽發現沒有你,媽媽的世界只剩下沒有靈魂的軀殼?;氐嚼牙鸭覌寢尶吹侥憔驼驹诶牙验T口的山坡上,穿著綠色的小飯兜,稚嫩的小臉缺了些許血色,望著伸出熱情雙手的媽媽,你怯聲聲地問:你是媽媽,你是媽媽嗎?再次擁著你時你在幸福中參雜些許緊張的這頭,媽媽在幸福中參雜無限悔恨的那頭。
當你需要和小朋友一同上幼兒園時,你在開心緊張的這頭,媽媽在緊張焦急的那頭。還記得第一次上幼兒園你早早地就起床,不要穿媽媽給你買的牛仔裙,也不穿媽媽給你買的闊腿牛仔褲,也不穿舅媽給你買的時尚的毛衣裙,你穿著姥姥給你買的粉色的棉布褲,粉色的小秋衣,讓媽媽扎了個高高的朝天辮,大口大口開心地吃完早飯,背著吃完喜之郎果凍的小塑料包,拿著自己最愛看的小人書,拉著媽媽一溜煙的跑到幼兒園了。那個上午,媽媽在幼兒園外頭看著幼兒園的圍墻和緊閉的大門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在幼兒園里第一天上學的你是什么樣子,有沒有吃好飯,敢不敢一個人上廁所,有沒有小朋友欺負你……。下午放學后你緊緊抱著媽媽哭著再也不離開媽媽,緊緊地摟著你的小身體,媽媽知道不舍在你這頭,更在媽媽心頭。后來爺爺奶奶不舍得你哭,不想讓你上幼兒園,為了你上小學能和小朋友相處在一起,媽媽還是狠心讓你繼續上幼兒園。每每你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拉著爺爺的手不想上幼兒園,不安地看著狠心的媽媽,你的眼淚流在外頭,媽媽的眼淚流在心頭。
后來你上小學了、初中了、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審美、生活觀,有了自己的小世界,媽媽就在你世界的外頭,進不了你世界的里頭。你的小世界像用高壓電線全封閉起來的圓,媽媽每次小心翼翼、躍躍欲試地走到圓圈的旁邊,總是不小心被電著。但媽媽更怕電著你,更怕毀壞我們還算和平的世界。你的世界里有疼著你由著你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有和你心心相惜、惺惺相惜的姐姐,有只要你開心的爸爸,有要好的同學……,唯獨沒有媽媽。你小學三年紀時,爺爺去世了,你期末語文考試作文寫了一篇:寫給遠在天堂的爺爺。大媽讀著你寫的作文哭了,聽著大媽念你的作文,想著遠在天堂的爺爺你哭了。爺爺去世后,那是媽媽看見你第一次為爺爺流淚。望著你晶瑩的淚珠,媽媽第一次看懂了心地善良的你也會掩飾自己內心的傷心了。媽媽不想在你世界的外頭,媽媽想走進你世界的里頭。那一刻,你在默默思念爺爺的那頭,媽媽在默默期盼走進你世界的這頭。
后來你上高中了,來到了北京。媽媽和爸爸送你到學校,班里除了你其余同學家都在北京,你有點小緊張,小不安。開學典禮結束,你急匆匆告訴媽媽和爸爸,你要和同學找食堂、找宿舍、找教室。排在班集體隊里的你頭也沒回,望著你遠去的背影,媽媽和爸爸心頭又多了思念、牽掛。盛夏午后的陽光照在媽媽和爸爸身上,隔著玻璃摩挲著宣傳欄里你的名字,摩挲出的不僅是汗水,摩挲出更多的牽掛和思念。你的名字在宣傳欄的里頭,媽媽和爸爸的手緊爬在玻璃上在宣傳欄的外頭。后來周末一有時間媽媽就跑到北京,我們一起學習,一起考試,一起準備申請大學的文本,一起選要上大學的學校,一起正面生活學習中的困難。記得你第一次考托福,是在離北京市相對較遠的上地。你在考場考托福,媽媽在考場外面焦急得轉圈圈,賣煎餅果子的大姐笑媽媽:這么大的地方,我都看見你都轉了四五圈了不累、不熱嗎?暑伏天媽媽出了一身臭汗有點尷尬。和賣煎餅果子的大姐找了陰涼地拿了張紙坐在街邊聊天,不知不覺竟想起了你第一次上幼兒園媽媽的樣子。你在考場里頭認真考試,媽媽和大姐坐在考場外頭的街邊愜意聊天,時間過得真快,我的戶戶已經考托福準備上大學了。漸漸的你會用比媽媽還高的身體鉆進媽媽懷里,摟著媽媽的脖子,輕聲的喊媽媽。擁著你,聽你的聲音,感受你的呼吸,媽媽知道媽媽走進你的世界里。我們不再是一個在里頭,一個在外頭。
再后來你上大學了,每天在北京時間的中午十三點,你都會視頻給媽媽,給媽媽講你身邊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媽媽知道你在你“世界”的里頭,媽媽也在你世界的里頭??墒窃凇巴皇澜纭崩镱^的我們卻一個在太平洋的東頭,一個在太平洋的西頭。我們的心緊緊連在一起,卻要被一次次離別分開,一個人在思念的這頭,一個人在牽掛的那頭。今天早晨我的戶戶又飛走了。昨晚在機場旁邊的酒店爸爸給媽媽和媽媽的戶戶定了標間,爸爸怕戶戶趕飛機遲到,怕媽媽和戶戶躺在一張床上睡不好覺。入住酒店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媽媽和戶戶還是都沒心思好好洗漱就想睡覺了。渾身疲累媽媽的戶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后還是鉆在媽媽的懷里。我們兩個人共同躺在一個1.2米的床上,空了個1.2米的床。媽媽的戶戶晚上說夢話:媽媽,回家時好像有一根繩子往前拉著我,我越走越快;可是回學校時好像有一根繩子往后拉著我,我抬不動腳,越走越慢。就這樣摟著我的戶戶,看著她的長發,她閃爍的睫毛,美麗的嘴唇和青春的面龐,時間能否過得慢點,再慢點……
早晨六點起床,簡單收拾后酒店的車把我們送到機場,辦完登機牌和行李托運后,媽媽的戶戶進入安檢區。望著媽媽的戶戶遠去的背影,時不時朝著媽媽揮手的小手,時不時轉過身閃爍的眼神,時不時欲言又止的嘴唇,媽媽轉身離開了離安檢區最近的地方。這一個多小時,我的戶戶就在安檢區的里頭,而我只能在安檢區的外頭。再過兩個多小時,我的戶戶就在飛往上海飛機的里頭,而媽媽只能在機場的外頭望著沖向天空機倉里坐著戶戶的飛機;然后我的戶戶就在太平洋的西頭,而媽媽在太平洋的東頭……
成長的道路上牽掛永相隨,思念在心頭悄悄生長。媽媽的美戶戶,媽媽在“河”的東頭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