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西伯利亞寒流就要越過秦嶺淮河一路往南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期盼著那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很多人都說,南方是不會下雪的,更何況她所在的南方,就快靠近熱帶了。
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她的冬天,連一粒冰渣子都不曾見過,更別說一場大雪了。她見過最多的,不是陽光四溢,就是淫雨霏霏。
有人說,雪總是會下的,不下雪的冬天是不完整的。她也想像徐則臣筆下那個高考失利了的少年北上追夢,去到那個遙遠(yuǎn)陌生的他鄉(xiāng),尋一場白雪皚皚,紛紛揚揚。
他為了這個夢想,可以一路向北。
但她卻是不能走的,她也深知自己無法走得那么遠(yuǎn),她畫地為牢,將自己囚禁在那一座城市里。她貪戀這座城市的四季如春,溫和平靜,正如她一慣而來的性格。
她是矛盾的,明明渴望的是明朗燦爛,卻又無法自拔地愛上那場潮濕寒冷的風(fēng)雪。
她等著那場雪,等了四季過了一個輪回,等了月亮圓了又缺,等了花兒開了又謝。它還是沒來。
但她從未放棄過要在南方看到一場雪的信念。她相信,這一年的冬天,西伯利亞的寒流會一鼓作氣來到這潮濕的江南,它會給這片土地帶來它獨有的浪漫詩意。
那一晚,她是在睡夢中醒來的。她聽到門窗被大風(fēng)吹得哐啷直響的聲音,她知道,那場寒流到了。但有沒有帶來那場雪呢?她不知道。深夜三點,她除了聽到風(fēng)聲,什么都沒有聽到,她走到窗前,看到的是漆黑一片,汽車是黑的,樹木是黑的,街道是黑的,連屋頂都是黑的——唯獨沒有她期望中的那點白。
她在屋子里,其實不是太感受到那股寒流給她帶來的感受。她能感受到它,是在見到枯枝落葉被吹落的瞬間、是在行人紛紛裹緊圍巾的瞬間、是貓咪撲向溫暖被窩的那一刻…西伯利亞寒流,真的到了。而她期待的那場雪,終究還是缺席。
她心中的信念又減少了一點,她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才不會讓信念消失。
天氣預(yù)報說這些天是南方有史以來最冷的冬天,也許會下雪。她高興極了,迫不及待地告訴身邊所有人,但其他人卻說,雪有什么好看的,冷都冷死了,還看什么雪?
盡管同是南方人,有些人卻對從未見過的雪無法產(chǎn)生興趣。
即使這樣,依然擋不住她欣喜若狂的心情。這場她等了二十多年的雪,終于要來了。
下雪了。那一天,她醒來后所見的,是一片白雪皚皚。她的眼里突然就啜滿淚水,它來了,無論等待了多久,它果然沒有辜負(fù)她。
她以神圣的,虔誠的心跪在那場雪中,大雪還在紛紛落下,落到她的秀發(fā)上,落到她輕盈的睫毛上,落到她朝上的手心上…
這就是雪啊。這就是她一直等待著的那片雪白啊。她感動得無法言語,哪怕再冷,她也不愿離開這片雪域。
人人見了都說她是瘋子。
她知道,融雪時要比下雪時冷得多,因此她絲毫不懼,她只愿留在那,似是要將這一場盛世奇觀刻在腦海。
盡管如此,她還是病了,她得了重感冒。盡管她知道下雪不冷,卻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地道的南方女子——那樣嬌弱、不堪一擊。
她自然無法承受那場雪的溫度。
她心心念念的大雪,只下了一天。她用二十多年祈求而來的大雪,僅在她的生命里停留了一天。
此后的歲月,她不曾再見過那樣的大雪了,那樣僅屬于遙遠(yuǎn)北方的,陌生地域的雪。但她永遠(yuǎn)記得,那場使她得了重感冒的雪,是那樣無暇純凈,清澈明朗。她永遠(yuǎn)記得,自己虔誠跪拜它的模樣,也永遠(yuǎn)記得雪落在她手心上的溫度。
多年后,有人問她,南方會下雪么?
她說,會的,也許它來得遲,但從不會缺席。那是場僅屬于你的,為你而來的雪。盡管在你的生命中只出現(xiàn)了一次,但已經(jīng)足夠了。
是啊,下過雪的冬天,已經(jīng)足夠了。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