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公主吩咐，臣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他的面容在記憶里熠熠生輝，她青春年少的身影猶如一道霞光，咫尺天涯，卻觸及了他的靈魂中的明媚，在漫漫紅塵中，他懷著虔誠的心，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從一個不起眼的馬奴，到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殺敵無數，每當戰火連連，身陷重圍之時，他都能想到她的面龐，她的話語，她的琴音，他便能重燃斗志，突出重圍，只因他記著，要留著條命回來，為她牛馬。正因為如此，正因為有了她的陪伴，他才不枉此生。

“衛青，你可否還記得這承諾？”平陽公主笑道。

“當然不會忘，我還記得，要為公主牛馬。”衛青的眼中，盡是繁華褪盡的波瀾不驚，清澈如鏡。

“不，不是這個，你我已相伴相守此生此世，何須再言為牛為馬。”

衛青一笑，把她擁在懷里，她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聲音沉穩的傳來，與她的聲音交和在一起，輕柔的，慢慢的，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十年花約不毀，一生情分不變。”

平陽公主輕輕睜開眼，才發覺自己眼角早已滲出了淚水，她輕輕地將他們抹去。陽光在她眉間留下一抹倩影，她長嘆一聲，在這凡俗人間，唯有飛蛾撲火一般的驕傲姿態才能不被淪為綱常，而日復一日的思念只能是其中的絲絲縷縷。這三十多年的悲觀，還有七年之癢，也是看著她生命中那幾個風雪之夜，與衛青，飛鸞共度的歲歲年年。《樂府詩》有云:“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哀。”平陽公主笑了，就如西天絕艷的晚霞，縱使高高在上，大氣稟稟又如何，縱使身懷鴻鵠之志，但卻為女流之輩又如何，幸福與否，不在歲月短長，與你共度的時光，即使是須臾，我也永世難忘。夕陽映在你的臉頰上，我看見與你共度的時光。即便我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我也能知道，你我的人生從未違約，我也能明白，因為有你，我才不枉此生。

衛青的影子像是魂魄般散去，可他還是緊緊地把她摟在肩頭，“這花期莫違，你我卻可以一起回去。”我們的靈魂就能浮起來，用此生此世，靜觀山花爛漫。

平陽公主的笑容凝固在了那一瞬間，疼痛亦在胸中不合時宜地翻滾，她忍著疼痛捂住胸口，卻微笑著望向天空，“湛湛江水兮上有楓，極目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衛青，我來了”

她用盡全力，撞向那棵紅豆杉。

“半城柳色半聲笛，幾回魂牽幾許安。”

這是漢武帝寫給平陽公主的悼詞。那日，劉徹確確實實哭了，子夫在他身旁掩面而泣，喜娘跪在衛青的靈前，眼睛紅紅的，哭得像個孩子。那日思荷匆匆趕來的時候，看見了倒在樹邊的平陽公主，她的額前還流著血，她白色的素服已經被染紅了。太醫說，公主本還有救，可公主死意已決，七魂難歸，臣，也無能為力。思荷清晰地記得，公主離去之時，嘴角還掛著微笑。

那天，是太初四年，九月十八日，平陽公主逝，遂其心愿，并未葬其父陵，而是與長平侯衛大將軍衛青合葬在茂陵。此后，天涯海角，再無人言牛馬之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