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滿心歡喜地前往杭州求學。
因為新生征文賽得獎,我進了校文學社。社長是高兩屆的學姐,很欣賞我的文字,有意栽培以期重任。我自知性格倔強又散漫,根本沒有管理社團的能力,于是自請編輯崗位。課余,輪流到文學社編輯部值班,修改編輯稿件,也自己寫寫東西。
最喜歡的還是泡在圖書館。感謝好書打開我的眼界,不斷伸長我閱讀的觸角。有一段時間,我特別癡迷外國小說和臺灣散文,不一樣的時代背景,不一樣的語言風格,給我完全不一樣的閱讀體驗。在文字的美好里恣意翱翔,在別人的愛情里追逐沉醉,真是酣暢淋漓。
每每掩卷,忍不住描摹自己的愛情理想:即便不能煮酒論史,至少也要圍爐夜話吧。
可是一天,我弄丟了閱覽證。發動宿舍眾姐妹一起找,都不見蹤影。第二天,食堂外的宣傳欄,有人貼出告示說撿到我的閱覽證。拉著班里一男生陪我去男生宿舍樓,就這樣認識了顧君楠。
“余夢,經常在校報上讀到你的文章,那篇《相思雪》,我讀了幾十遍!”顧君楠拿出校報上剪下來的我的文章,毫無顧忌地晃來晃去,讓我心生幾分好奇。
后來,偌大的校園里,食堂、報告廳、圖書館,哪里都能遇見顧君楠。
“喂,喂,帥哥哎!”同行的舍友夸張地在面前跳來跳去,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一個春天的夜晚,宿舍電話響起,“余夢快點,你的電話!”
“誰呀?”我正在看書,老大不情意地從上鋪爬下來。
“你猜猜。”對方輕笑著,聲音聽起來不太熟悉。
“不說,是吧?那我掛電話了。”我最討厭這種無聊的游戲。
“別,別,我找你有點事。”原來是顧君楠。
到底什么事?我一邊暗自猜度,一邊別別扭扭地下樓去。
“你最新的文章不是說喜歡臺灣作家嗎?我猜這本書,你一定沒有。送你的!”顧君楠遞過來一本書。
瞄了一眼書名一一《杏黃月》,作者張秀亞,從沒聽說過呢!我猶豫不決地接過書,隨手翻開一頁,禁不住讀出聲。
黃昏的湖上,淡淡的,吐發著草葉的青色氣息。
月亮色的,又帶點淡藍色光輝的湖水,輕輕吸吮著岸。
水下面,盤結著大團的,多思慮的暗紫色水草。
這樣的句子,帶著色彩,帶著情緒,細膩溫軟, 字字生輝,實在太喜歡了。但貿然地接受人家的東西,不是我的性格。于是,矜持又矛盾著說:“借我看一下就好,看完就還你!”他倒是沒有再費口舌。
這個張秀亞寫得真好呀!我一邊做筆記一邊感慨。因為打算看完就還,我把喜歡的段落一字一句地抄下來。
隔了幾天,傍晚時分,宿舍電話又有人找我,還是顧君楠。正好,書也看完了,我就順便把書帶下去。
顧君楠站在宿舍樓下,整個人籠罩在夕陽的余暉里,白色襯衫像被鍍了一層金,看到我,揚起好看的眉毛,咧嘴一笑,我聽到自己的心小小地輾轉著。
“天氣這么好,我們出去走走吧。”他笑容滿面地提議。
此刻,春風沉醉,面前的人當真有點玉樹臨風的樣子。怪不得,從身旁經過的認識的女生,都向我擠眉弄眼。而我,不知不覺受了蠱惑一樣。
走到西湖邊,已是月上柳梢。顧君楠說,閱兵式上驚鴻一瞥苦于不知道名字,誰知幸運地撿到我的閱覽證。顧君楠說,很喜歡我閱覽證上的照片,輕輕皺眉帶點孩子氣的天真。顧君楠說……
一輪新月彎彎,杏黃色的清輝,越過楊柳依依,悄悄落在我的發梢,落在我的衣襟,漸漸在我心里暈染開來。
熬過脫一層皮的軍訓,個中酸楚滋味自知。最后,在閱兵式上舉班牌,竟然成為別人眼中的驚艷出場?想到這,我忍不住撲哧一笑。
笑聲引來賣花的小女孩,亦步亦趨追著我們,“大哥哥,給漂亮姐姐買一枝玫瑰花吧!”“你先問問姐姐要不要呀?”他把燙手山芋扔給我。小女孩抽出一枝往我懷里塞,我嚇得一個箭步跑出老遠。他不敢造次,向小女孩連連擺手。
為避免尷尬,我轉移話題,滔滔不絕說起《杏黃月》,他卻茫然不知所措,紅著臉支支吾吾半天,“我,我沒看這本書。說實話,我也不喜歡看書,就是特別喜歡你的文章。”
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我那三分攪動的心驀地涼了下來。
杏黃月還在柳梢,仿佛被路燈熄滅了。
從此,我不再接受顧君楠的任何邀約,回到忙忙碌碌讀書的清淡時光。不大的校園里,無處不相逢的局面亦消失了。若說毫無波瀾,那定不是真心話。道不同的兩個人,也只能漸行漸遠。
快到夏天時,居然在校門口遇到顧君楠,他挽著一位濃妝艷抹的高挑女孩。我們互相頷首,擦肩而過,再無言語。
不知道為什么,那本《杏黃月》留在了我的身邊。
我時常想起里面一篇叫《尋夢草》的文章,“你問什么叫尋夢草么?連我也沒有見過的。聽說,這種草有著細長的葉子,開的花,通常像星星。不過,它是很奇怪的,它不按照地球上氣候冷暖開花,卻隨應著心靈的季節開花。”
《大學生活和讀書專題聯合征文》活動鏈接:http://www.lxweimin.com/p/3515f7f0a20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