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自己吃虧了,李陶干脆就不起來了,往地上一躺,倆腿兒蹬吧著,鞋底來回的搓著地面,身子前仰后合跟坐仰臥起坐似的,倆手還配合著拍打著大腿,嘴里更是跟唱一樣:
“哎呀俺滴個媽呀,沒法活啦,打死人啦!快點兒都來人茫茫(看看)啊,李根兒他兩口子不是人吶,欺負俺個老家來的窮親戚啊!不給吃不給穿吶,還動手打人吶。有錢了忘本了啊!老天爺呀,快點兒來茫茫(看看)啊,活不了啦……”
好家伙,這都趕上唱大戲了。別說外頭圍著那一圈人,就連李根兒和楊枝都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李陶真不是吹的,那個詞兒一套一套的,是張嘴就來啊,都不用尋思,連個哏兒都不打,那叫一個騷特麻利快(迅速)!
李根兒氣得臉煞白,豁出去地大喊:“陶嬸子,做人得講良心,你來俺們家這些天,俺們魚蝦肉蛋的伺候著你,你不僅不依好,還倒打一耙子,你說那些個話,都不虧心么,你身上還穿著俺的襖子呢!”
李陶地嗷嚎聲,“吱嘎”停了,見那老些人圍著,老臉一憋屈,上手就開始解褲腰帶,麻溜兒地將襖子脫了下來,往地上一摜,一咕嚕爬起身來,倆腳蹦地往襖子上踩,邊踩還邊罵:“俺叫你不割舍(舍不得),俺叫你不割舍,沒見給俺個破棉襖穿,俺還得記你一輩子不是……”
隨著李陶地踩踏和謾罵,地上的棉襖迅速變黑,開始破損,開線處,有雪白的棉花崩出,又迅速被踩成黑色。李根兒和楊枝看得心疼得了不得了——那可都是好棉花,好布料呢,得花好些個錢才能重新置辦回來呢。
李陶越踩越罵越來氣,又下勁兒地蹦噠了兩下。這一蹦跶不要緊,一小團東西隨著李陶地蹦噠,掉到了地上,還掉出來老遠。
楊枝眼尖,沖上前去,一把抓了起來。然后在李陶反應過來之前,又一個兔子蹦,蹦回了李根兒身后。這才低頭看手里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李陶花剩下的那九塊三毛五分錢!
李陶將錢團成團子,塞在褲衩的口袋里。平時有褲腰帶擱外頭系著,甭說蹦噠了,就是倒立,都未必能掉出來。可巧得是,剛才李陶為了脫襖子,將褲腰帶給解開了,再加上她這沒人形地一通亂蹦,這花剩下的錢,再也窩不住了,直接從褲衩口袋里掉了出來,讓楊枝給撿著了。
一見錢,楊枝、李陶和李根兒,仨人的臉都變了。李根兒是臉黑得能當墨了,楊枝是氣得直哆嗦,李陶是癟著嘴,拿手直擦褲腿子,一臉得不自在。
楊枝尖著嗓子喊:“你還說俺家錢不是你偷的,這是么?你哪來這些錢?明明就是偷俺的,不要臉!”
李陶一聽,來勁了:“你憑么說錢是你的,就不興俺擱家拿的么?你說這錢是你的,你叫它,它答應你啊!俺呸,你才不要臉,你個小騷貨,整天不要臉不要腚的,又是涂脂又是抹粉的,都有漢子了,還勾搭俺兒,你才不要臉,你全家都不要臉!呸!你個不下蛋的老母雞!”
李陶話一出口,門口嘩然,“嗡嗡”地各種對話聲,源源不絕得傳入李根兒和楊枝的耳朵里。
“哎呦呦,難怪結婚這些年沒孩子呢,原來是不能生啊!”
“哎媽呀,李根兒這回可是倒了血霉了,斷根兒了!”
“得虧李根兒他爹媽死得早,要不早就離了!”
“那不一定,沒爹沒媽也得離呀,生不了孩子要她干么,彪么!”
種種言語不絕于耳,楊枝眼淚“唰”就下來了,捂著臉哭倒在李根兒懷里。李根兒心里本來就是個大疙瘩,現在被人指指點點,心里不好受,臉上更是一副想一頭撞死的表情。
他想喊,他想哭,他想跑,但是他不能,他是個爺們兒,他懷里還有自己的媳婦兒呢,他得撐住了!李根兒騰出一只手來,環住楊枝,另一只手,抹了把臉,使勁的閉了閉眼,然后無奈地對李陶道:
“陶嬸子,你這說得都是人話么,你這都是個當嬸子該說得話么!錢不錢的事兒,咱先放一邊,枝兒能不能生孩子,俺都么說么了,你個當嬸子的,憑么這么說!”
李根兒這話,讓懷里的楊枝哭得更大聲了,她覺得自己真是沒選錯男人,就為李根兒這話,自己這輩子——值了!
圍觀的眾人也對李根兒刮目相看:女人們心里都羨慕楊枝得了個好男人,是個漢子。男人們心里都佩服李根兒是個爺們兒,天塌下來也得自己扛著!
就一個人不樂意了——李陶啊!李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轉身沖著李根兒就跐(cī,罵)上了:“你也不是個么特好東西,長得人模狗樣的,背地里一肚子花花腸子!你要臉,你要臉你勾搭俺沒過門的兒媳婦,連弟媳婦兒都惦記著,吃著碗里茫著鍋里的,俺呸,活該你一家子絕戶!”
隨著李陶的破口大罵,眾人再次嘩然,這回,看李根兒的眼神可就不對勁了。女的都往后兩步退,男的都往身后薅自己家娘們兒——這可是連自己弟媳婦兒都勾搭的主兒,指不定么時候,就讓自己當活王八了(戴綠帽子了)。
“哎呦喂,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李根兒平日子里都挺正經的啊,沒想到啊,骨子里還是個花花腸子。”
“艾瑪呀,絕戶就對了,該啊!楊枝跟了這么個東西,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
大家伙在腦子里那一通想象啊,嘴里也都沒閑著,都禿嚕(順嘴說)出來了,又得想又得說,活活沒把人給累死。全然忘記了就在幾分鐘以前都還夸著人家呢,現在又把人罵的跟三孫子似的。
李陶一見門外眾人都兩眼放光得期待著,頓時興奮了,像是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舞臺,雙手叉腰,仰著脖,挑著眉,跟個旗開得勝的老母雞似地瞪著李根兒和楊枝。
李根兒這次是真怒了,抬腳就準備上去揍李陶,可剛邁了兩步,就讓楊枝給拉住了。楊枝不是不想揍李陶,楊枝巴不得把李陶大卸八塊了,可現在不行,這老些人擱門口看著呢,現在就是關門也來不及了,門外不定怎么編排自己這家人呢。已經夠糟心的了,這要是李根兒真要動手打了女人,那日子可就甭過了,出門都抬不起頭來。
見李根兒上前,李陶很是機警的往后退了一步,可又見楊枝將李根兒拉住了,又嘚瑟的往前蹭了了兩步,還挑釁的一傾身“啊喝……呸……”往李根兒眼前啐了口濃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