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河里有只鬼!
第一章? 迷
“找到啦！找到啦......”村委里的張二根扯開了嗓門，一邊喊一邊小跑，從村口一直跑到張福全家的門檻上。
“找到了？在哪里？”張福全的婆娘從里屋沖出來，瞪大了雙眼，激動得也扯開了嗓門問。
“在......在村口，那條河里。”張二根亮嗓的聲音驀然壓低了說，帶一點遲疑的神色，他不知道這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或許沒有消息比有消息要更好些！
“什么？什么情況？”張婆娘翻起了死魚般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平日里就厭惡的歪瓜裂棗一樣的男人，這會更加生厭了。
“剛剛我們到村口去巡邏了一圈，發現了一具尸體.....”
“什么尸體？你說明白！怎么會是尸體？”張婆娘聽到“尸體”倆字，像被雷劈了一下，突然怔住，以致張二根后面啰里吧嗦的話都沒聽進耳，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又翻起死魚眼深惡痛絕地瞪起張二根。
“就是打撈起來一具尸體，上來才知道，是......是你兒子。”張二根默默地低下頭顱，眼前這個他害怕的惡婆娘，此刻更讓他害怕，但轉瞬他又同情起她來了，畢竟那是她三個兒子中僅存的一個，老天也給收走了！
“啪嗒”，張婆娘癱坐在地上，震得底板一聲巨響。
“我的兒呀......你怎么也走啦？你干什么就走了呀？”眼淚和鼻涕都流到了張婆娘的臉上，粘稠的稀拉的和稀泥一樣的掛在了她那張起了皺紋卻還死要抹一臉白粉的臉上，耷拉下來的頭顱上凌亂的頭發越發凌亂。她雙手捶打著胸口，聲嘶力竭哭喊“造孽呀！我造了什么孽呀......”
這個往日還有幾分韻味的婆娘徹底沒了形象，不堪入目。
忽然，張婆娘像想起什么一樣，倏地一聲爬起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一把抓，狠狠甩到地板，跨過門檻，疾步往外走，不，是連滾帶爬跑起來，向著村口奔去。
這畫面和三年前一模一樣，那是二兒子出了車禍大中午死在鎮上閘口馬路邊上的時候，張婆娘不知道哪來的狠勁，一個勁往前跑，摔倒了爬幾步又跑起來。但距離實在太遠了，跑著過去得花上大半天的時間，于是村委叫了張二根騎個摩托車去送她。
張二根完全不知道是咋子回事，只顧接了命令開車出門追上張婆娘。等追上的時候，停到她面前，笑笑地說“嫂子，上車，我送你去閘口”
對，就是這句話，就是這個笑，張婆娘從此記住了這個歪瓜裂棗的臭小子，極其厭惡這個高高瘦瘦還長一臉麻子的臭男人。
她原本不想上車的，但她的心掛著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兒子，她要快點去到他的身邊，那是她所有孩子中最喜愛的一個，最最聰明孝順聽話的孩子。
張婆娘跌跌倒倒了好幾次才終于跑到了村口那條河邊。大老遠就看到了一灘水，水洼上趟著一個青布衫紅棉褲的少年，那是她前一陣剛從隔壁村衣服店里買給他的新衣衫。
近到眼前，張婆娘的眼睛落在了少年僅有的一只綠色軍鞋上，那是兒子平常最喜歡的一雙鞋，跑步、爬山都要穿著去。這雙鞋跟去年、前年躺在這個河邊死魚一樣的兩個少年一模一樣，那是學校統一給孩子們采購的運動鞋。
張婆娘撲通一聲跪趴在少年的身上。
“三啊，你怎么就死在這了？我苦命的孩兒呀.......”
“你說，是誰推你下水的？我找他去，殺千刀的，謀害我兒！”
“你咋不聽我話呢？河邊不要來，這個死河打死都不要來，你咋就不肯聽呢？”
“你爹馬上就要回家了，我問他要了一臺電腦，他回來就給你捎帶過來，如你所愿啦，你開不開心？”
“你這個不孝子，短命仔，你說走就走，你咋不可憐可憐你媽呀？嗚.......嗚.......”
張婆娘瘋了，瘋言瘋語說個沒完沒了。
河邊慢慢地聚攏過來老的少的，有人皺眉，有人搖頭，有人摸著眼淚，有人默默點起煙。
嚴家明手里捏著煙，一口接一口慢騰騰地抽著，蹲得遠遠地看著，這是他三年來第三次蹲到這條河邊，看這個一模一樣的場景。
小女兒和小兒子站在他的身邊，也遠遠地看著那個發了瘋的張婆娘，那個他們恨到骨子里的婆娘，他們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揚，睥睨著雙眼，悄悄然露出了一絲笑意，當然很快笑意又被掩藏起來。
張婆娘哭累了，啪嗒坐到地上，抽抽搭搭地抹干凈臉頰上的眼淚，使勁地眨眨眼。一會又爬將起來，抱起濕噠噠的少年尸身，一步步往前走。
沒走一會，卻撲倒在地。張婆娘顧不得磨破的膝蓋，趕緊又抱起來她的寶貝兒子，口里喃喃有語“乖，兒子，不哭哈，媽媽帶你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再給你買新衣裳。”
村長和支書實在看不過去了，跑到張婆娘身邊說“嫂子，我來幫你吧”，他們帶著一樣悲痛的表情，神色深沉地看看張婆娘又看看翻著白眼死魚一樣的少年。
這些表情不那么讓人厭惡，但張婆娘還是厲聲訓斥了他們“不要你們管！滾開！都滾開！”
張婆娘是真瘋了，竟敢對著村長和村支書大喊“滾！”
村長倆人無奈地站到邊上，看著這個惡婆娘繼續往前走，圍觀的人群給她騰出了通道，張福全的嫂子和弟妹，紛紛上前，卻不敢搭手幫抬尸體，只得一路跟隨著張婆娘，慢慢走著。
張婆娘邁著步，昂著頭看著前方，她那肥胖臃腫的身體在所有人的眼里一晃一晃地，像一坨懸掛在空氣里的肥肉。
忽然，張婆娘眼角瞟見了一個身影，她惡狠狠朝那個方向瞪了一眼，收回眼神，繼續邁步向前。可是，她的腳步越走越慢，越走越遲疑，最后一陣暈眩，重重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村長和村支書趕緊跑近前，才發現剛才還兇惡罵人滾的張婆娘，也跟死魚一樣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閉著雙眼暈死了過去。
村長招呼來幾個壯漢，大家一起幫忙抬起張婆娘和少年尸身，一起往張福全家走去。
那個蹲得遠遠的身影，被張婆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的嚴家明，緩緩站起身，用腳前掌踩揉落在地上的幾根煙蒂，繼而轉過身往回走。身后跟著的少女和少年，他們面面相覷，愁上眉梢，紛紛低著頭顱。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