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雨好大,像是天上發了洪災,像是云朵止不住哭泣,總之,雨下的很大。在這樣一個人人都抱著雨傘掙扎求生的天氣里,只有一個傻冒拖著一身濕答答的衣服,像水鬼一樣在路上游蕩。
傻瓜,十成十的傻瓜。
我嘲笑他,狠狠地嘲笑他,發了瘋似地嘲笑他,然后他冷靜地對我說:“我就是你?!?/p>
沒錯,那個傻瓜就是我,傻得透頂的我,事到如今竟然還對這樣的婚姻抱有幻想的我,我穿過雨幕,感覺雨水狠狠地澆在我的身上。像是配合我的自嘲,雨水也毫不留情地沖刷著我的身體,不知道是為了落井下石還是單純地想讓我清醒。
我不記得自己在大雨里走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來到小云家的。后來聽小云說,她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我渾身濕透的模樣,臉上都是水,雨水和眼淚混合在一起不停的低落下來,她說我就站在門口怔怔的看著她一邊哭,哭了好久,最后終于說了句:“我想離婚。”
小云說她聽到我說想離婚的時候真的松了口氣,當初一干閨蜜都是勸分的,可惜那時候我還傻乎乎的,相信著這只是暫時的,相信強會有所改變。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傻的可以。
認識強的時候我才剛考上大學,和所有有點家底的小城姑娘一樣,我抱著對繁華都市的向往離家千里來到另一座城市讀書,我有著優異的成績和不差的長相,個子不高不低,身材很好,臉不能說有多漂亮但也絕對夠打個六分以上。那時候的我虛榮,愛漂亮,喜歡名牌的包包,昂貴的化妝品,奈何,根本買不起。
為了讓自己美美的,我不得不仔細規劃自己沒一分錢,四處做兼職努力攢錢買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一直在向著心目中的女神前進,但所有的這一切到遇見強為止。
和強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很幸福,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令我陶醉,強說女人不必太拼,只要在家相夫教子,掙錢的事有他,強說名牌包包和化妝品都是為了釣男人的,我不需要這些,因為他會養我,于是那時候單純的我相信了他說的話,按下了那顆虛榮的愛玩愛美的心,老老實實的鉆研廚藝學著勤儉持家。我們的交往十分順利,直到后來我意外懷孕,于是畢了業就匆忙結婚了。
婚后的生活十分幸福,在家里帶孩子做家務,侍奉公婆,盡著一個兒媳應盡的義務,強的家境不錯,找了份收入不錯且穩定的工作,婆婆也很好相處,我曾經以為以后的生活都會如此。
可事實并不如意,孩子周歲的時候,強有了外遇,對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我很憤怒,和強大吵了一架,差點離婚,但周圍的人都勸我:“算了,男人嘛,誰能不犯點錯?他都已經知錯了,而且想想孩子?!笨粗€在襁褓里的孩子,又想想自己也沒工作,加上強的苦苦哀求一味認錯,只能偃旗息鼓。
可誰知道過了不到半年,他又一次背叛了我,這一次他好像硬氣了很多,他責備我不夠體貼不夠理解他,還有一點他沒說出來,但我知道,因為我丑,結婚之后我都沒有好好打扮自己,我仍然和以前一樣精打細算,把省出來的錢投到了家里。
這一次我又忍了,為了孩子,也為了這個家,可我的容忍絲毫沒有任何效果,他越發大膽,越發的無法無天,回來的越來越晚,要求越來越多,偶爾出軌被抓住,就虛情假意的和婆婆在我面前演一出萬年不變的改過自新的戲碼。于是,在婆婆跟我提起二胎的時候,我開始投簡歷,找工作,我覺得有一份工作也許會好很多。
因為沒有經驗,年紀又偏大,我費了點力氣找到一份人事的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忙的不可開交。婆婆對我有意見,強更是三天兩頭和我吵架,這樣的日子撐到孩子被送進幼兒園,看著他難得的休息時間和兒子玩樂,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點,他只是有些貪玩而已,他的心里還是有這個家的,至少他還很在乎我們的兒子。
某天我回到家看到一個剛剛洗過澡,還穿著浴袍的女人,她像是受到了驚嚇尖叫一聲,強沖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提前下班也不知道說一聲,我冷漠的看著他,轉身就走,身后傳來強惡毒的咒罵:“有種你就別回來!”,我加快腳步幾乎是沖出了樓道,沖進大雨之中,我覺得再也無法忍受這個家了。
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我的意識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了天堂,有好像走到了地獄,我感覺像一縷游魂四處飄蕩,清醒過來的時候,小云陪在我的病床前。
我淋了雨,得了重感冒,很快轉為肺炎 小云把我送進醫院。我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期間公司的同事來過,告訴我公司給了我比你家,讓我好好養病。我的手機泡了水,已經徹底不能用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只借了小云的手機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住院的第四天,婆婆驚慌地帶著孩子沖進醫院,驚訝地問我為什么小云突然帶著搬家公司的人要把我的東西搬走。我平靜的告訴她我和強要離婚了,她更加驚訝的問我:“強知不知道這件事?”我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不過,他馬上就會知道了?!?/p>
強第二天來了醫院,手上拿著離婚協議問道:“你這又是發什么神經?”
“你自己心里清楚?!蔽依淅涞目粗?,“簽字吧,別等著我起訴你,你知道那會是什么樣的結果?!?/p>
“好端端的離什么婚?你讓孩子怎么辦?”
“孩子我不要了,財產一人一半,你還要額外給我一筆錢?!蔽依潇o的說,然后打斷他尚未出口的話,繼續說道,“如果我去起訴的話,你的損失遠比這個大?!?/p>
他抿著嘴很長時間不說話,終于他聲音沙啞的說:“別離婚了,離開我你活不下去,我以后會改,你想想孩子,你怎么忍心他那么小就沒了媽?”
“強,如果不是我養不了他,我絕對不會這么容易放棄撫養權,不過不管你怎么說,這婚我是離定了?!蔽铱粗l火的樣子,冷聲說,“如果真的扯上法院,你的麻煩可不只是婚內出軌這一條了,你想清楚?!?/p>
他咬著牙,末了,終于簽了字,他將離婚協議往我臉上摔去:“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文件摔在臉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很疼,但這樣的疼痛卻格外令我清醒,他還是那么自信,自信他足夠了解我,自信我受不了種種苦難到最后不得不屈服于他。
出院之后,我搬到了小云的家里暫住,小云是我的大學同學,和我不同,她畢業之后就去工作了。那段時間我努力的工作,經常加班到很晚,周末休息的時候就看書,把荒廢已久的知識一樣一樣撿回來。那段時間我才深刻的感覺到這段婚姻給了我什么,整整三年,我什么都沒有學到,每天在繁瑣的家務中消磨自己,就算后來工作了,也還是一回家就被家務事淹沒,根本沒什么時間給自己充電。
我感覺自己像個爬山的人,一個失足滾落山澗,如今只能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瘸一拐的重新往上爬。然而盡管如此,我還是一步一步爬著,不敢停歇,生怕一停下來就會喪失重新往上爬的勇氣。
在這樣的拼命的生活中,我熬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春天的時候我辭了職,憑借剛剛考過的雅思和優秀的口語跳槽進了一家外企。我的工資總算不像在原來的小公司那樣半死不活,我拿出錢打扮自己,買漂亮的衣服,護膚品,還堅持健身,咬著牙讓自己回到了二十歲。我終于找回了當年的感覺,并且一路向著曾經理想的目標一路狂奔。
小云十分驚訝我的改變,她說她總算在我身上找到了當年的影子。過年后沒幾天,強找到我,說兒子想見我,我們約在一處游樂場見了面,那天我穿了新買的風衣,強看到我愣住了,他有點不能相信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小不點了,那天他很高興,我陪他瘋玩了一天,臨走的時候他還抓著我的手,哭哭啼啼的不肯放手。
強怎么也哄不住他,終于無奈的說:“我真的知道錯了,回來吧,我們重新開始?!?/p>
我看著他,他看起來比那時候更成熟了,也,很狡猾,我沒理他,也沒理會哇哇大哭的小不點,就算他哭的我心里隱隱作痛。強抓住我,他憤怒的質問我:“你就不能為兒子考慮考慮嗎?你怎么這么自私!”
我甩開他的手,憤怒的盯著他:“到底是誰比較自私?是你還是我?我受夠了給你們家當保姆的生活,我受夠了不被你當回事的日子,我再也不要回去過那種生活!”
強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他驚訝的看著我,他似乎覺得打出了兒子這張牌肯定萬無一失,在他的意識里我就是那個他只要想要隨時都能忽悠的傻丫頭。我看著他,突然感到非常失望,我忽然懷疑自己當初怎么會看上這樣一個人。
我說:“強你還記得我出門的那天你說了什么嗎?”
“我那只是一時的氣話。”
“可對我不是?!蔽铱粗?,忽然想起了罹患肺炎躺在病床上掙扎的日子,每天盯著吊鹽水的點滴瓶,一滴一滴,像時間流逝那樣自然而平靜,消炎藥流進血管,很涼,也很疼,就算開到了最慢的速度,疼痛仍然不斷的刺激著血管。副作用令我頭暈,反胃,一整天都沒有食欲,直到輸完液逼著自己拖著沉重的身體去買一碗粥,再逼著自己喝下去。
“強你知道嗎,那天不僅外面下了雨,我的心里也下了場雨,很大很大的雨,我就跟著那場雨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p>
離開游樂場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感覺自己像是剛剛穿過一片大雨,盡管它將我淋得濕透,讓我摔倒在水塘里狼狽不堪,但現在不論如何,雨停了,太陽出來了,而我也該離開破敗的屋檐,繼續前進了。如今回頭才發現雨太大,屋檐太破,除了耽誤我的行程,什么作用也沒有。
所以雨停了,我就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