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泉,澄澈。
記得有人說過,煩惱時沒有答案時,找個孩子聊聊。最淳樸的視角,告訴你世界是什么樣的。
1
第一眼見她,我正在開會。透過辦公室的玻璃墻,看到一個活潑亂跳的小姑娘,4歲左右,到他爸爸的大腿附近,小姑娘以和她爸拉著的手為圓心,恨不得打圈轉著玩。圍繞一個大魚缸,東摸摸西看看。
2
一層的同事上來問:老王在嗎,有個找老王面試的
稀松平常的問題,我眼都沒抬一下。
可這次的面試者不普通啊。
剛才那個小姑娘,跟在同事身后走來,同事看著我們臉上的驚訝,是開了玩笑逗到了人的那種戲謔、大笑,小姑娘自顧自走來,抬頭望著墻上的龍蝦藝術品,說:
『這有個大龍蝦』
剛才就注意這小女孩了,現在離我這么近,我好幸福地看著她
『我把龍蝦拿給媽媽,媽媽煮龍蝦』
她講話的時候,帶著嘻嘻的笑,帶著笑的話語,怎么都好聽
3
打小,我沒怎么和比我小的孩子接觸過。
小時候我嘴笨手腳笨,在長輩眼里是個不精靈可愛的孩子;
加之道德底線也高,和我爸媽一樣在生活的那個區域顯得清高無比。
所以,沒有小孩給我抱。
小舅的女兒出生時,我7歲,可以當姐姐了開心地不行。結果,姥姥不讓我抱。說是擔心我把孩子摔著……其他幾個姨媽也是擔心,我一靠近,就一副嫌棄。我就是不靠譜唄。那我就退開。
平時玩得多的表姐表哥,一個個都屬于『欺負我』流派。
表姐大我7歲,有機會就拿鬼片、白頭發嚇我。一雙繡花鞋啊,鬼娃娃花子,都是小時候的噩夢。表哥整天玩游戲,和我沒什么聊的。我從親表姐身上沒收獲什么愛吧,對于比我小的小孩,便也愛不起來。
4
這孩子剛在一樓就圍著魚缸玩了很久,現在又來看龍蝦了。一個同事說。
看來她很喜歡水產品……我說。
小孩看著我,嘻嘻地指著桌角的水杯問:這是什么?
我說:這是龍蝦。
不對,她說,這是水杯龍蝦。
對對,我想這孩子學得還蠻快的。
她繼續指,指飲料瓶,指桌子,指電腦,然后自己在所有名詞后面加上:龍蝦。
別給她教壞了,我和同事說著。
5
和她聊了會兒,看她講一個故事:
有一次,我爺爺找到了一個池塘,有一只青蛙,跳在荷葉上,還有一只死青蛙,這么大,一碰,跳到樹葉上。爺爺爬上樹,把青蛙抓下來給我。
我問:青蛙后來呢?
在荷葉上。
她很幸福,生在一個被鼓勵自我的時代,肢體語言被鼓勵積極使用。整個故事,她講得是上躥下跳,繪聲繪色,拿手比劃青蛙,蹦一下表示青蛙跳,動動腿表示爬上樹,十分生動。她的故事,不是講的,是演的。
6
我的肢體語言,自小就很禁錮。不敢有多余的動作,跳舞跟著動作做,都有些擔心動作錯誤。似乎最安全的,是學僵尸。那樣只需繃緊身子,上下跳就行。而跳舞,要將手啊腳啊甩那么開,不好看怎么辦,不協調怎么辦。
這對現在的影響便是:拍照的時候姿勢僵硬。
攝影師對我說:你自己擺動作,我負責抓拍。
于是我讓自己放松,隨意動。可那照相機,仿佛把我定住。動來動去,無非就是脖子伸得長一些,往左看看之后,往右看看。腦袋抬的角度換換。面部表情扮演下猶豫、悲傷、快樂、幸福、驚喜……
攝影師打斷我說:你的動作幅度太小,我拍不到好照片。把手和身體、頭,形成不同的角度,比如雙手放身前頭往后,比如側對我坐好,沖著我的肩膀往下壓。跟著她的指示,瞬間出來了幾張姿勢幅度較大,比較顯氣質和氣場的照片。
7
她從哪個同事桌上拿了個小玩意過來,一個小猴子;又拿了一個憤怒的小鳥。沿著剛才的語法規則,她把每個東西都成為:龍蝦。
我指著小猴子,這是什么呀?猴子龍蝦。
指著憤怒的小鳥,這是什么樣?死龍蝦。
那猴子龍蝦是活得嗎?是的。
小鳥為什么是死龍蝦?它是紅的。
我一想,煮熟的龍蝦殼變紅了,是吧。人最樸素的認知,就是這樣粗暴地歸因相關吧。這孩子觀察力不錯,能想到紅色就是死龍蝦,這種突破性,我估計沒有。我怕錯,我不敢去回答出來那些不存在的事情。紅色就是死嗎?腦洞可以如此開,很羨慕她。
8
她說:爸爸是大龍蝦,我是小龍蝦,妹妹是小小蝦。
你有妹妹?我問。
嗯,媽媽把她生出來了。
你喜歡她嗎?喜歡,帶著嘻嘻的聲音說。
你覺得自己漂亮嗎?不漂亮,穿漂亮裙子才漂亮。
你妹妹漂亮嗎?漂亮,她穿漂亮裙子。
我有些敏感地會去想:人性之后要克服的那些問題,小孩子身上都是天然的……
她會覺得漂亮,是因為裙子漂亮。如何可以讓小孩知道,她漂亮是說自己漂亮,與外物無關呢?可以真切地知道并認可自己的漂亮,便是發自內心的自我接納和自信了吧。
9
又玩了會,她逐漸向我靠近,先是拿胳膊來碰到我,再是身子想湊過來,最后直接鉆進我懷里,坐在我腿上。溫馨極了,沒有怎么抱過孩子的我,掂量著她在我腿上的感覺,嗯,好輕啊。我扶著她胳膊把她擺正,好細的胳膊啊。
好鮮活的生命,好無限制的腦洞,好一段剛剛開始的人生歷程。
那澄澈的眼睛,那等待著書寫傳奇的生命,那靠近我對我的主動示好。
好想要這么一個閨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