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我開始記事起,我便在這家父母傾如所有心血的小餐館度過每一天了。父母為了謀生,從遙遠的祖國之南來到這北國的濱海城市,在最熱鬧的海水浴場邊上交了最貴的房租開了一家餐館。
母親是個精明干練的女人,她掌管著餐館的每一件事,大到裝修改造,小到一碗一筷。而父親這人憨厚老實,是一個只關注鍋里飯菜的廚師,他特別愛笑,每當笑起來總喜歡往后仰,腦袋后邊的那一層層的肉就仿佛海里的層層波浪,那光禿的額頭閃著幸福的光。母親說我還在襁褓之中便已經跟著她學著“看店”了,每當有客人來吃飯時,我便嚎啕大哭以招呼客人。
母親總是說我和她一樣精明,長大后肯定也和她一樣可以當一個掌家的老板娘,接管這家餐館。但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是跟著父親一起呆在廚房,每當父親開火炒菜,準備拋鍋的時候,我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期待著那會在鍋里突然燃起而又立馬熄滅的火苗,每次的火光都能使我興奮不已,而一天的時光就在父親的一拋一落中度過了。
到后來,母親便把我從廚房里邊趕出來了,叫我到大廳來學著她管理大大小小的事物。母親招攬生意之時就如一只饑餓的獵豹,眼睛總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外的行人,尋找著獵物。她總是能看得出來哪些人需要吃飯。每當這時,她便如復讀機般循環播報著“吃飯嗎?里邊坐吧!有炒菜、海鮮、面、餛燉、水餃、酸辣粉!里邊坐吧!”她不僅又一雙好眼睛,耳朵也是特別靈。到旅游季的時候會有很多老家那邊的人來到這個城市旅游,那些老家來的旅人離我們餐館還有很遠的時候,母親那豎起的耳朵便聽到家鄉話了,此時她立馬沖到門外,用她那不變的鄉音吆喝起來。我家餐館生意總會比隔壁幾家的都要好,全賴母親這百般武藝。
大了些,我便真正開始繼承母親的衣缽了。
旅游季節到來的時候,店里的客人絡繹不絕,上一桌客人吃完剛走,碗筷還沒來得及收拾,剛來的客人又坐上了,我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來吃飯的客人最喜歡點的就是包子了,可是我卻開心不起來。起初客人問我有什么包子的時候,我會稍稍低下頭之后小聲說:“有豬肉包和牛肉包,豬肉包10元一屜,牛肉包15元一屜。”即使我知道早上我親手放進蒸籠的包子全是豬肉餡的。而母親的教誨我時刻都記在心里“如果客人同時點了牛肉包和豬肉包,你就說其中一種沒有熟,等他們吃完了之后過會兒再上'另一種'”。久而久之,我便也能像母親一樣大方地向客人介紹我家的豬肉包和牛肉包了。
早餐吃得很早,客人漸少的時候父親才會著手做我們的午餐,而此時也快到晚餐的時間了。這時候我總會進廚房去幫父親的忙,父親總不忘記叮囑我把菜先重新洗兩遍,又把給客人裝菜的碗重新用洗潔精重新洗過一遍,我們吃飯時用的筷子都不是給客人用的筷子,而是用的一次性筷子。而父親總會給自己倒上一杯冰啤酒,和母親暢聊著今天的收成,以及我今天干活又變得更加麻利些了。
我知道,我終將成為母親一樣精明干練的老板娘,找一個和父親一樣的憨厚的廚師,而我的女兒也會像我一樣,生在這家餐館,也將像我母親一樣在這家餐館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