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月夜

夜色從四周的山蓋了過來,泛著狼牙黃的月亮彎彎地從西山升了起來,透出樓頂四個磚瓦匠疲憊的剪影,碩大的蝙蝠在稀疏的蟲鳴聲中肆意翻騰,盤旋如絲帶的山路點亮起了路燈,的確是夜,已經降落了。

此次回家,最大的感受是時間無聲,摧毀了在你記憶中的一切,又重建起陌生的場景。原是自由又奔放的田野,在這遠去的一方天地里,我在春天見過雨水灑過一片翠綠的的樣子,星點散布的父老鄉親剛把秧苗插下,春風一陣,眨眼之間,眼前就升起一片奪目的綠意。到了如今,奇奇怪怪的房子拔地而起,人們打完了地基,壘起了磚頭,蠶食了熟悉的地界,這擁擠著的一個個聳入天空的盒子,不知在若干年后,是否還容得下夏天里,那星辰漫天閃爍下的陣陣蛙鳴?若說房子蓋的有些審美也就罷了,偏偏是雜亂無章,全是腦袋一熱,想怎么蓋就怎么蓋的風格,有些人比較有錢,不僅要建個四五層以示身份,還要裝個兩米寬的大門,飾以金碧輝煌的土豪金色,近看不談,光遠看已是俗不可耐。他建個這么多層,也不是有實際居住的剛需,而是看著旁邊那不如自己的XX都建了三層,不明顯地把他比下去,心里就不安寧,于是連續的空間里,像是在堆積木,越堆越高,幾乎就要遮天蔽日了。

先前的日子里,經過了一天的勞作,大家吃喝洗澡完畢后,在巷子里吹一吹風,扯一扯淡,不出十點,也就熄滅了所有的燈,早早的睡了,只留下冷寂的風聲在街巷中回蕩。又或是到了搞六合彩的日子,深迷此道的大媽們便跟地下黨一樣,神秘兮兮的走街串戶,討論起自己的見解來,隨即三五成群,前顧后盼地打著手電筒,到二級代理三級代理去下注,等到晚些時候,開了獎,則又是一番不得安寧,幾家歡喜幾家愁,沒中獎的翻來覆去,一夜不眠。中了獎的喜笑顏開,也想不起來自己沒吃晚餐,又把精力投進了研究之中,做起發財的大夢。十多年過去,風貌已是大有不同,年初時聽聞的建廣場的消息已經落地,給了老大媽們一個成群結隊扭屁股的空間。大家也不在搬個小板凳家長里短了,而是學會了新的消遣,自去城市里開了廣場舞的眼界,她們便蠢蠢欲動,老有一股半夜出去蹦跶的闖勁,如今廣場初成,大伙吃飽喝足,便拖家帶口地往水塘前匯集,不跟你多說廢話,音響插上電,啪啦啪啦就喧鬧著舞動起來,就像是發了某種癔癥,一動起來,不扭幾個小時都沒個消停。至于六合彩,則或許依然存在,但早已沒了當年的勢頭,跳舞如此有勁,誰還會想起去搗鼓那賠錢的玩意。

熟悉的已經遠去了,幾乎要看不見它的背影,不熟悉的則撲面而來,讓人既恍惚地陷入回憶中去,又兩手一攤地無所適從。是夜,照常升起一彎明月,橫起一條星河,但在這穹廬之下的,卻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躺在屋頂,把雙手枕在腦后、吹著風、暢想著未來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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