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老板的錢,老板想我的命”,這就是我與老板關系的真實寫照。
說實在的,來欣儀廠已經十二年了,來自臺灣的老板,人稱林董的那個男人,我只見過幾面,和他有過一次簡短的語言交流。
關于他的情況,也只是聽到身邊的老同事介紹過,對他的認識和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形同陌路”。
欣儀廠 ,說大不大,全廠員工加起來也就在五百人左右,說小不小,幾十個職能部門,超過三萬平米的生產車間,廣東,江西,印尼三個生產基地,臺灣,香港,美國設有寫字樓。
位于廣東東莞橋頭鎮的欣儀廠,是由原來老板的三個廠,欣儀,志鴻,建豪整合而來。(廠名是老板的三個孩子名字),是一家集研發,生產,銷售于一體的現代化五金塑膠制造加工企業。
欣儀廠,在大家眼里,幾乎成了養老院的代名詞,除了穿梭在寫字樓的有幾個年輕人以外,其他大部分員工都是超過四十以上的中老年人,甚至有些保安的年齡超過了退休的六十二歲,生產一線員工幾乎很難看到姑娘小伙。
欣儀廠,在大家眼里,幾乎成了文盲者的家園。超過八成以上的人只有初小文化,甚至不乏目不識丁,名字都寫不來的新文盲。只有辦公室的部分白領和臺灣來的臺干,才有高學歷,在廠里,似乎招工與文化從來都不掛鉤,只要有人介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健康還是殘疾,識不識得字,寫不寫得名字,都不重要。
欣儀廠,在大家眼里,是一家沒有良心的企業。雖然廠門口也掛了一些代表榮譽的各種牌匾,什么“員工滿意企業”“外來女工之家”“工會之家”……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一些哄人的玩意,都是本地廠長送禮,酒足飯飽之后換來的回執。我來廠十二年,沒有吃過人們常說的“團年飯”,“尾牙”“歲聚”,過年了,在平時清湯寡水的食堂里,加上幾塊肥肥的紅燒肉,一個油炸雞腿,一瓶拉罐可樂,就讓如我這樣的人歡欣鼓舞。中秋,清明兩節加餐,也就是加個雞腿,幾塊紅燒肉,兩個月餅,其余的那就免談。什么員工生日,節日福利,年終獎金,即使把脖子伸得老長,也望不到那一天。廠里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娛樂的場所,今年唯一的一個縮減版的藍球場,也在鐵皮房的侵犯下,煙消云散,再也不見那些喜歡活動活動筋骨的老趙或者老王、老張。至于電腦室,圖書室,棋牌游戲室,……沒有這么一說。一句話管總,所謂的企業文化,在這里都成了扯淡。
欣儀廠,在大家眼里,是一家光棍,單身的“王道樂土”。據廠里不完全統計,有近三十多個,因不同原因,不同性格造成單身的男人,分布在不同部門,這些人,幾乎都是煙鬼,酒鬼,賭鬼的化身,那里有人,那里就有他們吞云吐霧,滿身酒氣,神經兮兮,恍恍惚惚的背影。
欣儀廠,雖然美其名曰是集研發生產銷售于一體的現代化企業,但實際情況只有老板自己清楚,盡干的是些來料加工的活,沒有自己的專利產品,技術含量不高。這樣的結果,自然也是淡旺兩季明顯,前些年,幾乎是對半開,近幾年,情況略有好轉,但也是閑就閑得發慌,忙就忙得要死 。這不,為了趕著出貨,每天都需要工作十三個小時,很多部門中午還連班,匆匆扒口飯,又要接著干。
欣儀廠,于員工,沒有Wi-Fi,沒有電視,沒有假期,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沒有人情味,甚至還可以說是“冷酷到底”。
欣儀廠,有的只是下不完的操,開不完的會,罰不完的款,永遠對員工關著的大門。林董冷漠無情,員工形容憔悴,永遠敵對的水火之勢。
可還有這么多的人,來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在這里流血流汗,忍受剝削與壓迫,耐住孤獨和寂寞,掙一份不夠養家糊口的微薄薪水。
真正應驗了一句老話,“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給了我們活命的口糧,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又哪里有資格來評頭品足呢?
誰讓我們年齡大,沒文化,甚至還殘疾著,單身著,光棍著,的中國大陸人,被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們的林董,當作人。
他只是把我們當作他發家致富的跳板,賺錢的機器。
其實,對于一個來自資本主義國家的資本家來說,追求剩余價值,使利益最大化,是他的的本質屬性,也不好怪他。
佛云,眾生平等。我看,此話有假。至少在欣儀廠,這句話是沒有存在的必要。
欣儀廠,我的衣食父母,這樣的表現,叫我如何真心去愛他?
但我也是爭氣不起,沒有勇氣和他說拜拜,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魯迅先生,幾十年前說的話,放在我身上,還是那樣穩妥、恰當。
其實,我天生窮命,這不,十二年了,我依然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