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關懷――首次臨終助念的紀實,文章很長,深呼吸慢慢看

一 ?關懷前奏

跟隨姜來博士來拜訪大眼師的那天晚上,聽說有個臨終關懷的活動,不知是何驅使,我向大眼師祈請:我可以參加嗎?

大眼師說:當然可以啊!

征得大家同意,姜來博士和隨行的老師們先行離開,我留下來等待。

在等待的間隙,大眼師告訴我怎么做。

很簡單,只念“阿彌陀佛”,每四句重復一次吟唱的旋律。

大眼師講話有很重的昆明口音,不過念這四個字,很清晰,有攝受力。我跟隨著他的演示小聲吟唱了一遍。

大眼師說:聲音要輕,就像哄小孩子睡覺一樣。

二 ?親臨其境

晚上八點多,跟隨四位臨終關懷助念團的師兄一起出發。

有兩位五十多歲的女師兄,其中一位是助念團的負責人,個頭不高,花白的頭發,帶著一副眼睛,慈眉善目。聽她說,今天要助念的這位往生者是她的大學同學――某大學的大學教授。

兩位男師兄,一位四十多歲,是我們的司機,一路只管開車。另外一位二十多歲,是個自由職業者,圓臉,劍眉,法喜充滿,一說就笑,一笑還有倆酒窩。他說起來滔滔不絕,天馬行空,一會講經布道,一會分享商業運營模式。我也不需要說太多,他時不時還給我提些問題。有他在,不冷清。

不過我那幾天,有些疲憊,不知道啥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車停了下來,小師兄把我叫醒。

下了車,我揉揉眼睛,借著月光,發現這是一所建筑風格古樸的院落。跟隨大家走進去,繞過迎門墻,目光越過一片十余米見方的空地,停留正面在一個高大的的香案上。上面擺滿素雅的菊花,還有一些燒紙、香燭等等。院子是中間是下陷十幾公分,用鵝卵石填充鋪筑,最中心放個大鐵桶,可能是放燒紙用的。四圍也是房間,門前是水泥地平路面可以通行。

大家進入左側的房間,已經有幾師兄在那里了。我斷斷續續才知道,助念從當天下午已經開始了,兩人一組,白天每一小時換一次,夜間兩小時一次。

我和法喜充滿的小伙子一組,在2點到4點值班。團長讓我們先休息,小伙子又拉住我給我講了一些注意事項:讓我跟隨引磬的節奏有,“阿”字和“托”字要落在節奏上,讓我跟隨他的聲音來,不要大過他的聲音,因為他是主念。他說,他正在練習如何更熟練的使用引磬,他還要挑戰自己助念的時間。

我們在休息室的長椅上,下面鋪著坐墊,身上蓋著薄被子,和衣而睡。

三 ?深夜的助念

快到凌晨兩點,我們被叫醒了。

小伙子換上海清,我穿上義工服。他帶我先進行助念前的祈請。我們倆并排站立,他手持法器,面對墻上的阿彌陀佛,念完祈請詞,行三鞠躬。

然后,我跟隨他一起走出門。那天是正月十六,院子里清輝朗朗,助念室傳來的法器聲和念佛聲,襯托得深夜更加冷清寂靜。

大香案的右側,是個小門,掀開簾子,進入后,一個大大的后室。偌大的房間擱置一副有低溫冷凍裝置的棺槨。棺槨打開著,可以看到往生者躺在那里,從頭到腿覆蓋著印有經文佛像的黃色的綢布,可以看見腳。兩名助念者,坐在棺槨跟前一尺之遙,身穿披風,一位手持引磬,法器、佛號,一聲連一聲。另一位,雙手合十,亦是佛號跟隨,念念有詞。

我的同伴,繞到棺槨頭側,附身對著往生者大聲喊他的名字,連續三次,按照一本臨終助念指南,對他念出一些開示的話語。這時候,前面那一組的聲音明顯的降低下來。

開示完畢,同伴連敲三聲引磬,和上一組有個銜接,跟著念起佛號。另外一組便停了下來,起身讓我們坐下。把披風從身上脫下,給我們披上,包好,腳下還有一只打開著的電取暖器。

正月的昆明,還是春寒料峭,夜間更是寒氣逼人。坐在助念席上,我竭力平復自己的心情,把注意力放到念誦佛號上。一聲接一聲,除了“阿彌陀佛”,再沒有別的,念頭還是會不斷地來,不斷地走,盡量讓心靜下來,空下來。

兩個小時,只念四個字,不知道要念多少遍,內心還是會有一些急不可待,但最終還是平復下來,專注在“阿彌陀佛”四個字上。

困意也會不時來襲,身體也也幾度僵硬,時不時地要調整下自己,振作下精神。

四 ? 生死之辯

蠟炬成灰,象征人的生命燃燒到了盡頭,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小時候聽說過一句話:人死如燈滅。

燈滅了,光明消失,一片黑暗。置身于深夜空曠的山野,充滿著未知的信息,會讓人感到恐懼。如果人有靈魂,它會到哪里去,以什么樣的形式出現呢?

曾孤身一人走過一次夜路,幾十公里,順著人們修筑的道路穿過城市,步入鄉村,原野空曠,夜黑風高。人居住的環境實在是非常的狹小,外面的空間遍布無限未知。茫茫深夜里,我們鉆進溫暖的被窩,進入了甜蜜的夢鄉,誰在主宰著黑夜?

黑夜和白天,只差一線光明,我們需要這一線光明才能更好地生存,當黑暗來臨,恐懼會涌上心頭,于是我們選擇閉上眼睛。

眼前的人,他也閉上了眼睛,只是不再睜開了。

這還是他嗎?

這是他,這是那個大家口口聲聲喚著的“某某某”,是某個大學學術有成、眾人敬仰的教授,是某一群人曾經同學,是某一群人曾經的鄰居,是一位丈夫,是一位父親……

現在,當大家念起他,還會想起他的音容笑貌,還會來到他跟前,將來還會走到他的墓碑前……只是,現在的他,跟這個盛著他的棺槨一樣,沒有絲毫的動靜,不會再做任何的回應!

眼前的他,已不再是他。軀體只不過是靈魂臨時的居所,靈魂才是真正的主人。肉眼看不到靈魂,就像深夜關了燈我們連自己都看不到。哭泣沒有用,此時此刻,它跟一根木頭沒有區別。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念佛給他聽呢?他能不能聽得到呢?如果能聽到,是怎么聽到的呢?

盡管我曾經讀到過一些相關的知識,可當真的身臨其境,還是難免恐懼和疑慮。

我到底該以什么樣的心態呈現,才會對往生者最有幫助?

靈魂不滅,可是它在何處?

……

兩個小時過得好快。念“阿彌陀佛”的同時抑制不住會思考生死的問題。還沒有解開這些疑惑,一聲異響把我從混沌中驚醒,我一個寒戰,循聲望去――下一組進來了。

學上一組的做法,不需要多余的言語,我也把披風脫下給接替我的人披好,然后跟隨主念退出助念室。

回到休息室,首先要做的是回向。主念帶我面向佛像念回向文,行佛禮。

回向完畢,小伙子告訴我兩件事:第一,助念期間除了引磬和念佛,不能發出其他聲音,不能觸碰其他物品發出異響。第二,不可以對養生者行禮,行禮要對佛像。

哦,我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活動腿腳的時候,不小心踢到電暖器一次。退出來的時候,朝往生者鞠躬一次。原來這些是不如法的。

知道了,我鄭重道歉,對不起,以后注意。然后我和衣躺下,蓋上被子,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五 ?死即是生

早上七點多醒了,本來計劃一早要趕回去的,我用百度地圖查看了下,距離我要去的地方竟然有五六十公里。這才知道來到了一個昆明市下轄的縣城。

陸續又有幾位新面孔趕到,參與助念。負責人說再給我們安排一次助念,時間在8點到9點。

再次步入這個房間,沒有了慌亂,心態進行了自我調整,端身正坐,進入狀態,一句緊似一句,凈心念佛。

念佛的過程中,一個念頭忽然閃現:佛號不是念給別人聽的,是念給自己聽的。

繼而思索如下:

不是我們在超度往生者,而是往生者在超度我們。它用有形的舍報,給我們宣示生命的真相,其實萬事萬物都在說法,演示給我們看。

對活著的人,我們都沒有辦法改變別人的觀念,改變別人的命運,更不要說去改變失去色身的靈魂。人死之后要去到那里,已是因果注定,我們沒有辦法改變。

唯一能改變的是自己。口口聲聲阿彌陀佛,心中還是貪嗔癡慢疑,靈魂感受到的還是后者。

念佛能把自己念明白,靈魂自然感知到了悟生死的快樂。與靈魂的對接是靠心念傳遞的。生者一顆向佛的心,靈魂才有可能放下人世間的物欲貪享。

念佛是念給自己聽的,靈魂感受的是我們的心理狀態,“我”解脫了,靈魂才有解脫的可能。所以,自度才能度人。

我還有多少沒有放下,還有多少沒有了悟?我的狀態對往生者的影響全在于心。此刻我與他有緣,才會來到這里。是我度他?還是他度我?還是我們本來一體,相互聯系?

頓覺責任又添了一層,不但是來到身邊的有緣人,還有已經離開的有緣人,我們都是息息相關,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的解脫成就很重要!

釋迦牟尼佛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這個“我”不是有形的色身,而是光明共有、不二無我的自性。

明了如此,心中不由生起感恩之心。感恩這個逝去的生命,感恩佛陀的安排,讓我來到這里,明了生命的真相。

想起大眼師說的:身生是小生,身死是大生。

“往生”的意義更加明了,這是法喜充滿的事。

六、最后一次的關懷

下午三點到四點,全體人員集合,進行最后一小時的助念。

往生者的兩位親屬也趕來現場,只是這其中,并沒有他至親的人,據說他的愛人身體脆弱,不能成行,他的兒子,事物纏身,不能前來。

在跟隨大家念佛的時候,看到前面的人背上,匐著一只青色的小蟲子,偶爾爬動幾下,來回轉幾圈。對它來說,人猶如一座大山,肩頭就是頂峰,脊背就是絕壁,身處此地,它回家的路,生死未卜,艱難險阻。誰又會來關注這個宇宙中渺小的生物呢,它的命運會在何方?它是來看望它的親人,還是來聆聽佛的福音……

一小時終了,助念團不得不離開了,集體禮佛回向給往生者,留下了一只念佛機。插上電源,打開開關,悅耳舒緩的佛號彌散來,充滿了整個房間。

團長掀開覆蓋的綢縵,查看往生者的臉色。臉色好多了,剛開始是蠟黃色,現在泛紅了;一開始嘴巴張開很大,現在合上很多了,團長說。

大家紛紛過去看,有人說:是的,還是有些東西放不下。

我有些恐懼,不敢看。但是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跟前。第一眼看見,心中還是大驚!鎮定自己,仔細查看他當時呈現的樣子,雖然沒有生機,可是這也是正常的,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時刻。人們經常說到的“生老病死”,這就是“死”后的樣子。

在我的生命中,經歷過爺爺和爸爸的去世,不過我那時候小,已經記不清楚了。這樣清醒地直面死亡,陪伴死神的經歷,還是最新的體驗,這會對我有什么樣的影響和改變呢?

有人說過,人生中的經歷,都是來讓我們明白什么,學習什么的,這是自然的安排。用大眼師的話來說,這是佛菩薩的安排!順應自然,答案也就在其中吧!

離開的時候,親屬到門口送我們,合十鞠躬,眼中充滿感激。

此時已是陽光充足,出來了,我才看見周圍的環境,松柏蒼翠,院落整齊,小山崗,花圃綠樹,清幽別致……

隨著車子的駛出,一路還看到服務中心,門崗。出了門崗,走上大道,兩旁也是高樹林立,日影疏斜,遠處原野連綿起伏,蒼山郁郁蔥蔥,好一派古樸自然景象,我不禁問:這是什么地方?

答:這是火葬場!

……

七 ?別到最后才關懷

回來的路上,幾位師兄聊了起來,聽他們說:如今很多八零后、九零后孩子的父母,在臨終的時候缺少孩子的陪伴。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一則獨生子比較多,二則子女也缺少臨終關懷的了解。

很多老人離世的時候,孤獨伶仃,這對往生者是何其悲哀,對他的孩子來說,也在心中留下了永遠的遺憾!

對于做子女的來說,關懷老人,要趁現在,當下行動,不要等到病重才關懷,更不要等到臨終才關懷。

當今人們普遍內心焦慮,缺乏安全感,父母脾氣火爆,孩子脾氣也火爆,結果都是互相傷害。這再次應驗了那句話――這是個互害的時代!

路上,車上的CD響起一個溫和慈悲的聲音,是一段勸善的話,引起我內心強烈的震動和反省:父母也好,子女、親人、同學朋友也好,關懷,不是給多少錢,供給多少物質,而是內心深處的聆聽,放下語言的攻擊性,降低語言的殺傷力,放下講道理、爭是非的心,不要再相互傷害,不要在生命終結的時候去懊悔。

我憑回憶記錄如下:

說話不要用攻擊力,不要有殺傷性,一個常常看別人缺點的人,自身并不圓滿。
佛陀從不勉強別人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自己的生命還是要自己把握。

阿彌陀佛,以此作為此文的結尾。愿天下父母,愿文中提到的人,愿有緣看到此文的人,皆發菩提,得大歡喜,心生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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