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傍晚,有些悶熱,下起小雨,仿佛夏天要用它的熱情和眼淚追求秋天,而秋天還是一場秋雨一場涼,自顧自的前行,訣別夏日的留戀。
空氣中這個時間段特有的煙火氣很動人,小區里熱灶炒菜的香味裹挾著濕漉漉的雨水彌漫開來,像醉人的香薰。黎若菲意識到她是餓了。今天她不想回到空蕩蕩的房間,男友盧凡回老家了,歸期未定。一切未定。
她在麥當勞吃了漢堡,吃一根小薯條心里默念分手,再吃一根默念不分手,吃到最后卻停在了分手上,她不甘心的扒拉著盒子,尋找殘余的薯條,認真執著,急不可耐。旁邊掃地阿姨看她如此狼吐虎咽,以為她是餓得很,不禁偷偷一笑,還好心的嘀咕一句,今天薯條有優惠的。
黎若菲看到了那一抹笑,她想現在也許她給人的感覺是又餓又窮,其實她只是焦慮,不安又有一絲難過。她現在把薯條當占卜神器一樣神圣,然而結果出來又不愿面對。女人的強項就是自欺欺人,她在盒子犄角旮旯處挖掘出一根殘存的薯條,開心的吞掉,好,這次數到不分手,然而薯條倔強而堅硬的劃過她的喉嚨和食管,嘲笑著她的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黎若菲黯然來到家門口,才發現忘記帶鑰匙,想起來是反鎖在家里了,聚精會神解決問題可以趕走一切不開心,她在平時痛恨的樓道小廣告中找到一個開鎖師傅的電話,對方表示有私事得一個多小時以后才能到,黎若菲表示不滿后憤然撥通114,然而114提供的開鎖價格高三倍,黎若菲于是又溫柔得打給小廣告,用她都不曾對盧凡的溫柔甜美語氣和開鎖師傅進行了友好而溫情的交流,檢討了剛才態度不夠好,又表達了自己一個女生夜晚雨中被鎖門外的凄涼。開鎖師傅終于答應過來。黎若菲長出一口氣,想自己如果和盧凡也這么溫柔的示弱,是不是會好很多?在盧凡眼里,她就是個女漢子,盧凡曾說,她最女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名字。黎若菲當時憤慨得差點把盧凡變成女人。
二:
街對面的咖啡廳旁邊有一個花店,黎若菲經常在那里買花,賣花的不是姑娘,是個小伙子,斯斯文文,干凈的板寸,筆挺的鼻梁謙恭中有一絲堅毅,每次買完花都要對她說聲謝謝,不管買多少,都照例包好,還打個漂亮的蝴蝶結。
黎若菲喝了杯咖啡走進花店,告訴開鎖師傅在這里等他。
怎么感覺花少了呢?黎若菲問道。
看出來了?我這個店鋪要轉讓出去了。賣花小伙一邊整理花花草草一邊回答。
黎若菲心里有一絲涼意,她不喜歡離別。你要搬到哪里去啊?她問。
回老家。他答。
又是回老家,黎若菲不禁想起盧凡。想起前些天他留下的字條。
小菲,我要回老家一段時間了,父母在老家幫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回去看看。什么時候回來不一定。
留下字條就是不想再被微信或電話打擾了吧,黎若菲雖然生氣但在冷戰中的他們她也不想先輕易低頭。
但黎若菲那個當下才知道盧凡的父母原來給他找了工作,而她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后來她才知道她最后知道的并非這些。昨天他們的校友,盧凡的老鄉說看到盧凡和一個女孩在一起,聽說是相親對象。校友不遠萬里,秉承八卦之心特意電話告訴了黎若菲,還描述得繪聲繪色,說盧凡喝了酒,沒醉,但很嗨的樣子,和那女孩有說有笑。黎若菲強裝正宮娘娘的淡定心態,說,哦,我知道的,盧凡和我說了這事,謝謝啊。
對方沒想到黎若菲這種反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又不便發泄得悻悻而去。
黎若菲心里難受,她已感覺到盧凡的疏離好久了,只不過不愿面對而已,也不愿面對他安排好了他的未來,但那個未來里沒有她。
盧凡這兩天的信息少之又少,她也明白是為什么了。他們認識三年了,她從女友似乎慢慢變成了盧凡的媽,然而往往不讓對方投入的付出都是不被珍惜的。盧凡慢慢也覺得黎若菲應該像媽一樣寵著他,讓著他。
黎若菲想,若是不寵著愛人,那愛又有何意義,盡管她知道這付出漸漸會讓她不被珍惜,只不過她沒想到這么快,這么現實。盧凡家里給盧凡落實好了金飯碗的工作和房子,以及房子里的女主人,校友又線報說那個女孩家里為盧凡找工作出了不少力。而她就像是他生命里相伴一程的月嫂阿姨,還是不給結賬那種。
盧凡說回來和她談談,她期待而又害怕。
三:
眼前花店小伙也要回老家,讓黎若菲百感交集。
怎么?大城市覺得壓力大啊?我看你這生意也不錯啊?黎若菲問道。
我是獨苗,回去照顧父母。而且想過安穩日子了,在這覺得沒根,房子也的確太貴,一個小房間在我老家可以蓋兩層樓了。小伙笑著說。
那你回去還開花店么?
還沒想好呢,回去了,有了根,慢慢來。人啊,也像這植物,在一個地方待久了,換一個地方,會傷元氣,但總得有一個能讓你扎根的環境不是,這城市再大再好,扎不了根你就得漂著,時間久了,心累。
小伙子邊說邊給花草噴水。
你說這話還挺有人生哲理的,那你當時為什么來這邊?黎若菲問。
因為愛情,你信么?小伙羞澀笑笑。
一個戴著眼鏡的小伙在花草叢中說出這么一句,竟然覺得和諧唯美。仿佛男版花仙子在那里BlingBling閃著光。
還有這么癡情的男生,少見。黎若菲由衷感嘆。
送你一束勿忘我。小伙沒有接黎若菲的話,而是遞給她一束花。
黎若菲有些發懵,愣了神。
小伙說,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不要忘記你自己。
黎若菲覺得小伙像溫暖的天使,又像洞察世事的老江湖,他也一定有很多故事吧。黎若菲沒有問,她想,保留屬于每個人心里的那部分故事是最美好的吧!
四:
手機瘋狂的震了兩下,黎若菲手忙腳亂得去看,是盧凡的微信,小菲,我們還是分手吧,我考慮了很久,我給不了你未來。你也不可能跟我回我老家。你是女孩子,耽誤不起,為你好,我選擇放手。
果然一切打著為你好名義的自我企圖都是耍流氓。
黎若菲慌張又傷心得手機號碼都撥不準,好容易按準按鍵,對方歡快的彩鈴下是黎若菲焦急破碎的心,她按了幾遍,對方無應答。
黎若菲顫抖得發著微信語音:你告訴我到底為什么好么?你這個理由我不接受。
你男朋友?別發了。花店小伙過來奪走她手機。
不行,我得知道他為什么這樣,我得要一個說法。黎若菲已然顧不得顏面略帶哭腔得說,一邊急切得要搶回手機。
他是要和你分開?小伙問。
嗯,黎若菲眼淚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下來。
男人這個時候就是要躲起來,你越急,他越躲。你先冷靜下好么?
小伙按住黎若菲要搶回手機的手臂,一字一句有力得說道,你男朋友我見過,說句不該說的,不值得你這樣。
小伙掃了一眼微信,說,你其實已經知道結果,所以才這么傷心吧。
黎若菲剛剛消耗太多心力,跌坐在椅子上哭泣,是啊,她心里已經知道結果,她太了解盧凡的現實與自私,她知道他衡量得應該很清楚了,否則他不會說得這么決絕。
認識的這三年,她想的不是自己的付出和辛苦,盡管她包容他孩子一樣自私直接的個性很辛苦,可她此刻想的都是他們相處的美好。一點甜就愿意付出很多的姑娘傻的清奇,心里明鏡似的,卻又不忍去心計對方和這份感情。
五:
小伙看到黎若菲的悲傷難過有點不知所措,男人很容易在女人的眼淚前慌亂,不管這是不是他犯的錯、惹得禍。
他只能安慰說,我這也沒別人,你想哭就哭吧!
黎若菲得到了許可,并不大聲卻是哭到啜泣不停,一手握著小伙手里竹子的另一邊以便給靈魂和身體找個短暫的依靠。
于是可以看到半透明花店玻璃房里,一個小伙子默默佇立手里拿著一根水竹,一個女生坐在他旁邊拽著竹子另一頭在用生命哭泣。
偌大的城市,相識又不相熟的兩個人,此刻,有一份纖細的支撐,超越所有情感在此刻聯結。
有人推門進來,帶著一股風,是風塵仆仆的開鎖師傅,進門就問黎若菲是不是黎小姐,確認后,胖胖黑黑的師傅說:哎呦,姑娘,被關在門外也不至于這么傷心吧,沒啥大不了的,你帶我給你開鎖去。
說得花店小伙不由得笑了。
黎若菲抹一把大雨滂沱的淚眼,紅著眼睛跟著師傅出去。
你的勿忘我!小伙追出來遞給黎若菲。
記得我說的,小伙淺淺一笑,在夜色里沖她點頭作別。
黎若菲看著手里紫得燦爛的勿忘我,想,也許遺忘了自己太久吧。該找回來了。生活中有很多人和事,你未必經歷美好,但依然有美好存在,比如即使你偶爾經過的花店和一個在那刻懂你的人。
夜深了,黎若菲漸漸睡去,夢里有一大片絢爛的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