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山的巨石里住著一個人。
這是一個秘密,一個只有扶嵐才知道的秘密。
扶嵐生的好看,又值年華,媒婆都快要把家門檻踏破了,但扶嵐母親卻總是搖頭。扶嵐的貌美給她添了幾分資本,她總嫌棄那些說親的男子出身低戶。
她一心想讓扶嵐像一只鳳凰一樣飛出村子。聽說,鎮上有一個員外,家里良田萬頃,便是一年不用勞作,也能衣食無憂啊。
只是,那員外如今已過花甲之年。那又如何,身體依舊健朗。
因著扶嵐好看,村里許多男子都仰慕。畢竟是個村子,扶嵐家也不富裕,自然是要出門勞作的。
每及此,總有些男子蹲在陌上調笑她,眼神直勾勾盯著正在種地的扶嵐。
扶嵐又羞又怒,對著他們就撒了一把土,幾個人才哄笑著散了。
向來,在男子眼里好看的姑娘,在姑娘群里是不受歡迎的。扶嵐也一樣。
村上的姑娘們總是不同扶嵐走在一起,不為別的,只是不想在她身邊被比下去而已。向來女人的嫉妒比鬼神還可怕。而圍在一起,在背后說扶嵐的壞話,已經是村上姑娘們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會被冠上“勾搭男人”的惡名。你要問扶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男人會告訴你:“她是個善良又美麗的姑娘。”女人則會告訴你:“她可是個賣弄風騷的女子。”
是以,扶嵐既不想和那些姑娘們一起,也不愿意和男人們一起。很多時候,她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渴望一個朋友,哪怕只是和她隨口說幾句話。
是以,扶嵐一直覺得,她能認識石遇,并同他做起了朋友,一定是老天的恩賜。
石遇,就是不空山頂一顆大石頭里住著的人。
石遇在扶嵐還沒有來不空山時,是沒有名字的。石遇這個名字,是扶嵐給起的。
扶嵐還記得,那天同往常不一樣,常在不空山摘花的她這一天竟然迷路了。兜兜轉轉,來到了這顆巨石邊,望著著巨石中間黑色的人影,感到十分困惑。
而就在她盯著看了半晌欲要走時,那巨石處卻幽幽傳來了一句:“……姑娘,別走。”
扶嵐驚恐:“誰?是誰在說話?”
“是我。”
“你是誰?”
“我就在你眼前。”
“騙人,這里只有一顆石頭。”
“是啊,我就住在這石頭里面。”
“石頭里面還能住人?”
“當然,你看我不是住得好好的。”
扶嵐從沒見過有人是住在石頭里的,她問:“你是妖怪么?”
那人反問:“孫大圣是妖怪么?”
扶嵐搖搖頭,抬起頭雙眼發亮看著他:“那你是什么,是像孫大圣那樣的神仙么?”
“至少,我和他同宗,都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他答。
“你也能蹦出來?”扶嵐再次驚訝。
“當然。”
扶嵐高興地走過去,坐在枯草地上背靠在那顆大石頭上:“那你要什么時候才能出來呢?”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后也許會知道罷。”他問。
天色已晚,星子閃爍,月光照亮不空山,也照亮了回去的路。從這里望下去,能看見整個村落,幾盞燈火幽幽。
扶嵐起身,同他告別。
石人似乎有些不舍:“你……以后還會來么?”
誰說這個世上沒有感同身受呢?扶嵐就能感覺到此刻石人心里的寂寞,和她幾乎一模一樣。
是以,她道:“我也沒有什么朋友,你若是愿意,可否當我的摯友?”
“榮幸之至。”
扶嵐覺得石遇的聲音好聽極了,比學堂里那個教書的秀才還要好聽。他若是真的從石頭里蹦出來,一定也像孫大圣那樣威風凜凜罷。
只是可惜,扶嵐這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石遇從石頭里蹦出來。
自那之后,扶嵐除了勞作之外,得空便往不空山跑。
村上幾個垂涎她姿色的男子瞧見了,商量了一下,便在不空山那顆巨石后候著,等扶嵐一過來,就強了她。
那日,扶嵐同往常一般上山。可不同的是,不管她怎么喊,石遇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就在扶嵐覺得奇怪時,那藏在石頭后的幾個男子沖了出來,將扶嵐抓住,摁在石頭上去撕扯她的衣服。
那幾個男子扶嵐自然認識,她嘴里罵著哭著喊著,他們皆不理會。
不到一會兒,扶嵐已是一絲不掛。白皙的皮膚在黑石的襯托下,顯得蒼白起來。越來越蒼白。
那幾人只顧著享受眼前的美色,卻渾然不絕那個巨石的顏色越來越黑。
扶嵐別過臉,滿臉的淚絕望道:“救我……石遇救我……”
頃刻,整個不空山都動搖了起來。身后那顆巨石似乎在顫抖,上面的紋路開始迸裂,掉落下許多小碎石。而邊上的大樹因為地動,整棵樹像是被連根拔起直直倒了過來。
那幾人慌忙拾起衣物逃走。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其中一個男子卻不跑,不斷撫摸著扶嵐的胸口。
正打算再進一步時,有一人回頭拽了他:“不要命了?快走啊,這山要塌了!女人還怕沒有么?”
他們全都走了,整個不空山只剩下扶嵐。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蜷在石頭旁哭。
“……抱歉”石遇歉疚。
“不是你的錯。”扶嵐答。她自然知道,即便她沒有來不空山,那幾個人也會尋個其他的機會,她只是無助問他,“你什么時候才能出來呢……”
石遇沒有說話。
這么些日子下來,他們之間早就超越了摯友之誼。扶嵐在等,她一直在等石遇有一天能像孫大圣一樣從石頭里蹦出來,駕著七彩祥云來娶她。
她明白,這次之后,她也許根本就不會再來不空山了。
因為她害怕。
“我……”后面的話石遇沒有說出來,他能保護她一次,卻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情況。若當時那個男子沒走,他也毫無辦法。他不能令她再次陷入危險之中了,那句沒說完的話,就當做他什么也沒說罷。
扶嵐的父母得知這一情況,意料之內的限制了扶嵐的行動,便是連平日的勞作也不用去了。
可村上卻傳出了流言,說扶嵐已非完璧。那幾個人說的有鼻子有眼,還將那些男人的名字都說了出來。那幾個男的本來就心虛,被這么一說更是什么話也不敢說了。即便是說了,也沒有人相信。
之后,再也沒有人上門提親了。家人覺得她也嫁不去除,便讓她跟著種地。
扶嵐再次見到石遇時,是三個月之后了。
可這時的扶嵐,似乎同之前不一樣了。她沒有從前那么美了,白皙的皮膚因為勞作而曬黑,頭發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變得干枯如草。原本有神的大眼睛,也失去了活力,死氣沉沉。
因為上次的地動,巨石下被震出了一個黑黑的大窟窿。上面長滿了藤蔓與青草,似乎即便是失足落下去,也不會有絲毫的損傷。
扶嵐就站在窟窿的邊緣,望著,一句話也沒說。
巨石上的黑影聚集過來,他說:“我知道出來的法子了。”
扶嵐的聲音平靜如水:“是什么?”
石遇循循善誘:“你看到這窟窿了么,下面有一道符,就像孫大圣當年被壓在五指山一樣。只要你跳下去,把那個符咒摘了,我就能出來了。”
“我……出來娶你。”
扶嵐震驚地抬起頭,一絲久違的笑掛在臉上。
“好。”她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
一聲慘叫驚起了不空山的鳥群,它們胡亂地叫著,飛著,久久不能平息。
扶嵐這才知道,這窟窿下面沒有符咒,而是一根根尖利的石柱。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石柱穿過她的身體,吸收著她的血液。巨石上的人影又大了一些。
他透著無盡的渴望道:“真是美味。寶貝兒,我會為你報仇的。”
幾個月之后,不空山來了幾個人。為首的姑娘走到這巨石邊說:“你們相信我啊,我之前就在這里看到扶嵐被那幾個男人強了,可是千真萬確。我要是說謊,就讓我不得好死。”
那幾個人搖搖頭,看著這里一塊除了一顆大石頭和幾棵樹的地方,搖頭道:“這就是你要給我們看的證據?”
幾個人一哄而散,徒留那個姑娘。她還是信誓旦旦,嘴上不停地說著:“你們怎么就是不信我啊,我真的看見的……”
她待了一會兒覺得沒趣也走了。可就在她走時,巨石里傳來了一個好聽的聲音,帶著誠意,帶著誘惑:“……別走,姑娘。”
“誰?是誰在說話?”
“是我。”
“你是誰?”
“我就在你眼前。”
“騙人,這里只有一顆石頭。”
“是啊,我就住在這石頭里面。”
“石頭里面還能住人?”
“當然,你看我不是住得好好的。”
“你是妖怪么?”
“孫大圣是妖怪么?”
“那你是什么,是像孫大圣那樣的神仙么?”
“至少,我和他同宗,都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你也能蹦出來?”
“當然。”
“那你要什么時候才能出來呢?”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后也許會知道罷。到時候你會幫我么?”
“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