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十點半,豆漿店只剩豆漿,老板為了把蔥油餅賣出去,硬說這餅就該趁冷吃。
一個騎三輪賣板栗的老頭慢悠悠地從巷子里穿過,喇叭里傳來叫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那老頭給自己取了一個英文名“賣板栗(mybenny)”。
“ hey hot? girl ,you wanna suck some benny? here ,how about mybenny,it's a traditional chengdu local snacks~”
我撐開一把油膩膩的桌子,然后從堆成一摞的凳子里抽出一根自己坐,不要以為在成都的街頭小店吃飯,你就是顧客了,有次我自己去給自己倒茶喝,還被隔壁桌的一個胖子男人攔下,叫我也給他摻一點。
吃個六塊錢的肥腸粉還吃出自助的感覺來了,這很成都。
不一會,一碗豆漿,一個芽菜包就端到桌子上來了,剛吃沒幾口,一個老大媽就坐我對面了。
一個舊的綠色書包,一個巴掌大小的小包困在手腕處,還吊著一串明晃晃的鑰匙。
她自顧自地打開了話頭,說自己今天早上要去鍛煉了,回來要把票拿給女兒報銷。
報銷?我在心里想,是她女兒自己需要報銷的收據然后讓自己老媽去找點回來?
不是,不是,老大媽擺擺手說,自己一天坐在家里,女兒怕自己悶出病來,硬叫她每天坐著地鐵往兩頭的終點站跑,跑到哪里不管,但必須要出門去。
此乃二十四孝,走為上計啊~
她一邊說一邊開始翻那個綠色的書包,好久掏出一張動車票,是到眉山的,她遞給我看,說你看吧,我還準備去眉山看我的朋友。
這樣另類的鍛煉方式我倒是第一次見,老大媽還說自己最喜歡坐二號線到東站去,那里人煙稀少,空氣又好,早飯又便宜,比在市中心待著舒服多了。
我心里想,老大媽你最好在八點半之前就完成你的地鐵穿越,如果趕上那時候的一號線,我不敢保證你以后還能不能鍛煉。
老伴沒有跟您一起,我問?
沒有,早跟那老頭離婚了,我一個人習慣了,愛干啥就干啥,倒是你們這些小年輕才喜歡成群結隊對一起玩。
她說完,看了看我和我的兩位朋友,像是在打望一群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臟兮兮的羊羔。
你們不是上班的吧,都這個時間了?
我們仨默契地笑了,這說來很復雜。
一個是被我們稱為在俱樂部上班的某醫藥代表,這絕對是一個神奇的行業,她可以在工作日睡到過中午,又在晚上七八點準備出門工作,看著她精致的妝容、急切的眼神以及包里堆的一大摞合同,我嚴重懷疑她是夜總會給別人簽賣身合同的老鴇。
有次她說自己在統計幾個女同事的月經時間,我以為他們要開始玩群P,后來知道原來公司聚餐要去泡溫泉。
一個是為出國留學焦頭爛額卻每天被拉拉同事糾纏的實習生,鑒于她工作的地方也算個跨國高級企業,我們常常能聽到她說哪個經理FRANK 又放屁了,結果FIONA是如何緩解這個尷尬場面,KrisTina又是怎樣在屁味當中結束了自己的PPT。
好歹也是個跨國企業,怎么盡整出一些屎尿屁的玩意兒?
還有一個就是我,堪稱創業檢測儀的無名小混混,朋友們說我是待一個公司,倒一個公司,讓我千萬別去什么創業孵化園,就我這瓶敵敵畏,指不定能孵出個什么東西來。
我們三個已經廝混了兩天,說好再玩一個下午就分開各自回家的時候,后來確實是回家了,我們三個回了一個人的家。
后來我發現女人們玩在一起,真的就沒有什么說好不說好的東西了,你能指望一群明明說好三點碰面結果五點都還有人遲到的人,真能做出什么承諾?
承諾,我們女人只做口頭的~
于是我們就在府南河邊上聽大爺吹號子,沿著一路過來,可算發現這個大爺吹得還可以了,雖然當時我沒有分清那玩意到底是長號還是黑管,果然大爺不負眾望,在我們三個的圍觀下,把我心永恒吹成了難忘今宵。
晚上又去九眼橋成功地擠走了賣唱的中年男人,說實話,有的賣唱的人心里真的沒點逼數,自己唱啥樣還不知道嗎?然后我們就被別人又走了。
于是我們的衣服都快穿了三天了,如果湊近一點聞,有烤腦花的煙味、啤酒的麥香味、汗水的臭味、腋下的騷味、皮膚油脂的膩味。
不想化妝,沒有打扮,邋遢地行走在成都的小巷中,以為十點半會有豆漿油條,甚至還問油條店那個老板,知道哪里還有油條賣嗎?
我們邋遢的一天被老大媽抓個正著,她恨鐵不成鋼的神態實在有種大義凜然之感。
就你們三個女娃娃耍,沒有男娃娃一起耍嗎?老大媽問。
沒有。
噢喲,那你們這樣不行啊,怎么不跟男娃娃一起耍呢?不跟男娃娃耍要不得啊,你們找不到男娃娃一起玩?
額.....蛤?
你們這些年輕女娃娃就喜歡一個個纏在一起耍,是在浪費時間啊,等你們年紀大了,你們就懂了,無論如何都得要和男娃娃一起耍。
我自己的女兒讀書的時候就是這樣,每次她要是帶同學回來耍,我都要問她有沒有男娃娃一起,要是沒有的話......老大媽擺擺手,像是在情景再現一樣,沒有的話,我就讓她出去,門都不讓她進,要回來也要帶個男娃娃一起回來。
二十多歲的人了,連個男娃娃都帶不回家,太丟臉了。
年輕女娃娃啊,要多跟男娃娃一起耍,不要天天覺得自己年紀小就胡作非為,有這精力,不如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去看書、去運動、去交新的男朋友,什么獨立女性都是亂說的,欺騙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女生。
和男娃娃耍,你就知道他們喜歡什么樣的類型,喜歡女娃娃的啥子樣子,你們曉得了,就改一下自己身上的缺點,不就有人喜歡你們了嗎?
女娃娃啊不怕沒人喜歡,就怕明明知道自己的缺點還不改正。
我推了推油膩的鼻翼上方滑下來的眼鏡,上面好像沾了什么東西,有點看不清老大媽的樣子,只覺得她身邊好像有一圈光環。
那豆漿和芽菜包我記不起什么味道了,只曉得我回來就上了個大,一身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