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小笠無敵
有一天，
你會忘著我們的家，
詫異記憶中它的巨大，
和此刻看起來的渺小。
——繪本《有一天》
一
這句話多么形象，初次讀到時就被擊中心扉。這也正是我對我們家的老屋的感受，記憶中那么巨大，此刻卻如此渺小。
老屋位于山西省晉中市祁縣一個小鎮(zhèn)的中大街上，地理位置優(yōu)越。按城市的說法，那可是相當于市中心了。老屋的對面就是村委會，每天都會有零零散散的商販來這里賣菜、水果、各種用具。用不著聽大隊廣播，只要瞄一眼就知道需不需要，是否要飛奔出去優(yōu)先挑選。
老屋的位置堪稱完美，院型卻常遭人詬病。細細長長的院子，寬不過九米，卻長達四十五米。據(jù)奶奶說，許多年前旁邊那條三四米寬的巷子也是我家的，為了方便巷子里的人家出入，村委會商量割出了那條小路，又呈長方形分給我們院子的后半部分。老屋便成了今天的樣子。
那幾間深度不過五米的北房造于父親18歲時，奶奶說，剛剛蓋好就有很多人上門給父親提親。看來，30多年前房子也是結(jié)婚最搶手的資源。后來，父親經(jīng)人介紹與母親相識，22歲完婚，23歲生下了姐姐，隨后是我和弟弟。小小的院落里住著我們一家五口、爺爺、奶奶和當時還未出嫁的二姑，還有大爺爺。
記憶中，院落的樣子幾經(jīng)更改，最終變成在前后院之間建了一間房子作為通道，前后院都開了院門。前院住人，小巧玲瓏，養(yǎng)花種草，整潔干凈；后院養(yǎng)雞喂豬、放雜物和秋收作物，還有人人必須的廁所。從前院來看，不了解的人都會以為通道只是一間普通的東房，以致趕集時，想要進來上廁所的陌生人常常懷疑“這家怎么沒廁所，都是世外仙人嗎？”
一年又一年，院子從泥沙地改為磚頭地；
屋子從水泥地改為白地板；
從燒柴火做飯改為液化氣和電磁爐；
從冬天每個屋生爐子取暖到暖氣供暖……
一年又一年，院子在改變，老屋在改變；生活在老屋里的人也在改變，上學了、工作了、結(jié)婚了、生子了。離家再遠，老屋也是我們心中永遠的歸宿和依靠。
二
我記得，每到春天，門簾從厚厚的棉布簾換為綠色竹子編成的竹簾，瞬間感覺春意盎然，陽光灑滿大地；
我記得，我們攢個幾毛錢，就商量著由誰出去買個小零食；
我記得，姐姐和弟弟都把我作為“出氣筒”，嚇得我躲到那間可以插好門閂的屋子里，等媽媽下田歸來解救；
我記得，我常常爬到屋頂——當時我能達到的最大高度，望著遠方，暢想未來；
我記得，爸爸給我們在鐵質(zhì)梯子上搭建的木板秋千，晃晃悠悠；
我記得，窄小門洞上的那面墻，我們用粉筆畫滿了夢想，是啊，誰最初的夢想不是成為一名老師呢；
我記得，依偎在奶奶身邊，讓她給我梳漂亮的小辮；
我記得，每次穿有鞋帶的鞋子，就跑到爺爺面前，伸出腳來，請他系；
我記得，二姑給我們輔導作業(yè)和作文，我一字不改地抄下來，被她狠狠教訓了一頓，雖然那篇文章得了優(yōu)；
我記得，爸爸媽媽在小院里做的各種小生意，修鞋補衣，賣麥麩和棉花，起早貪黑，不辭勞苦；
我記得，樹上的棗剛紅一點，我們就爬到屋頂爭前恐后地摘著吃；
我記得，夏天的傍晚，我們在院子點火，驅(qū)趕惱人的蚊子；
我記得，除夕之夜，所有的電燈整夜不關(guān)，燈火通明；
我記得，一個人玩時，把跳皮筋一端綁在樹上，一端綁在梯子上；
我記得，姐弟們?yōu)榱藸帗屌_燈而吵架，為了看哪個臺而爭論；
我記得，很多個暑假，我搬個小凳抱本書，在后院的樹蔭下，伴著小豬、小雞和小廁所的味道，津津有味地讀書。額，那個場景，請勿腦補；
我記得，03年非典時，弟弟要中考被封閉在學校，我在家聽著廣播度日，姐姐在哪兒，我怎么不記得了（別揍我）；
我記得，我們收到的高中錄取書，以及大學通知單；
我記得，在小院里，我們流著眼淚送走了爺爺和大爺爺；
我記得，在小院里，爸爸風風光光地把二姑嫁出去了，是的，長兄如父；
我記得，我和姐姐在小院結(jié)婚回門的情景。在姐姐的回門儀式上，我的發(fā)言，首先把自己給感動了一鼻子；
我記得，58天的安安第一次回姥姥家的情景，粗略一算，34個月的安安，在老屋里度過了十個月；
我記得，姐姐家的小西西第一次回姥姥家就嫌冷，被我這個姨媽教育：男孩子更要經(jīng)得起風雨；
……
我記得的事情怎么這么多？在那個小小的、整潔的，雖然有些破舊的院子里。那個讓我永遠牽掛的小院里。
三
我望著我們的家，詫異記憶中它的巨大，和此刻看起來的渺小。
離家數(shù)月，回家。最大的感受就是屋子太小了！過年，姐姐一家，我們一家，弟弟一個，回去七個人家里明顯擁擠不堪。我們都長大了，房子的確小了。不僅顯小，還令人擔憂。
去年夏天，我?guī)е舶苍诩依镒。看蜗麓笥陦ζざ家撀洌笃诟脑斓奈蓓敯宀哪昃檬蓿蝗坏袈洌f幸沒砸到人。如果提前沒在屋頂撒好泥土，很可能還會漏雨。我難過又擔心，父母一天天老去，住在老房子里，我們怎能安心？遠程告知姐姐和弟弟，商量數(shù)次，最終由弟弟拍板：拆了老屋，重新蓋房子。弟弟的原話是：讓奶奶也要住住新房子。
就這樣，事情一步步進展，商討圖紙，集資款項，搬遷家具，尋找施工隊，規(guī)劃臨時住所……真正著手，才發(fā)現(xiàn)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真正著手，也就剩下爸爸媽媽奮戰(zhàn)在前線了。
不出差池，再過四天，老屋就要被拆除屋頂，繼而夷為平地。本來，我認為，我不會太難過。可當媽媽發(fā)來小視頻，看到老屋被收拾得只剩空殼子時，眼眶卻不爭氣地濕潤了。我們幫不到什么，只愿今年風調(diào)雨順，平平安安地造好新房。然后呢，在新房里熱熱鬧鬧地迎進我那未知的弟妹，哈哈！
老屋，別傷心，我們期待新房，也懷念老屋。你永遠存在于我們童年的記憶里，存在于永不消逝的照片中。你不記得了嗎？過年時，我們給你拍的照，有豬舍、有煤堆，有木桿，還有我們每個人的歡笑。
親愛的老屋，再見。
我是小笠，曾經(jīng)是少兒圖書編輯，現(xiàn)全職媽媽一枚。安爸安媽帶著安安離開家鄉(xiāng)，在一座1.5線城市打拼。顧家顧娃之余，我會寫一些日常感悟和帶娃心得，不雞湯，也不高大上，但仍然期待你的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