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后，我變得非常忙碌，一直中午才略有時間。我抽空給裘曉棠打了一個電話，確認她在公司后，告訴她我趁中午飯的時候過去辦理簽約手續。
“齊先生，你真的要買？”裘曉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了？我沒有和你開玩笑啊?！?/p>
“其實……這個產品不是很合算呢……”裘曉棠支支吾吾起來。
“有什么關系么？”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我有自己的財務顧問，絕大多數的資金都委托給專業的基金公司打理，收益自然是遠遠好于這些普通理財產品的。
“我怕您會有利息損失呢?！濒脮蕴脑谶@個時候還在替我考慮，我不禁啞然失笑起來，她確實是個單純而又善良到了極點的女孩呢。我這個錢是用來幫助暫時保住工作的，哪里還會在乎那點利息損失？反正我調查過她們的公司的背景，雖然小但還算正規，本金不會有太大風險。等裘曉棠有了好的去處，我隨時可以取回，最多損失一些違約金而已。
“那我等你吧。謝謝了。”裘曉棠的措辭再次暴露出她不善人際交往的缺陷。掛了電話，我不由無奈搖頭。
當我吃完午飯去她們公司得時候，她們辦公室居然有了一個小小的騷動。萬年不開張的裘曉棠居然有客戶主動找上來，而且還算是個大客戶。她的上司，那個中年男子還親自跑來接待我。我乘機夸獎了裘曉棠幾句，說她工作很敬業，給我留下很深印象，所以打算把一筆錢委托給這公司打理，如果收益好，后續還有更多。
那個男人聽得一愣一愣，不敢相信裘曉棠居然還有如此能力吸引到大客戶。在同事們的注目禮下，裘曉棠有些拘謹地陪我進了小房間。
大概是她第一幫客戶辦理手續，她顯得非常生疏。本來十分鐘能搞定得事情，在我的幫助下居然還用了半個小時。簽完字后，我順便就留在小房間里和她聊天起來。
“其它方面，有什么我可以幫助你的么？”
“不用了，齊先生。你已經幫我太多了?！濒脮蕴挠行╈t腆起來，手忙腳亂地整理著合同文件。
“你真的打算在這里一直做下去？”我終于打算切入主題。
“是啊，暫時也沒有其它機會呢。”
“真的不打算再跳舞了？”我知道繞彎沒有意義，干脆開門見山地問她。
裘曉棠明顯動作一滯，終于開口道：“我說過，我已經不跳舞了?！?/p>
“以后也永遠放棄了？”我逼視著她問道。
“嗯！”裘曉棠低著頭，根本沒有看我。
“藝術學院歷史上最天才的舞者，真的就不再跳舞了？”我吐了口氣，鼓足勇氣厲聲說了出來，“女王陛下！”最后四個字，我說得格外用力。
裘曉棠身體瞬間像被雷擊了一般猛烈顫抖了一下，抬頭瞪大眼睛看向我：“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如果不再跳舞，那以后就不會再有孔雀王了！”我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齊先生，你太過分了?！濒脮蕴耐蝗淮舐暯衅饋?，聲音里已經帶了些許嘶啞。一扭頭，她拉開門便沖了出去。
當我走出小房間，裘曉棠已經飛快地跑出了她們公司大門，而整個辦公室里的人都紛紛向我投來有些驚詫的目光。我嘆了口氣，卻沒有去追趕。我知道一時追上也沒有什么作用。
“先生，請問這是怎么回事？”她的那個上司趕緊過來詢問。
“我們進去聊聊吧，請讓我解釋一下?！蔽页⑽⒁恍?，并沒有急著去追裘曉棠。
不知何時，原本對于如何幫助裘曉棠的問題上一籌莫展的我似乎看到了一些曙光。
晚上，一幢有些破舊得老式的公房的最高一層的樓梯上，我一個人默默坐在冰涼的樓梯上，像個傻子一樣。我在這里已經足足等了四個小時，如果不是臨時買的備用電源，我的手機早就讓我玩得沒電了。
樓梯上終于有了響動，我立刻警覺起來。一個身影慢慢轉彎上樓，正是裘曉棠。她看起來神情黯然，目光有些發呆。她顯然有著很重心思，走了兩格樓梯后才發現我，嚇了一條。
“齊先生？”裘曉棠只是淡淡和我打招呼，居然沒有任何驚訝。
“不好意思，我今天可能魯莽了一點?！蔽艺酒鹕肀刚f道。
“你~究竟想要如何？”裘曉棠眼神復雜地看向我。
“不請我進去聊？”
“現在很晚了呢?！?/p>
“還不到八點。我們之間不應該有什么不方便吧？”我語氣堅決。
猶豫了一下，裘曉棠終于還是讓我進了屋子。
她的房間收拾得非常干凈整齊，但作為一個女孩子得住處，確實顯得有些寒酸。很顯然，她得經濟狀況確實不好。
“你在這里住多久了？”我忍不住問道。
“快一年了吧。前面的房子房東漲租金，我就搬到這里來了。”裘曉棠說著，眼睛不由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房間里的燈光并不明亮，我忽然想起她當初在綠地樹林里的情形，便道：“我記得你挺怕黑的吧？住這里習慣？”
“是啊。我搬來第一天，關燈后害怕得睡不著，一個人抱著枕頭在床角坐了一晚上呢?！濒脮蕴木秃孟裨谡f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我卻聽了心頭一揪。這幾年來，這樣的事情她應該經歷無數次了吧？
“哦。”我連忙岔開話題，接著道：“白天得事情，我要向你道歉，是我太沖動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裘曉棠一下被提醒了，看向我。
“我有一個朋友叫黃嫣?！?/p>
“你認識她？她現在好么？”裘曉棠有些吃驚問道。
“還不錯吧，她說很想見你呢。”
“見我？”裘曉棠露出無奈表情，“我暫時沒有能力還她錢，真的很對不起她?！?/p>
“她根本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見你?！?/p>
“還是不必了吧？我這個樣子……”背著燈光坐著，裘曉棠的臉上是一片陰暗。
“你這個樣子怎么了？難道不可以改變一下？”
“怎么改變，都這么多年了。從來沒有改變過?！濒脮蕴膰肃榈?，“只會越來越壞罷了。”
“回去跳舞吧！”
“齊先生，我再說一遍。我已經不跳舞了?！濒脮蕴囊惶崽杈陀行┘印?/p>
“那么那些是什么？”我順手一指她的家的窗臺，上面晾著一雙舞蹈練功鞋。我一進她房間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裘曉棠臉色微微一變，卻依然故我地訕笑了一聲道：“那又怎么樣？”
“你每天晚上回家，不管多晚，都會在你們的屋頂天臺上練習至少兩小時?！蔽医裉煸诘人臅r候，恰巧遇到了她家對門的鄰居，交談了好一會。
“可這個又有什么用呢？我還不是這個樣子？我連一雙新的舞鞋都舍不得買?！濒脮蕴牡穆曇裘黠@顫抖著。
“我們都可以幫你！”我神色堅定道。
“你們？你們有什么本事幫我？”裘曉棠開始聲嘶力竭起來，“你不過是一個公司高管，只是有一些錢而已。黃嫣呢，她自己還跳舞嗎？”
“我說可以就可以。這也是我為什么來找你的原因?！?/p>
“是么，你好厲害！”裘曉棠鼻子里發出“哼”的一聲后，臉上露出不屑的慘淡表情。
“你這樣說，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我也激動地大聲喝道。
被我這么一說，裘曉棠突然蔫了下來，發愣地看向屋子角落。
“相信我，我們真的可以幫助你?！币娝丝s，我的聲音一下子柔和下來，“不過，請先把你的故事告訴我……”我說著，伸手把她的一雙手攥進了自己火熱的手掌里。
裘曉棠接下來哽咽著給我的講述內容，補齊了我對她了解的所有遺缺部分：
她的男友其實也是個很有舞蹈天賦的人，當然和她還相去甚遠?；蛟S所有有天賦的人都會在其它方面有所缺陷，她的男友在情商方面比裘曉棠也只是略好一些而已。
每兩年一屆的全國舞蹈大賽上，本來她男友是很有機會作為種子選手直接被學校選送參賽的，但學校最終選擇了另一個。雖然他依然可以通過內部選拔賽爭取其它名額，可裘曉棠男朋友卻選擇和學校對著干，甚至做出不少不理智的行為，讓學校很難堪。甚至一度打算處分她男友。裘曉棠自然一味維護著她男友，和學校關系一度也很僵。雖然最后學校沒有嚴厲處罰她男友，但她男友失去了一切留?；蛘咄扑]各個藝術機構的機會。所以她男友居然決定自己開一個舞蹈工作室。后面的事情，基本和歐陽教授和黃嫣說得沒有太大區別。
舞蹈工作室還沒有正是開張，就因為資金鏈斷裂而倒閉了。她和她男友都不是生意人，完全沒有能力去拯救這個工作室。終于，她的男友在巨大壓力下和裘曉棠吵架，最后留下一封信，便不辭而別了。
裘曉棠失去了男友的消息，也沒有顏面留校，只能在畢業后搬出去獨立生活。一開始，她依靠歐陽教授的定期資助，過著閉門不出的隱居的生活。后來因為經濟壓力也間或打過一些零工，但都做不長。后來害怕歐陽教授知道她困頓情況，同時也需要節約手機費用，干脆把手機號碼也換了。
兩三年在社會上廝混，讓她也被迫有了一些生活能力。直到最近，她終于找到了一個所謂穩定的工作機會，就是當保險理財的業務員。
“就是這樣么？”我長舒了一口氣。
裘曉棠點點頭。
“那么你家里人沒有幫助過你？”我隨口問道。
裘曉棠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發著愣。我便不好意思繼續追問了。
我繼續待下去的意義已經不大了，便起身告辭。
裘曉棠低頭把我送到門口的時候，我猛然轉身一把把她纖細的身體抱緊在懷里。身材本來高挑的她卻佝僂著軀體畏縮在我的懷抱里微微發抖。在房間清冷的燈光下，我希望能夠暫時給她多一些安慰。
“等著我！”我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裘曉棠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走出她住的樓房時已經很晚了，天上月色明亮，四周一片幽靜。我仰頭看向身后的大樓樓頂。今天的晚上，還會有一個美麗的白色身影在屋頂天臺上翩翩起舞么？
我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我這才想起自己晚飯還沒有吃，于是趕緊搖著頭加快腳步走向我的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