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季花開,季季團圓
薔薇花在夜里香氣襲人,枳華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小紙袋子,緊了緊肩上的挎包敲響了幽暗深巷里的木門,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來開了門,看到是枳華,她笑著說,“你來啦,媽媽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女孩的皮膚很白,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十分討人喜歡。
“今天店里太忙了,來的路上又堵車,來得有點晚了,”枳華抱歉的說,進(jìn)了院子,看她關(guān)了門,便把手里提著的袋子遞給她,“你上次說喜歡吃我做得芝士蛋糕,這次我又給你做了些,放在月餅的下面。”接著她又問,“黎姨在工作室里嗎?”
黎籮接到手里,看了眼袋子里的東西,上面是六盒花式冰皮月餅,最下面整齊地疊放著兩個蛋糕裝的小盒子,女孩笑得眼睛瞇起來,伸手就來勾她的脖子,“枳華姐姐,我最愛你啦!我媽沒在工作室,現(xiàn)在在茶室,說今個要請你嘗嘗表舅家的新茶。”
“看來我今天有口福了。”
黎蘿領(lǐng)著她到了茶室門口,朝里面輕喚了一聲,“媽媽,枳華姐姐過來了。”
枳華對她笑了笑,進(jìn)了屋。黎姨是個五十多歲的木雕手作人,清瘦,眉眼如畫,氣質(zhì)絕佳,她正在泡茶,聽到小女兒聲音,便起了身,招呼枳華道:“過來坐,我一直在等你。”
“路上有些堵,來晚了,很抱歉。”枳華應(yīng)著,將挎包取下來,坐在女人對面,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淺嘗了一口。
“讓你親自過來一趟,該說抱歉的,應(yīng)該是我才對。”黎姨笑著再次給她倒了杯茶。
“我這不是撿著好處了嗎?”枳華揚了揚茶杯,笑道。
兩人聊了些近況。
不一會兒,黎籮端著托盤走進(jìn)來,興奮得直叫喚:“媽媽,枳華姐姐做的糕點好漂亮啊,味道也很棒!要不六種口味都預(yù)定一些吧。”
“又偷吃了吧,上午你還跟我說要減肥呢?”看著似饞貓似的女兒,黎姨伸手抹掉她嘴角的餅屑,寵溺道。
“哎呀,還不是因為太好吃了!”黎籮還嘴,順勢便坐了下來,伸手又去拿瓷盤里的小塊月餅。
黎姨拿她沒辦法,只得由她去了,目光轉(zhuǎn)枳華身上,“雖說每回新品都很驚艷,但我沒想到今年你會把櫻花、荷花、南瓜花、梅花做成餅皮月餅。枳華,你是我見過做糕點最用心的女孩子。”黎姨看著面前的月餅,不由得稱贊起她來。
“四時花開,季季團圓是每一個人心底的愿望嘛,自然用心些。”枳華盯著茶杯里悠悠往下墜的茶葉,輕聲地說。
“誰說不是呢?”黎姨似乎新茶添了些舊愁,透過枳華身后半敞的窗戶,看到烏云遮住的月亮。“希望中秋能看見圓月。”
一時間,屋子里安靜得只有黎籮小姑娘吧唧吃著月餅,和時不時吸一口奶茶咕咕聲。
因為黎姨要私人訂制88盒月餅給工作室里的員工,枳華便將今年的新品《花與酒》推薦給了她,今天剛好來檀香齋讓黎姨試試味道,提提建議。雖然遲到了些,還好一切順利。
“枳華姐,前段時間我聽高叔叔說你中秋之后就要離開X市了,那你還回來么?”黎籮突然出聲,打破了短暫的安靜。
“嗯,打算回Z市。可能不回來了。”她摸摸黎籮的頭,回答。
黎籮哭喪著臉,“啊~那以后我就吃不到你做的糕點了?”
“放寒暑假你來Z市,姐姐天天給你吃。”枳華安慰道。
小姑娘歪著腦袋,好奇地眨眨眼,問她:“姐姐,你是Z市人,當(dāng)初怎么想到會來X市開蛋糕店吖?
為什么會來X市?聽到這話,枳華身體抖了抖,腦子里浮現(xiàn)了沈青城的身影。
(二)初識
枳華從小就喜歡制作糕點,念大學(xué)時便在學(xué)校附近的蛋糕店找了份兼職。
沈青城喜歡吃甜食,隔三差五都會來這家店,有時買塊蛋糕就離開,有時帶著書過來,一坐就是一下午。沈青城是那種自帶發(fā)光體,走到哪里都會引起矚目。當(dāng)然,這其中也包括她。
“Mango Tango多了一層百合香,鮮果與鮮花,好奇特的搭配!”男人努努嘴,笑得溫潤真誠。
其實,兩人真正有交集是一個月后的中秋節(jié),那天枳華早早的來到蛋糕店,想做一些月餅帶回學(xué)校。還未到營業(yè)時間,枳華開了店門卻忘記闔上門,沈青城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推開了玻璃門,毫無防備地闖進(jìn)了枳華的世界。
“你好,有烤好的蛋糕嗎?打包帶走……嗯,再加一盒鮮牛奶,謝謝!”興許沈青城沒有睡醒,聲音有點沙啞和慵懶。
枳華從后廚出來,看到懶懶靠在吧臺上的沈青城,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起來,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的,“沒~有蛋糕。”當(dāng)看到帥氣的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有月餅,剛烤好的,你要嗎?”
“哇哦~~月餅很好吃哎!上面是櫻花嗎?”空蕩蕩的店里,舉著半塊月餅的男人轉(zhuǎn)身看著她,笑得像個捋順毛的薩摩。
“嗯,是櫻花,早春摘下泡在紅酒里的。”枳華在柜臺后面分次裝盒,臉上熱辣辣的。
原來,沈青城高她兩屆,是法律系的高材生。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沈青城的,不過這終究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因為,沈青城有喜歡的人。
可喜歡一個人,目光和心情都不再受自己支配了。后來,枳華特地選了和沈青城一樣的公選課,兩個人一周會在學(xué)校遇見兩次。沈青城偶爾逃課,但每回都會發(fā)短信讓枳華關(guān)照著。最后,枳華總是以此為要挾一頓飯。其實,不過是為了多見他一面。
兩人的關(guān)系,很好,是那種友達(dá)以上,戀人未滿的好。
大二結(jié)束的夏天,枳華提著Trilogy蛋糕,在時代廣場提前為沈青城慶生。
“小枳,我要去英國繼續(xù)攻讀法律,7月4號走。”沈青城眼里散發(fā)著細(xì)碎的光,仿佛心已經(jīng)到達(dá)了大西洋彼岸。枳華低頭吃著蛋糕味同嚼蠟,一聲不吭。
“你不替我高興嗎?”他問。
枳華半天才“嗯”了一聲,“是因為她嗎?”她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枳華兩眼發(fā)酸,感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移開目光瞬間,沈青城回答了她的問題,“她是我決定去英國的一部分因素,而我原本就是打算要保研的,剛好跟她同一個國家。”
“你會回國發(fā)展嗎?”她想抓住最后一絲希望。
“短期之內(nèi)不會,打算在英國執(zhí)業(yè)了,畢竟我沒有參加司法考試,回國也是做不了律師的。”
“哦。”枳華最后一根弦斷了,整個人懨懨的。
這時,廣場中央的音樂噴泉響起來,雪白的水柱拋向天空,盛開、墜落。她忍不住傻笑起來,沈青城怪異的看著她。
“你看,那個男人好倒霉,竟被落下的水澆濕了一身,那個女人也倒霉。”正對著枳華的噴泉,一個男人正準(zhǔn)備跟喜歡的女人告白,豈料噴泉突然啟動,他被澆了個正著。站在他對面的女人氣憤地奪過他手里的花當(dāng)即甩他一巴掌,捂著濕透的衣服,狼狽地跑開了。
話未說完,沈青城也咯咯笑起來,相識久了,人與人之間總會有種莫名的默契。
“那個男人真蠢,也不選個好點的地方。”沈青城往嘴里塞了一塊蛋糕,鄙視道。
聽到他這么說,枳華胸腔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這勇氣推著她邁開了腳步,向音樂噴泉跑去。
“枳——”沈青城伸手,與她微涼的手指輕擦而過。
隔著三百米的距離,枳華站在巨大的噴泉前,笑容燦若星辰。她雙手做喇叭狀,朝他大喊,可惜水聲人聲音樂聲淹沒了她的聲音,沈青城根本聽不見。
枳華見他無動于衷,緩了呼吸,便使勁兒向沈青城招手。
沈青城徐徐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掃了掃她的頭頂,“我走了,你會不會舍不得我?嗯?”
“你是為了變得更好而離開的,我只會祝福!”末了,她調(diào)皮的加了句:“學(xué)長,加油噢!我看好你!”
枳華不知還能說些什么,忽然拉起沈青城,跑到噴泉的中央,將手機遞給某個路人,“麻煩你幫我們拍張照吧。”
咔嚓,于是兩人有了唯一的一張合照,照片上他們笑得開心而純粹,枳華將照片塞進(jìn)了錢包里,保存至今。
就這樣吧,沈青城。祝你幸福。枳華在心里默念道。
(三)為了一個人,前往一座城
7月4號,沈青城問她要不要去送機,她以考試復(fù)習(xí)為由推掉了,不過,最后還是去了國際機場。她偷偷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看著沈青城隨著隊伍緩緩移動,直到他徹底消失在安檢口。
“再見了,沈青城。”她捂著嘴,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第二年中秋,沈青城給她發(fā)了一封郵件,說他在英國一切順利,就是有點想念她做的餅皮月餅了。文末他說:“枳華,X市的櫻花很有名,如果你去那邊開個糕點屋,一定很受歡迎。”
她在郵件里回復(fù)他:“你又不會去。”
隔了好幾個月,枳華再次收到他的郵件,只有一句英文:“Nothing is impossible.”
此后,她再無沈青城的音信。
“真的決定要走了嗎?”黎姨的聲音打斷了枳華的回憶,讓她被迫從中抽離。
“嗯,我媽最近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況且……”枳華停頓半秒,“況且,父母在,不遠(yuǎn)游,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前幾年,父母對她在外省工作就抱有不滿,總是在電話里旁敲側(cè)擊希望她能回Z市生活,用他們的話講,女孩子家家的,獨身在外沒有個照應(yīng),總是不好的。而她每次都與父母好言相協(xié),慢慢的父母便再也聽不進(jìn)去她的說辭,威逼利誘非要她回家不可。
母親的病,也多半與她有關(guān)。
“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常伴左右,回去也好。”黎姨說。
從檀香齋出來,涼風(fēng)陣陣,梧桐落滿街道,不一會兒天空就下起了小雨。她小跑到公交站臺,抽出紙巾擦了擦有水漬的座位,裹緊薄衫坐下,將腦袋縮進(jìn)領(lǐng)口里。心里想:還有五天就離開x市了,跟你當(dāng)初離開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
公交車來了,她匆匆忙地跑上車。
枳華沒有注意到,在她坐上公交車那刻,一輛載客的出租車緩緩地開過來,停在了剛才她等車的站臺前。
中秋節(jié)前三天,枳華幾乎的忙得不著地,在店里兼職的學(xué)生叫苦不迭。不過,在她口頭上安撫,金錢利誘下,大家干勁兒十足。
轉(zhuǎn)眼就到了給檀香齋送月餅的時間,也許是因為快要過節(jié)的緣故,馬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看來她今天又要晚些到了,真希望黎姨不要怪她。
果真,她遲到了,站在磚紅色的三層辦公樓前,抬頭看看左手手表上的時間,直接癱倒在了花壇邊,看著司機師傅搬月餅禮盒。這是糕點屋最后一份訂單,明天也將是她在X市最后一天營業(yè)。
司機送完貨,跟枳華打了聲招呼便直接開車走了,黎姨的電話正好打了進(jìn)來,“枳華,你還沒走吧?”
枳華揉了揉發(fā)酸的脖子,打起精神,“黎姨,我還在您辦公樓下呢,高叔剛簽收完月餅……”
黎姨高興道,“那你今天沒事了吧?我想請你過我這邊坐一坐。”
明天就中秋了,該送的訂單都已配送完畢,店里備貨充足,今天確實沒有事情了。于是,枳華欣然接受黎姨的邀請,“好啊,我這就過來。”
“正好,我兒子剛回國就在附近,我讓他過來接你。”黎姨說完便掛了電話。
高跟鞋早將腳磨出水泡,她不顧形象將鞋子脫了,自己慢慢揉搓著,痛得直皺眉,眼睛不時望向馬路,看是否有車開過來。
當(dāng)她再次望向馬路時,整個人像是被釘住了般,因為她看見了一個人。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沈青城穿西裝的樣子,高大挺拔,豐神俊朗,一本正經(jīng),她有點想笑,更多的是想哭。
“你~我~”其實她想說,你怎么可能在這里?我又在做夢了。
沈青城走近他,主動伸出手背,拂去她額上的汗珠,動作格外親昵,他看了眼她的腳,把公文包塞到她懷里,蹲了下去。
枳華的臉徹底紅透了,“學(xué)長,你怎么在這里?”
沈青城捏住她的腳踝,輕輕揉了兩下,主動將她架了上來,勾唇魅惑,“我媽讓我來接你,去我家。”枳華的腦子完全是懵的,下意識反問了句:“什么?”
沈青城卻突然來了一句粵語:“偶鍾意你。”(我喜歡你)
說完,他便邁開步子,晃悠悠地走起來。直到轎車前,沈青城才將她放下來。枳華面色通紅,不敢看他。“你剛說的話,我聽懂了。”
沈青城對她微笑,“嗯,那就好。今年陪你過中秋,此后年年如是。”
汽車發(fā)動,他安靜的開著車,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車速跟他給人的感覺一樣,不疾不徐。枳華盯著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感覺輕飄飄的,有點不真實。
忽然,她發(fā)現(xiàn)她跟沈青城也已經(jīng)認(rèn)識很多年了。目光轉(zhuǎn)向他成熟的側(cè)臉,枳華低聲問:“怎么想到回來了?”
“我有點想家,正好所在的律師事務(wù)所有調(diào)派x市機會,就申請了,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再次開口,語氣顯得格外鄭重,“枳華,我很想你……和你做的糕點。”
枳華悄悄低下頭,抿嘴的笑意隱藏在陰影里。
汽車行駛路過X市地標(biāo)廣場,沈青城看到廣場上的噴泉在噴水,便將車停在路邊,推開車門正對著廣場方向,見枳華也從車上下來,就拉上她的手往前慢悠悠的走,兩人攜手停在噴泉池前。
此情此景,沈青城的腦回路一下子清晰起來,他忽然明白過來枳華當(dāng)時的口型,原來竟是——沈青城,不要走。
沈青城鬼使神差地開口,“枳華,我不走。”
枳華憋了很久的眼淚,終于破堤而出。也是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以為此生定會錯過的人,在她最美的年華里牽掛至深的人,她最最深愛的人,真的漂洋過海來到了她的身邊。
“嗯,我聽見了。”
“我的女孩,余生請多指教。”沈青城伸手擁她入懷,幸福的卷起了嘴角。還好,你真的在這里。
后來,她又追問他回國的原因,他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給她看。原來是黎姨通過ins將去年中秋節(jié)她發(fā)在朋友圈的月餅照截圖發(fā)給了他,四種口味的月餅和“我很想他”這四個字,讓沈青城確定了自己的心。他解釋道:“去年中秋節(jié),我媽非要給我寄月餅,所以給我發(fā)了些照片讓我選。”沈青城朝她的鼻子蜻蜓點水一吻,無比臭屁說:“小枳,你做的櫻花月餅,是我一輩子最難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