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接連幾次大捷沉重打擊了敵方士氣,估計邊關會安寧一段時間。
? ? ? ? 朝庭斑旨,長年作戰在外勞苦功高的將士可以擇時回京,一來接受朝庭封賞,二來回京休養,解思鄉之苦。
? ? ? 大將軍統率三軍,駐防作戰多年,雖說大軍不可一日無帥,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需求,回家團聚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 ? ? 于是朝廷再斑旨,這一次由大將軍親自率領眾將士回京;而且,皇帝將親率百官于城門外迎接。休朝三天,特赦京師部分囚犯,以示晉天同慶。
? ? ? 于是京城里里外外灑掃裝扮一新,人人翹首以待大將軍凱旋回京。
? ? ? 起程這一天,邊防的營房里人喧馬嘯,一片歡騰。別說獲準回京的將士,就是沒能回去的將士也是滿懷歡喜,因為,雖然自己回不去,但可以托同鄉戰友捎帶信件呀、錢物呀,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他們歸來時又會把家里人的囑托捎帶過來;再聽聽他們回去的經歷,多少也能一解鄉愁,有何不好呢?
? ? ? 于是各個營房里,托付錢物的、信件的;不會寫字的找人幫忙代寫的,有的干脆口頭敘述的,千叮嚀萬囑咐,千言萬語說也說不盡......
? ? ? 營房里亂了套!
? ? ? 若是平時,早不知換來多少校慰上司的呵叱、驅趕、拷打,斥責他們壞了軍紀,但是今天,另當別論。
? ? ? ? 就是大將軍此刻仁立帳前,此情此景,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 ? ? ? 轉戰邊境六載,他還未有一次回過京師,每次換防、報捷或是傳訊都是其他將校領隊,作為三軍統帥他不可或缺。好不容易換來會天這個局面,他終于可以抽身跟其他將士一起回一躺家了。
? ? ? ? 麟兒該會笑會跳了吧?也是,都七歲了哪有不會笑會跑的。雖然離京那年他才剛出生,粉嘟嘟一個。
? ? ? ? 不知他可會喊爹爹?
? ? ? ? 夫人呢?還是那么嬌小伶瓏嗎?可憐自己能與她溫存的次數屈指可數,真是委屈你了,可有想為夫?
? ? ? ? 大將軍緩緩巡視著營房,沒有打擾將士們的忙碌。此刻就是再忙亂些也無所謂。他早就安排妥當。敵方那邊已被他們打落士氣,此刻絕不會想到來侵襲,該擔心的是他們,估計他們的高層此刻正在戰與和的爭辯中舉棋不定。何況他也作好了離開的布置,該扎牢的扎牢,該指派的指派,代理人選也已選好:他的同窗好友、同科武進士南宮白。
? ? ? ? 南宮白,字睿,源城人,十三歲進鄉試,十六歲中武舉,赴京師求學、師從當朝譽滿天下的武子監的監長宇文通,習得十八般武藝、弓馬騎射,戰書國策,無一不精。三年后殿試,一舉奪得殿試第三名。加之長身玉立、風度翩翩,一時風頭無二。放榜游街那天,萬人空巷,只為一睹南宮武探花的容顏,引得多少少女夜不能寐。
? ? ? ? 當然——無緣由地想起這些得意往事,大將軍嘴角微微一勾,笑了笑——他也不弱,當年武進士殿試他以一分之差稍遜一籌,無緣前三,但也是時人議論紛紛的對象。
? ? ? ? 就因為這,他得到當朝執掌工部的尚書大人的青睞,當了他的上門女婿,與尚書小姐喜結連理。
? ? ? ? 而南京白受到宰相女兒的眷顧。
? ? ? ? 想到這些得意的往事,想到嬌妻,大將軍不禁心中一熱,又不禁暗暗好笑,笑自己毛燥。
? ? ? ? 是呀,論人生論閱歷,雖然他年歲還不高,卻已足夠任何人回憶整整幾輩子了。
? ? ? ? 十三歲進鄉試,十六歲中武舉,遠赴京師求學,師從武子監監長宇文通,殿試武進士,這些南宮白經歷過,他何曾沒有經歷過?
? ? ? ? 當然,競爭是競爭,那種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感覺卻是除了他們彼此之外再難在別人身上找得到。
? ? ? ? 于是,好感也在一滴一滴地增長,一點一點地鞏固。
? ? ? ? 多少歲寒窗苦讀,弓場磨煉;初離家鄉,負笈求學,餐風露宿;乃至與豪門子弟同緣,受盡排擠,互相砥礪,抵足而眠,直至憑才能與武藝折服了豪門顯貴,雙雙考中武進士,得贅豪門,春風得意馬蹄驟,一日看盡長安花。再后來投身沙場,枕戈待旦,浴血奮戰;多虧了兩人的互相照應,僥幸活下,從小小的校慰一路攀升,直至如今的軍權在握,一呼百應。正所謂“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一將功成萬骨枯”。
? ? ? ? 只是后來,不但弓馬騎射、戰書國策樣樣精通,而且更擅辯才的南宮白漸漸脫離了行伍,轉戰邦交,倆人抵足共眠的日子才漸漸遠去。
? ? ? ? 這次能扭轉戰局,南宮白的辯才就功不可沒。正是他說服了與遼國接壤的衛國采取對遼的威懾,使得遼國不得分兵兩線,大大減輕了他們的壓力,接連取得幾次大勝仗,打擊了遼方的士氣,迫使他們在戰與和之間徘徊不前——當然,若沒有他率領的這些不怕死的將士們的正面御敵,南宮白的辯才是無論如何也發揮不了作用的,這是他們取勝的基礎。
? ? ? ? 不過,據說這次南宮白所以能說服衛國堅定決心,是因為在衛國對上自太后下至御吏的三房四妾都打點了無數財物——自然,這是得到身為當朝宰相一言九鼎的岳父大人的鼎力支持的——由不得衛國的國君和大臣們不答應。
? ? ? ? 勝利來得有點那個,但勝利就是勝利,值得可喜可賀。
? ? ? ? 只是——他有些遺憾地想,有多少個日子沒有在一起切磋了?
? ? ? ? 最近他常常找他的副將們比試。不知是囿于他的位階和從屬關系還是懼怕將軍的動真格,沒幾十招便顯出敗象,這讓他興味索然。
? ? ? ? 要找一個對手難啊!
? ? ? ? 盡管這幾年兩人的交流少了,但感情并未生疏。
? ? ? ? 在比瞬息萬變的戰場還要瞬息可變的朝堂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君不見黨同戈異,爾虞我詐;師生瞬變政敵,同鄉少傾路人。但是,對于來自同一底層,經歷過共同的苦難,特別是軍旅生涯的出生入死,倆人的感情基礎不是那些養尊處優、或是雖知人間疾苦然遠未歷盡人間生死的官老爺們所能比擬的。盡管倆人的岳父分屬不同的陣營,兩人的朝政見解卻相差無幾,也頂住了雙方岳父的壓力。也因此,倆人的岳父盡管政見不同,礙于倆人的關系,終未到水深火熱的地方。
? ? ? ? 這讓倆人隱隱然成了少壯派中的領軍人物,有望重塑未來的政局。
? ? ? ? 也讓皇帝不得不對倆人格外留意,不只是因為他們在軍事和外交上的才能,更因為兩人在未來政局走向上的風向標作用。
? ? ? ? 同時也讓那些癡心火中取粟的冒險家們暗中咬牙切齒。
? ? ? ? 兩人在京師的小家庭自然也是過從甚密。
? ? ? ? 他想,該給南宮白的女兒和夫人帶什么禮物呢?給自家人的那一份他自然早就有了——他就是最好的禮物。南宮白的女兒比他的兒子早出生幾個月,如今也該是小姑娘的模樣了。
? ? ? ? 盡管內心對南宮白脫離行伍轉投邦交有些惋惜,但這對他的家庭倒不無好處。
? ? ? ? 邦交使節輾轉于各國首府,車馬勞頓免不了,對于行伍出身的南宮白不值一提;倒是國與國之間、一國內部各種錯綜復雜的利益派別之間的明爭暗斗、爾虞我詐不亞于戰場,他也能應付諾如。
? ? ? ? 也因此,京師成了他的大本營,得以常年“駐扎”在京師,盡職盡責之余得以盡家庭之責、盡丈夫之責、盡父親之責,這是將軍無論如何也無法比擬的。
? ? ? ? 兒子叫起叔叔來應該比爹爹更順溜了吧。
? ? ? ? 在照顧自己家庭之余,南宮白就沒少陪他的兒子和夫人,兩家一起出游是家常事,這讓想找他們罅隙的人屢屢失望。
? ? ? ? 想到這里,他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愧疚這種感情對他這種手握千軍萬馬,動輒決定千萬人生死的人來說是稀缺的。在千萬個日夜所作的千萬個決策中不允許他攜帶那怕絲毫這樣的感想。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身上仿佛不存在了這類情感,有的只有鐵一樣的紀律、血一樣的冷漠。
? ? ? ? 然而此刻,在這一片人喧馬嘯的歡騰中,他的眼前不自覺浮現出自家的綠坪小院、院中玩耍的小孩兒和妻子的呼喚。
? ? ? ? 他巡視著各個營房,沒有制止士兵們的忙亂。事實上,此刻的他就很享受這里的忙亂,在這忙亂的表面流淌著某種看不見的溫馨的東西......
? ? ? ? 在這一刻,他們是平等的,他不再是手握眾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戰神,別人也不再是任憑他驅使的士卒。每個人都是某個家庭中的一員,某對父母的兒子,某個女人的丈夫,某個孩子的父親,一個孤守邊塞、歷盡槍林箭雨九死一生而離家日久急于歸家的離人......
? ? ? ? 南宮白出現得太及時了,他想,解了他的臨時統帥人選之困,對于回京這段時間由誰來暫代統帥之職他可是費盡了心思。盡管當前戰局穩定,也不能不提防遼人中的忙命之徒不顧一切作出冒進之舉,所以這統帥人選草率不得,以南宮白的統軍經驗與心思慎密正是上上之選。
? ? ? ? 而南宮白的出現純屬偶然。
? ? ? ? 五天前,他正在帳前空地上和下屬們校技。名為校技,實則是懲戒和處罰上次戰斗中作戰不力者。
? ? ? ? 有那么幾名校尉,看似服從命令,進則進,退則退,循規蹈矩,無可挑剔,但在身經百戰、無數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將軍眼里,他們的小心思亮如燭炬。
? ? ? ? 表面上,軍紀處罰不了你,但他有的是方法。你不是耍小心思嗎,那我也給你耍耍心思——找這些人“校技”便是他的獨門秘訣之一。盡管私下里為某些人詬病,認為將軍動用私刑,將軍卻樂此不疲,每次都興致勃勃。
? ? ? ? 此刻,站在他五丈外的這位校尉便臉色如土,握劍的手難以自制地顫抖。他覺得自己在將軍眼里純粹就是一頭獵物——虎視眈眈!他心里后悔死了,真想抽自已耳光。怎么當時忘了將軍“鐵閻羅”的治軍惡名,竟一時鬼迷心竅起了趨穩避險的小心思,逃得出戰場你逃得出他的魔爪嗎?
? ? ? ? 四周觀戰的將士們密密實實,時不時隆然叫好,大呼過癮;有時又唉然嘆聲,為那名優秀的對手竟然沒能一劍削掉將軍的袍角惋惜不已,機會難得呀。
? ? ? ? 觀摩將軍和校尉們過招是一個難得的提升自己的機會,所以圍觀者總是里三層外三層。
? ? ? ? 這也是將軍的目的之一,除了懲戒、處罰也有提點、獎勵的用意——對奮不顧身、舍生忘死者,以及讓眾多圍觀者得到整體的提升。
? ? ? ? 此刻,眾人都看出了這位校尉的緊張不安,也都立刻明白,這又是一位上次戰役中意若臨陣脫逃的怕死者。眾人有同情的,有捏一把汗的,然而更多的是不屑。
? ? ? ? 不說為朝庭為皇帝效命,光是上了戰場就由不得你不拼命。越是怕死者往往死得越快,更糟糕的是還連累了弟兄們——可能你的一個掉頭鼠躥就讓眾人蒙圈,分不清敵人的主攻到底在哪,瞬間的遲疑便給了敵人淹殺上來的機會!
? ? ? ? 校尉拼命控制著握劍的手,他不想丟臉,但臉已經丟了!
? ? ? ? 士可殺不可辱!此刻的他內心反而激起一股榮譽感。他仿佛聽到將軍鼻孔里發出的那一聲“哼”,這是不屑,表示他決不會留情,那怕自己已經悔過——一切都得按照他的規矩來。
? ? ? ?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得“躺”下十天半個月——不,怎么可能讓你躺下,你得帶傷上陣。這是內傷不是外傷,就連醫卒有時都瞧不出來。如果接下來有一場戰斗,他的危險系數將成倍提升,十有八九得死掉。
? ? ? ? 他恐懼的正是這個!越怕死者死得越快。
? ? ? ? “不!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斬下你的袍角!”校尉在內心咆哮著,又羞又懼,又恨又怒。
? ? ? ? 將軍有規定,只要在比斗中斬下他的袍角,便算贏,隨時可以結束。
? ? ? ? 校尉兩眼漸漸冒火。
? ? ? ? 將軍滿意地看著,他要的就是這樣的野獸,說是處罰,也不無調教的意思。
? ? ? ? 眾人捏了一把汗,開始鴉雀無聲。
? ? ? ? 將軍的危險系數不是沒有,困獸猶斗,不可小覷!就曾經有人在將軍的胸前捅了一個窟窿——將軍賞了他一碇銀子。
? ? ? ? 曾經有御吏彈劾:私設刑堂、破壞軍紀、公報私仇、治軍殘忍、破壞團結、軍心渙散、土卒們送彈號“活閻羅”。
? ? ? ? 皇帝問他,有何反駁。
? ? ? ? 將軍回了一句:書生之見,瞎逼逼。
? ? ? ? “報!——使團遇襲!——”遠遠一聲凄厲的呼聲箭矢般刺耳而來,打破了眼前緊張刺激的局面。
? ? ? ? 眾人怵然掉頭。
? ? ? ? 將軍拋下他的對手。
? ? ? ? 圍觀的人迅速閃出一條路,來人跌下馬,趔趄著沖到將軍身前,伏地不起:“使團遇襲,快去救他,將軍,再慢就來不及了!——一”最后那一聲聲嘶力竭。
? ? ? ? 他?來人的眼神暗示讓將軍眼前驀地冒出一個人的名字:南宮白!
? ? ? ? 他不敢披甲,來不及披甲,沖上帳前的戰馬,揮臂一呼:“集結、出發!落后者斬!”
? ? ? ? 一人一騎沿著那名信使的蹄印驟射而去。
? ? ? ? 眾人一懵,這就集結了?但二活不說,紛紛沖向各自的戰馬,有披掛的也有沒披掛的,揮刀策馬,緊追將軍而去。
? ? ? ? 雖說這“集結”不合軍規,但拋下自己的主帥不顧,朝庭問起吃罪不起;再說也沒有人想要拋下自己的主帥。
? ? ? ? 騎兵飛奔在前,長矛步卒緊跑在后,漸漸跑出了隊列。校尉們先身士卒,緊盯將軍的身影不放。
? ? ? ? 有副將留守營地,布置防御,做好迎敵的準備。
? ? ? ? 看似卒不及防的無緣由命令,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
? ? ? ? 那名剛剛還在等待將軍判決的校尉突然發現眾人拋下他,一陣風似地飛馳而去,懵在原地。但他沒有懵多久,內心便狂跳起來。這是個好機會、天賜的好機會!如果此刻他先身士卒、舍生忘死博殺一回,將軍會不會饒過他?……不一定,但不防一試,除此之外他還有什么別的方法嗎?——無!
? ? ? ? 他迅速沖上戰馬,瘋一樣嘴里怪叫連連,沒命地抽打著跨下戰馬。
? ? ? ? 他要趕到將軍身前,讓將軍看到他;他要跑到眾人前面,讓眾瞧瞧他的血性;他要一雪前恥,他要當一名合格的威武大將軍,憑什么他不可以?!他要讓所有人都瞧瞧,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 ? ? ? 所有的恥辱、噴怒、怨恨和恐懼,此刻都找到了突破口,噴薄而出。
? ? ? ? 眾人被他拋在了身后。
? ? ? ? 眾人一怔,剛剛還被他們所有人鄙視的這名校尉竟然跑到了他們所有人的前面?
? ? ? ? 看著這名緊緊追在將軍身后兩馬距的校尉,眾人心中激烈不滿起來,更加緊抽打自己的坐騎。
? ? ? ? 一支瘋兵神將,像劍又像會拐的箭矢,劈過荒丘射向丘峻深處——煙塵都來不及揚起。
? ? ? ? 不是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理智,有人順勢縱馬躍上最近最高的一個山頭。一個、兩個,紛紛有人跟著縱上山頭放日暸望。前方有喊殺聲傳來,顯然使團遇襲的地方快到了,此刻要緊的是察看地形,研判敵我雙方的情形,再放馬一搏。
? ? ? ? “將軍,敵人前方有援軍——虎衛!虎衛!!!將軍小心!”有人喊道,沒命地,語聲中帶著愄懼。
? ? ? ? 虎衛,遼軍的最強隊伍,據說遇上的人十死無生,是遼軍實力中的實力、精銳中的精銳,極少參戰,幾乎成了傳說。這次竟然出動了虎衛,可見襲擊的人物有多重要。
? ? ? ? 而目前,唯一猜測到遼軍伏擊目標的人只有一個:將軍。
? ? ? ? 虎衛的目標——無論從個人感情上還是為大局著想,這一戰他都不能失手。虎口奪食、務必虎口奪食!
? ? ? ? 務必安然無恙把你帶回來,他想。
? ? ? ? 不用山頭的人提醒,根據逆風飄來的塵土氣,他已經判斷出來。
? ? ? ? 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加危急。
? ? ? ? 躍上山頭眺望的人越來越多。因為趕來增援的虎衛顯然也發現了對方的援軍,但對方的人馬零零落落,顯然倉卒應戰,來不及集結大部隊,而已方旗幟鮮明,披掛齊整,是有備而來的大部隊。于是他們故意加大了動靜、大聲咕噪吶喊,同時加快速度縱馬狂奔,意圖先嚇壞對方。
? ? ? ? 不少人就被對方的陣式嚇住了,開始躊躇不前。他們回望身前身后,孤零零百八十騎,步卒雖然也緊緊追趕在后面,但顯然趕不上這場能斗了。
? ? ? ? 他們這些人行嗎?
? ? ? ? 眼看大將軍一人一騎直向前沖去,身后就孤零零幾騎能跟上,那名校尉便是其中一員。此時,他不再吶喊了,搏斗在即,力氣要集中到手臂,不能浪費在嘴巴上。
? ? ? ? 將軍知道,現在到了最緊要的關頭,,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放棄,機會每每稍縱即逝,沒有多少人知道,你其實是可以成功的。
? ? ? ? 但在這場戰斗中,單憑孤勇者也是不成的。
? ? ? ? “后退者斬!!!”傳來將軍的吼聲。
? ? ? ? 距離雖遠,聲若投矛,投進了眾人的耳朵。
? ? ? ? 山頭上眾人猛然醒悟,若讓主帥身陷囹圄,臨陣退縮者死都是小事。
? ? ? ? 眾人一按馬頭,縱下山頭,再次緊追將軍身后,沒人再察看敵情。
? ? ? ? 狹路相逢勇者勝。
? ? ? ? 百十人百十騎迅速沖進圍攻使團的山谷伏兵,把對方的隊形沖得東倒西歪。
? ? ? ? 伏兵,隱蔽第一,人數本不占優,盡管將軍的人更少,但挾來勢之勇,又志在必得,沒幾個回合便把對方砍得七零八落。
? ? ? ? 這些人做夢也想不到,眼看到手的大魚竟然引來了一個活閻羅,要自已命的閻羅。
? ? ? ? 前面的虎衛顯然看清了對方援軍來者向人,頓時吼聲震天:“活捉敵帥,賞金萬兩,官進都衛。”個個爭先,人人奮勇。
? ? ? ? 虎衛的首腦虎丘是真的興奮,本以為釣到一條大魚已是干載難逢,想不到又引來了一條。這下更好,一網打盡,一舉扭轉戰局,乘勢踏平敵方邊境。
? ? ? ? 只要我們趕上,再多大魚都能吃下,他想,他有十足的信心。
? ? ? ? 他的判斷沒有錯。將軍縱然再神勇,這些人再精銳,甚至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將校中的將校,人數太少也如羊入虎口——虎衛就是虎衛。
? ? ? ? 他興奮地驅趕著自己的鐵騎,潮水般向著峽谷淹去,蹄聲隆隆,震顫著地面。峽谷兩側的山壁,大塊大塊的巖石開始塴落......
? ? ? ? 鐵騎終于抵近谷口,虎丘興奮得紅了眼,一聲令......
? ? ? ? 呼隆隆嗷溜溜一聲,有如蛟龍出水、虎脫泥塘,將軍的騎隊箭矢一般沖出谷口,向著廣闊的天地馳去。
? ? ? ? 抵近谷口的騎兵猝不及防,被這谷中射出的“箭矢”嚇了一下,前蹄一抑。
? ? ? ? 虎丘氣極怒極,呼訴道:“追!!!”騎兵潮水般掩殺在后,緊咬不放。
? ? ? ? 將軍的騎隊絲毫不敢松懈,拼盡全力向著營地狂奔,速度比來時只快不慢。
? ? ? ? 這是一場拉鋸戰,比的不是力量,也不是數量,而是速度。
? ? ? ? 營地在望,眾人放松下來。將軍振臂唿嘯,眾人振臂唿嘯。
? ? ? ? 留守的將領早就在營外列陣以待,旗幟鮮明,這時,也舉矛歡呼,為將軍區區百八十騎就虎口奪食振臂狂呼。
? ? ? ? 虎丘雖然忌怒攻心——這是他人生莫大的挫敗——但并未失去理智,抬手擋住了潮水般的鐵蹄。遼軍幾次大敗后元氣大傷,此刻沖上去跟對方決戰乃不智之舉。
? ? ? ? 在對方遙遙相望的歡呼嘲弄聲,他發出手勢,鐵騎慢慢調轉馬頭,向已方方向疾馳而去,很快消失不見。
? ? ? ? 眾士卒簇擁著將軍的騎隊和使團往營帳走去。
? ? ? ? 這其中就有那位未來得及被將軍處罰的校尉。此時的他意氣風發、趾高氣揚,跟幾個時辰前接受將軍懲罰的樣子判若兩人。盡管還不確定將軍是否會放過他,但他已經在眾人面前找回了尊嚴,更重要的是找回了做為一名軍人的血性,接下來他將坦然接受將軍的挑戰,
? ? ? ? ——不過,接下來幾天將軍都沒找他,好像忘了他的存在,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 ? ? ? 將軍驅散了其他士卒,集結所有此次隨他出戰的騎兵將校,進行了一場嚴厲的訓戒,以及感謝他們的奮不顧身,告訴他們將在功勛薄上給他們記上重重的一筆
? ? ? ? 眾人在歡呼中解散。
? ? ? ? 將軍鉆進自己的營帳,和南宮白商量起后繼事宜。
? ? ? ? 南宮白受了傷,躺在榻上。
? ? ? ? 依將軍的意思,短時間內南宮白不宜顛簸勞頓,理應留在邊關;自己回京這段時間便由他代理軍務,以便自己放心返回京師——這個理由南宮白無法拒絕,只好同意了。
? ? ? ? 將軍滿心歡喜,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 ? ? ? 南宮白暗嘆一口氣,知道這家伙準是又起了較技的念頭。
? ? ? ? 兩人從少年同窗到投身沙場,隔三差五都要較量一番,從未停止;直到南宮白脫離行伍轉投邦交,兩人見面少了,切磋的機會自然也少了——將軍想當然的認為。
? ? ? ? 素不知南宮白的心態已經變了,這一點恐怕連南宮白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避免與將軍見面,避免與將軍搏斗。
? ? ? ? 南宮白知道這一戰是逃不掉的,嘆一口氣。
? ? ? ? 兩人擊掌為定,待將軍從京師歸來、南宮白痊愈,兩人就在軍中大戰一場,讓全軍將士作見證,一較輸贏一一其實輸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痛快。
? ? ? ? 當將軍走出帥帳,向自己的下屬宣布這個消息時,帳外眾將大呼過癮、滿懷期待——這又是一個難得的觀摩提升自己的機會。
? ? ? ? 于是大將軍請旨,在他回京這段時間由南宮白暫代統帥之職。
? ? ? ? 朝庭準許了這個請求。
? ? ? ? 朝庭作此安排有兩層意思。一、南宮白帥才一流,因傷不能返京就地暫代統帥順理成章,無人反對。二——這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南宮白一行遇襲一事不能等閑視之。他出使衛國,肩負著聯衛反遼的重任,支持的人多暗中破壞的人也不少,朝內朝外概莫能外,讓他們一行留在邊境便于調查——當然是暗中。
? ? ? ? 大將軍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但這與他無關。
? ? ? ? 正盤算著,一名甲胄鮮亮的士卒迎面走來。
? ? ? ? 他認出這名士卒正是南宮白的一名貼身侍衛,別的千千萬萬的土卒他不可能識得,南宮白身邊的人他還是識得幾個的。
? ? ? ? 看對方有意要繞過,他喊住他:“小侯,這是去哪?”他知道,南宮白的營帳離這兒還有點距離。
? ? ? ? “稟告將軍,小的有封家信要托一零六營的同鄉帶回家。”小李敬了個禮,有些尷尬。
? ? ? ? “噢。”他瞥見對方挎著一個包裹的手上還捏著一封信。作為一名高級將軍受龐的貼身侍衛,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私人家信放在將軍的行李車里寄回,很多人把這作為自己的特權,寄回老家的信也特別有面子。雖然隨軍紀律官會檢查,但對這點小事不會認真的。
? ? ? ? 看到大將軍的目光,小侯下意識地縮了縮手。
? ? ? ? “那快去吧。”大將軍善解人意地揮了揮手,看出這名士卒并不愿意和自己交流。
? ? ? ? 小侯應一聲趕緊鉆進將軍身邊的一個營帳,那就是一零六營的帳篷——將軍正好攔住了他的路。
? ? ? ? 大將軍巡視一番,返回自己的帳篷。坐在案桌前,想了想,打開抽屜,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綠綢包裹,里面是各式各樣的小孩玩什,邊疆異族人的小馬、弓箭、陶笛、陶馬等等。可以看出適合各個年齡段小孩玩的都有,從一歲到七八歲。其中有些女孩的,是特為南宮白的女兒帶的,每次收集他都不會忘記。上次離開小丫頭已經會叫叔叔,而他的孩子還在呀呀學語。
? ? ? ? 這些玩具已經收集了五六年,無暇寄回,留到了現在,現在總算可以一并帶回去了。
? ? ? ? 上次離開京師麒兒才出生沒多久,如今六年過去,看到有些已不適合的他撿了出來。想了想,又放回去,扎緊。
? ? ? ? 當然,帶見夫人和南宮夫人的禮物,他也不會忘記,那在另一個箱子。只是邊塞苦寒之地適合女人家用的東西實在不多。京師的花花世界要什么沒有?脂粉、膏腴......
? ? ? ? 他的心飛回了京師……
? ? ? ? 翌日,在大將軍的帶領下,眾人踏上了回京之路。
? ? ? ? 跋涉半個月,終于抵達京師城門。
? ? ? ? 迎接盛況是空前的,聞訊趕來的百姓擠滿了道路兩旁,水泄不通;特別是家有男兒在軍隊的,早早趕來,希望能等到歸家的兒子、丈夫或父親。
? ? ? ? 皇帝率百官一早就等在城門前,一動也不動,無人敢吭聲,盡管已等了老長時間。
? ? ? ? 皇帝還算年輕的臉是圓闊的飽滿的,特別地充滿激情,從未像今天這樣神采奕奕,盡管已等了五六個時辰,他完全不覺得疲乏。
? ? ? ? 是啊,朝庭等這一場勝利——盡管還談不上是勝利,就是形勢好轉而了——已經等得太久了。從大軍開撥到今天已經整整六年,這六年里,為了取得戰爭的性利、反擊遼人的背信棄義,維護邊境安寧,所有階層、尤其是底層百姓付出了太多太多。試想,誰家的男兒沒有上過戰場?那得勝回朝的固然幸運,那尸骨無存者又有誰來過問?所以,皇帝的心是激越的、振奮的,又是沉重的、冷靜的。雖說取得了幾場大勝仗,重挫了對方的銳氣,畢竟還未取得完全勝利,接下來還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 ? ? ? 但勝利就是勝利,無論是皇帝、朝庭還是百姓都太需要這場勝利。勝利就意味著希望,前方就是暏光,只要齊心協力再努把勁,不愁打不垮強悍的遼人,最終結束這場夢魘,還我朝郎朗乾坤,讓百姓安居樂業。
? ? ? ? 士卒們盡力維持著道旁的秩序。
? ? ? ? 百官不出聲,不意味著道路兩旁的百姓不能出聲。所有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壓抑又激動,焦急又幸福;特別是家有從軍男兒的,不知這一次能不能等到他歸來?聽說打了大勝仗,會有豐厚的賞賜,但跟孩兒的性命相比,又有誰在意這些呢?......那不過是個添頭。
? ? ? ? “來了、來了!”遠遠的前方有人喊起來。
? ? ? ? 一個人,又一個人;一群人,又一群人,他們喊起來,揮手招呼。
? ? ? ? 隱隱的有蹄聲傳來,淹沒在歡呼中。
? ? ? ? 漸漸地,由遠及近,仿佛一排浪濤,翻卷著,呼嘯著,從人們的頭頂、揮手歡呼的頭頂,唰地一下子涌過來,那景況蔚為壯觀又奇妙。
? ? ? ? 百官也騷動起來。
? ? ? ? 皇帝抬眸遠眺。
? ? ? ? 司禮監一聲令下,早已嚴陣以待的禮儀隊伍鉚足了勁,“喧囂”起來。
? ? ? ? 歡迎儀式持續了三個時辰,才告結束。
? ? ? ? 將軍傳令下去,隊伍原地解散。
? ? ? ? 喇叭聲、嗩吶聲、頌唱聲頓時偃旗息鼓。
? ? ? ? 人群中有那么剎那間的寂靜,接著,炸起一片一片,又一片,不要命似的、瘋了一樣的哭聲、笑聲,此起彼伏,不可壓制也沒有人壓制,似乎剛才那幾個時辰的儀式不過是一場序幕,現在終于進入了高潮。
? ? ? ? 人們蜂涌而上,摟抱著各自的兒子、丈夫或父親,撫肩捶背,雙哭雙笑;叔伯子侄、兄弟姐妹們相擁抬起自己的兄弟,拋起放下、拋起放下,山呼海叫,表達著心中的敬仰和自豪——無法抑制的自豪。
? ? ? ? 眾百官默默地看著,他們算是完事了,這一刻他們才發現,原來真正的主角不是他們,而是他們平時瞧不起的老百姓。為了這場戰爭、為了國家的安寧和幸福他們付出了太多、也犧牲了太多,他們才是最有權利表達自己的愛和恨、眼淚和笑聲、悲傷和幸福的人。
? ? ? ? 看著這片笑多于哭的場面,皇帝的內心喜悅多于心酸,吩咐起鑾回宮。
? ? ? ? 百官乘轎的乘轎,騎馬的騎馬,也紛紛打道回府。
? ? ? ? 入夜,宮里鼓樂齊鳴、載歌載舞為有功將士洗塵接風;百官們杯觥交錯、紅光滿臉好不快哉!
? ? ? ? 京城內外張燈結彩,說唱耍技,人流如織;酒肆茶樓人滿為患,天南地北,高談闊論,不知所云!
? ? ? ? 軍營里同樣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呼玄喝六,不亦樂乎!
? ? ? ? 一個比節日還要節日的日子,人們暢歡暢飲,通宵達旦。
? ? ? ? 幾天后,激情消退,歡宴結束。
? ? ? ? 朝堂上協商起有功將士們的封賞、升遷。
? ? ? ? 軍營里則忙著安排土卒們的犒賞、輪休。
? ? ? ? 大將軍端坐帳內處理著軍務,都是些關于軍士們的賞賜、升遷、輪休的批文,輕松而繁鎖,跟邊防的事務截然不同——盡管具體的事務不需要他親自處理,自有軍需官、下屬和宮中的人協調安排。
? ? ? ? 有人抑簾進來,拱手道:“稟將軍,有事稟報。”
? ? ? ? 將軍抬起頭。
? ? ? ? “昨晚有犒物失竊,在搜查中發現有、有......”
? ? ? ? “發現什么?”
? ? ? ? “發現了幾樣東西。”
? ? ? ? 將軍眉頭皺起來,這種小事也需要他過問?
? ? ? ? 軍士趕忙道:“卑職認為此事跟將軍有點關系——不不,小的是說那些東西里有幾樣應該是將軍的東西,小的不教私自決定,所以特來向將軍稟告。”
? ? ? ? “哦?”將軍好奇起來,“我的賞賜宮中另有安排,不跟兄弟們一起,有什么東西是關于我的?”軍士組織了一下語句,道:“是這樣,我們在搜查各個營房時,發現了一些東西,里面、里面......”
? ? ? ? 將軍瞥了一眼下屬挎在手中的一個墨色有點眼熟的小包裹,有點不耐煩道:“拿來我看!”
? ? ? ? 軍官把包裹輕輕擱到將軍的案幾上,退到一邊。
? ? ? ? 解開結,里面幾樣不多的物件,風箏、刀劍、陶馬.......明顯是小孩的玩具,都非常別致小巧,難得一見;還有幾件北方少數民族才會有的女人的衣服飾物,雖然只有區區幾件,卻時髦雅致得他都暗暗眼饞,心想這些東西要是送給夫人?另外就是........
? ? ? ? 將軍別過臉,淡淡道:“不錯,確是本將軍的東西。你在哪里發現的?”
? ? ? ? “在一零六營老李的包裹里找到的,小的已經將他單獨關押,留待將軍審問。小的認為這是盜竊,但他就不肯承認。不過......”
? ? ? ? 不過什么?將軍的營帳守衛不可謂不嚴,有誰能闖進來?何況小小一名士卒;再說這些都不是很貴重的東西。將軍雖說治軍嚴厲,也頗受眾人的敬愄,誰會做這樣的事?
? ? ? ? “你錯了,這不是盜竊,這是我前些時間丟失沒找著的東西,被他撿到——你到軍需那里以我的私人名義支取一碇銀子給他,替我謝謝他。”
? ? ? ? “是。”軍士習慣性地回復道,卻站著不動,將軍的處理出于意料,他沒反應過來。
? ? ? ? “把人放了!”將軍不滿道。
? ? ? ? “是。”軍士趕快轉身往外走。
? ? ? ? “等等。”
? ? ? ? “這件事都有誰知道?”
? ? ? ? “只有小的和一名搜查的兄弟,小的沒讓其他人插手。”
? ? ? ? “很好,去吧。”
? ? ? ? 軍官走出來,松口氣,心中疑惑卻不愿深究,他負責執行就是。聽將軍的意思,這事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得囑咐下另一個兄弟別到處張揚;至于這個老李,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運,竟有這樣的小小奇遇?
? ? ? ? 將軍推開那些公文,也不看案幾上的東西,在帳內走起來......
? ? ? ? 回來幾天了?竟還沒能回家一趟,自己離開得實在太久了,此刻人在京師卻還是咫尺天涯,隔著一道溝壑。
? ? ? ? 麒兒怎樣了?夫人怎樣了?是不是變得我都不認識了?麒兒見到我會喊爹爹嗎?妻子會委身撲來嗎?——他突然變得有點不確定起來,內心焦灼不安。
? ? ? ? 他轉頭,望著幾上那個小小包裹,眼神復雜起來......
? ? ? ? 幾天后,犒賞分配完畢,眾人的輪休也安排妥當,于是各回各家,迅速飛奔出營,作鳥獸散。軍營冷清下來。
? ? ? ? 將軍收拾物什,鞍上搭著大包裹,大包裹里套著小包裹,跨馬出營門。
? ? ? ? 噠、噠、噠的啼聲敲打著京城的青磚石板。
? ? ? ? 時近黃昏,巷子里已沒有小孩玩耍,都被父母叫回家準備晚飯。這里是達官貴人的豪宅區,行人車馬已經很少。有淡淡的飯香、酒香飄出......
? ? ? ? 他終于拿定主意,策馬進入另一條窄巷,這里有小門。
? ? ? ? 他拍門。
? ? ? ? 他算得不錯,來開門的是張老蒼頭。
? ? ? ? 張老蒼頭是他最信任也最穩重的一位老仆人,陪他一路走來風風雨雨不離不棄。
? ? ? ? 主仆相見,一番感人的問候。
? ? ? ? 將軍拍拍老仆人的肩膀。
? ? ? ? 他解開包裹,從里面拿出那個墨色小包裹,送到老仆人的手里,吩咐一會給夫人送去,就說是軍營送來的,但別提他。
? ? ? ? 老人滿臉疑惑地望著他。
? ? ? ? “你別管,送去就是。”將軍再次嚀囑。
? ? ? ? 憑老人相處日久對他的了解,總覺得這個包裹不同尋常,雖然少爺故作輕松,但六年征戰從后門回家,這像話嗎?
? ? ? ? 但他不再多問,少爺這么做就有少爺的道理,他甚至都不會打開看一眼。
? ? ? ? 將軍系好馬,大踏步從后廊走進前面庭院。
? ? ? ? 如他所愿,院子里一名六七歲的小男孩正在踢著鍵子,妻子守在一邊,半蹲著拍手叫好。幾名丫鬟端著糕點站在一旁觀看。
? ? ? ? 妻子還是那么嬌小雅致、清麗可人。
? ? ? ? “麒兒!夫人!”他叫道。
? ? ? ? 女人一呆,不敢相信聲音傳來的方向。
? ? ? ? 她慢慢掉頭,疑眸細看,待確定無疑,大喊一聲奔進他懷里,嚶嚶哭泣。
? ? ? ? 將軍本來又懼又怕,繼而狂喜,抱著她的肩膀,輕輕拍打,有種失而復得的虔誠。
? ? ? ? 小男孩手握鍵子忘了踢,瞪這個陌生人。
? ? ? ? “麒兒,過來、過來......”將軍輕聲說道,招手。
? ? ? ? 而婦人只顧哭泣忘記了孩子。
? ? ? ? 孩子瞪著他,先是后退幾步,對母親的行動基是不解,繼而,果斷大喊一聲:“爹!——”聲若嬌啼,長撲而上。
? ? ? ? 將軍一把抱住他,左手嬌妻,右手幼兒,心臟蹦蹦狂跳——千軍萬馬都未曾讓他如此心動!
? ? ? ? 小孩捶著他的胸膛,一邊喋喋不休地語無倫次地叫嚷著:“爹,你怎么現在才回來?!爹,你怎么現在才回來.......爹,你去哪了?爹,你去那了?你可知道我很想你,娘也很想你......”
? ? ? ? 將軍臉上帶花,一邊聽一邊笑,笑中帶淚,任孩子拍打。
? ? ? ? 不知何時,院中圍起了所有的下人,大家欣喜地看著,不敢出聲,包括老蒼頭有幾次都欲言又止。
? ? ? ? 夫人漸漸止住哭聲。
? ? ? ? 將軍輕拍著她的玲瓏嬌肩,發現了眾人的圍觀。
? ? ? ? 夫人這時也注意到了,不禁破涕為笑,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抹掉眼淚。
? ? ? ? 老蒼頭上前,恭敬道:“少爺、夫人,外面天涼是不是回屋說話?”
? ? ? ? 將軍忽然發現,天已經黑了。
? ? ? ? 他一手拉著妻子,一手牽著兒子往大廳走去,突然想起什么,叫道:“張叔,我帶回來的......”
? ? ? ? 老蒼頭笑瞇瞇道:“不屑少爺吩咐,老奴早已放到桌幾上。小少爺、夫人快去看吧。”
? ? ? ? “麒兒、夫人,快瞧瞧我帶給你們的禮物。”將軍哈哈大笑。
? ? ? ? “張叔,吩咐下去,多做幾樣菜,把我前幾天準備的食材都拿出來。還有,讓大伙也多加加菜,別拘著,讓大伙都高興高興。張叔這幾天辛苦了,回頭我讓人給你整幾套衣服。”夫人回頭吩咐道。
? ? ? ? 老蒼頭一疊連聲,連連應允,高高興興地去了。
? ? ? ? 眾下人也高高興興地散去。
? ? ? ? 大廳里,看到這么多別致的小玩意,孩子高興壞了,馬上拉著父親要他陪他一起玩,仿佛要父親把這些年欠他的所有陪伴也一起要回來。
? ? ? ? 將軍一邊應承著撫弄著兒子,一邊盯著妻子說道:“夫人,你看看,這些可有你喜歡的?”
? ? ? ? 妻子笑了笑,卻沒有打開,道:“只要是夫君帶的,妾身都會喜歡。”
? ? ? ? “夫人就不打開看看?”
? ? ? ? 于是她笑了笑,慢慢解開包裹,翻揀一番拎出一件霓衣來,左右比試著,咯咯笑道:“夫君好眼力,這一件正合妾意。”
? ? ? ? “是嗎?”
? ? ? ? “夫君說哪里話,只要是夫君送給妾身的東西,妾身沒有不喜歡的道理。”
? ? ? ? “那就好、那就好。”將軍道。
? ? ? ? “少爺、夫人,宴席已經擺好了,請少爺、夫人還有小少爺移步膳廳。”老蒼頭進來稟報道。
? ? ? ? 一家人移步膳廳。
? ? ? ? 膳廳里,酒菜琳瑯滿目、精致豐盛,自不必說,也不屑說。自從踏入家門,將軍就有一種如入異境、恍若隔世的感覺——是因為離家太久嗎?還是征戰沙場見慣了死亡?妻子笑意吟吟;兒子一邊喊著“爹爹”一邊跟他爭搶食物。
? ? ? ? 他得意起來,對飲言歡。
? ? ? ? 不是沒有離開過,只是從未像這次這樣久;不是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只是從未像這次這樣失而復得倍加珍惜。
? ? ? ? 這一切都值了,不管是飲毛茹血還是弓林箭雨,為這一刻都值了。
? ? ? ? 正當言笑晏晏,老蒼頭進來,鞠了一躬,手臂里挎著一個墨色小包裹,請示道:“夫人,軍營有人送來一個包裹,說是給你的東西。”
? ? ? ? 夫人猛地一怔,把壺的手僵在那里。
? ? ? ? 她放下酒壺,道:“哦,娘家的表弟又給妾送東西來了。”
? ? ? ? “哦,夫人在軍隊還有一位表弟,我怎么從未聽說過?”
? ? ? ? 夫人勉強笑了笑,道:“夫君有所不知,這是一位遠房親戚,早年前已經不來往了,許是因為夫君當了大將軍的緣故,時不時的托人寄來一些外頭難得一見的玩意,將軍不必在意。”
? ? ? ? “是些什么玩意?怎么說是沖著我來的?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 ? ? ? “也沒什么,就是小麒兒平時玩的一些玩具,稀奇古怪的都不值什么。”
? ? ? ? “是嗎?麒兒,待會帶爹瞧瞧,這位表親都給你帶了些啥,好不好?”將軍逗弄了一下兒子,道。
? ? ? ? “好——”兒子滿口答應,興沖沖的馬上就要跑去拿來給父親玩賞,顯然這些玩意很中他意。
? ? ? ? 將軍趕緊拉住他:“別急別急,吃完飯,待會玩,爹爹跟你一起玩。”
? ? ? ? “至于需要什么幫忙,暫時倒沒什么,夫君不必掛心,這些我們以后再說。來來來,妾給夫君倒酒。”
? ? ? ? “嘿,夫人說哪里話,既是自家兄弟豈有不關照的道理?回頭給我說說,他在那區那營,我讓人打聽打聽。”
? ? ? ? 夫人秀眉微蹙,道:“將軍一向不喜歡這些茍茍營營的事,所以妾身從未向將軍提及,將軍既是有意,妾身以后再向將軍細說。”說著給丈夫滿倒一杯。
? ? ? ? 將軍舉杯,道:“好、好,以后再說、以后再說。明里不行,私下關照一下還是可以的。”說著一飲而盡。
? ? ? ? 夫人徐徐放下酒壺,沖老仆人道:“放我房間去,我待會再看。”
? ? ? ? 老蒼頭看了少爺一眼。
? ? ? ? 將軍沖他揮揮手。
? ? ? ? 他鞠一躬退了出去。
? ? ? ? 對飲繼續。
? ? ? ? 飯罷,一家人來到院子里,孩子把近些日子玩得最喜歡的小玩意都搬了出來,與父親一起玩耍,一起分享。
? ? ? ? 將軍又高興又內疚,又有點、小小的......嫉恨。這位“表親”的禮物可真不簡單,真的是稀奇古怪各式各樣,也不知他是從哪里弄來。
? ? ? ? 也是,從孩子一歲的時候他就離開,一直待在那風卷黃沙、天蒼蒼野茫茫的地方,長年累月面對的都是冰冷的金戈鐵甲、槍林箭雨,不是忙著行軍布陣就是絞盡腦汁忙著破解敵人的各種陰謀詭計,哪有心思哪有空閑去忖度小孩的心里?想到這里,不禁又心生感激,虧得他陪了自己孩子這些年。
? ? ? ? 他又看了看站在身邊笑語盈盈的妻子。六年時間過去了,妻子還是那么年輕那么美,一點也沒有變——一點都沒有變嗎?
? ? ? ? 妻子找了個緣由回了一次房,出來時換了一件衣裳。
? ? ? ? 月上梢頭,庭院里亮如雪。
? ? ? ? 小孩玩累了,在大人的哄誘下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 ? ? ? 下人們都已歇息。
? ? ? ? 夫妻倆人躺在塌上推心置腹。
? ? ? ? “將軍,”妻子突然神情嚴肅地問道,“聽說回京前經歷了一場惡戰,可有此事?”
? ? ? ? “夫人指的是那場惡戰?”惡戰很多,場場都是惡戰。別說回京前,就是回京時都得小心提防會不會被人襲擊——越是接近家門口越是松懈,就越是給人襲擊的機會——敵人來自朝內朝外。只是夫人怎么突然問起這種事?
? ? ? ? 夫人眉尖緊蹙,憂心凝神道:“聽說那場戰斗南宮白都受了傷,可有此事?”
? ? ? ? “噢,原來夫人說的是這個。”將軍懶懶道。
? ? ? ? “夫君,妾說的不是他,妾是擔心夫君有個閃失。”夫人樓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 ? ? ? “噢,我明白。”
? ? ? ? “再說,我關心他又有什么不對?你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麒兒還多虧他照顧呢,要不然、要不然,這孩子、這孩子,不知多......”夫人有點說不下去了,“就是我、就是我......”
? ? ? ? 將軍摟著她的肩膀,輕拍道:“我知道我知道,委屈你和麒兒了;唉,我理解、我理解......趕明天我們和麒兒一塊到南宮府上走一趟——我有多久沒去了?......那會南宮還在軍隊......那丫頭想必也有我們麒兒這么大了吧?”
? ? ? ? 夫人一笑,道:“那是自然,雪兒比麒兒還大一歲呢,豈會落后咱們麒兒?聽她娘說,趕明兒還要給她找個先生呢。”
? ? ? ? “哦,都開始上師塾了!咱們麒兒可不能落下。”
? ? ? ? “那是——可是將軍,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夫人搖搖他的手臂。
? ? ? ? “什么問題?”
? ? ? ? “南宮白到底有沒有受傷?”
? ? ? ? 將軍空著的那只手慢騰騰地撐一下塌,虎背向上挪了挪,稍稍挺一挺腰更貼住床榻護板,輕描淡寫道:“受傷是受傷,不過,就是一點輕傷,沒什么大不了。”
? ? ? ? “噢,那就好那就好。”
? ? ? ? “夫人對南宮白倒是挺在心的——不,我是說,關心他是應該的。憑我們兩家這么多年的情誼,憑我和南宮白的過往,關心一下他都是不夠的,為了他、為了他們我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將軍兩眼炯炯。
? ? ? ? 夫人的頭漸漸低下,捻著被襟。
? ? ? ? “夫人是從哪里知道的?這可是軍機要秘。”將軍轉移話題,開玩笑道。
? ? ? ? 說是玩笑,卻確實是軍機要秘,南宮白遇襲一案朝庭正在加緊調查,在事情調查清楚前是能隱蔽就隱蔽的,他不相信夫人能從大街小巷上打聽到;雖說軍隊回京總會有很多訊息從士兵們口中傳揚出去,沸沸揚揚。但在這之前,所有參加過這場戰斗并了解其內情的將士都受到了嚴厲的警告,沒有誰會冒著丟掉前程、甚至是殺頭的危險泄露出去。
? ? ? ? 那她是從哪里知道的呢?盡管他已經猜到,卻還想確認一下。
? ? ? ? “大街上很多人都在說,丫環們打聽來的。都說南宮將軍沒有隨軍回京就是因為受了傷——好了,將軍,咱們不聊這個,說說麒兒的事吧。”
? ? ? ? “好,好、好。”果然,她壓根不提那封信。
? ? ? ? 撫著她的秀發,兩人繼續廝磨溫存。
? ? ? ? 夜漸深。
? ? ? ? 他摟著妻子的香肩,喃喃道:“為夫離開得是不是太久了?六年,彈指一揮間,有多少個六年啊?真是苦了夫人了......”
? ? ? ? “將軍說哪里話,無論將軍離開多久,妾身都會等著將軍。”
? ? ? ? “真的?”
? ? ? ? “真的。”
? ? ? ? “夫人太好了。”一個吻,從唇角滑過,掠過細白的脖頸,飄向半敞的胸襟,壓著雪白的乳峰,一陣淺嬌瑟瑟......
? ? ? ? 那一夜,梨花帶雨,虎嘯猿啼。
? ? ? ? 眾下人輾轉反側,迷迷糊糊中只覺聲聲刺耳又心癢難撓,直到月落西天。
? ? ? ? 過后眾人回想,心中釋然。
? ? ? ? 第二天,將軍攜夫人孩子拜訪了南宮一家。這是自然而然的,多少年來兩家親如一家,京城無人不知。
? ? ? ? 遍布京城的耳目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們,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會傳導到朝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各派老爺的耳中,只因為他們都把這兩家的距離親疏當成了未來朝局變化的風向標,不得不為之。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未見絲毫異樣。
? ? ? ? 對京城及至全國老百姓來說,這自然是好事——除了某些人。
? ? ? ? 兩家相聚,自然又是一番熱絡。完了一起出游,這是多年來兩家共同節目。
? ? ? ? 駕著用戰車改裝來的京城中絕沒僅有的八駕華麗敞蓬大馬車,帶著兩家人,兩位夫人,兩個孩子,放開四蹄疾馳于京城的大街小巷。只要是兩位夫人、兩個小孩想看的、想玩的地方務必踏到,讓她們逛個夠、玩個夠也買個夠。
? ? ? ? 只是這一路馳聘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但一看是將軍兩家人,立刻又釋然。
? ? ? ? 是啊,孤身在外為國戍邊,難得回家一趟,放浪一點又有何妨?將軍辛苦了,所有的將士都辛苦了。
? ? ? ? 兩天后,南宮夫人禮貌地推辭了將軍的邀約,把時間全部留給了這難得一聚的一家人。
? ? ? ? 將軍更加放蕩形骸了,駕車的吆喝聲振聾發潰,八駕馬車三十二蹄齊翻飛,如躍云端。小麒兒拍手叫好,大呼過癮;妻子則緊緊抓著廂欄。
? ? ? ? 將軍回頭笑道:“夫人,為夫的駕車技術如何?”
? ? ? ? 妻子勉強笑笑,臉色發白,道:“哪里,將軍的技術誰人敢比?——快了快了!”
? ? ? ? 將軍仰天哈哈大笑,對兒子道:“麒兒,你說呢?’
? ? ? ? “好啊!爹爹,再快些再快些!!”
? ? ? ? “好咧——不愧是我的兒子!!”又是一陣更加風馳電掣的狂奔。
? ? ? ? 路上行人紛紛躲避,慌里慌張、慌不擇路。
? ? ? ? 幸虧他的駕車技術確實超凡,無論速度多快,看似橫沖直撞、橫行無忌,卻愣是沒撞到一人一物,有如沙場縱橫,如入無人之境。
? ? ? ?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京城,鬧得沸沸騰騰,成了眾人茶余飯后的津津談資——沒人表示意見。
? ? ? ? 將軍的心情眾人是理解的,何況也沒出什么事。若是換了那家紈绔子弟這般胡鬧,眾人早就指指戳戳了。
? ? ? ? 所以最不滿的也唯一不滿的就是那些貴家子弟,但都敢怨不敢言。
? ? ? ? 五天后,正當眾人以為這一幕將在京城持續演下去的時候,將軍恢復了常態。
? ? ? ? 這么些天,城里城外,該看的該玩的,該去的該想的都看了、玩了、去了也憶起了,這里早已成了他的家——盡管離去多年。
? ? ? ? 他的情緒稍稍恢復。
? ? ? ? 他是三軍統帥不是普通土卒,朝庭能給他的最長假也就這么多,邊關吃緊,有太多的事要處理,得時刻防備著。
? ? ? ? 據昨日的密報,遼國起了大變化——這才幾天。
? ? ? ? 穿戴齊整,將軍跨馬出門,回頭道:“麒兒、夫人,我就不回家吃飯了,你們照顧好自己。”
? ? ? ? “好咧,爹爹早回。”孩子叫道。
? ? ? ? “夫君慢點。”妻子說道。看到丈夫出門她松了口氣。這些天,整晚整晚的,她又懼又怕,感覺自己都成了下人們的笑話;當然,也有些別樣滋味,她嘆了口氣。
? ? ? ? 宮中,殿門外,陸陸續續有官員趕到。
? ? ? ? 眾人紛紛上前跟他打招呼。
? ? ? ? “將軍早啊。”
? ? ? ? ——“早啊早啊。”
? ? ? ? “將軍辛苦了,咋不多歇息歇息?”
? ? ? ? ——“那里那里,豈敢豈敢。”
? ? ? ? “將軍勞苦功高啊。”
? ? ? ? ——“不敢當不敢當。”
? ? ? ? “一別幾年甚是思念,將軍別來無恙。”
? ? ? ? ——“無恙無恙。”
? ? ? ? “怎樣,有空來舍家坐坐,有事好商量吶,哈哈。”
? ? ? ? ——“一定一定,抽空抽空。”
? ? ? ? “哇,這么快就上朝來,將軍可別冷落了家人吶?”
? ? ? ? ——“那里哪里,軍情吃緊松懈不得。”
? ? ? ? “也是也是,哈哈哈!可真苦了將軍。”
? ? ? ? ——“豈敢?都賴各位鼎力支持。”
“應該應該。”
? ? ? ? “將軍氣色不錯啊,歇息得怎么樣?”
? ? ? ? ——“托各位的福,同好同好。”
? ? ? ? “哪里,我等可沒這個能耐——哈哈哈!”
? ? ? ? 眾人異口同聲,神色嘿嘿,哈哈大笑,一派和諧。
? ? ? ? 這時,工部尚書來了。
? ? ? ? 將軍突然想起,這些天光顧著和妻兒狂歡竟然忘記了到丈人府上問候,不禁臉紅耳赤。
? ? ? ? 眾人又是哈哈一笑,識趣地離開。
? ? ? ? 將軍這些天來的行為早已傳到眾人耳中,早已清清楚楚。嘿,想不到堂堂三軍統帥也這么孩子心性,竟然駕著戰車在大街小巷上橫沖直撞、招搖過市,一副唯恐天下人不知的樣子,這要是出了事,雖不至撤你的職罷你的官,但在眾目暌暌之下留下污點總是對前程不利的——太囂張了!還是自持車技超群?當然,這小子的車技確是不凡,橫沖直撞了這么些天竟愣是沒出一條人命,真是豈有此理?太囂張了太囂張了!!!這是炫給誰看呢?
? ? ? ? 眾人心中憤憤不平。
? ? ? ? 不過,稍后不少人又打聽到,將軍府上好像也出了點新聞,花邊新聞。
? ? ? ? 據說將軍夜夜扯著夫人,嘿咻不斷。想將軍熊腰虎背一個、出入沙場如入無人之境,夫人嬌滴滴小人兒一個如何承受得住?自是痛哭流涕,又怕又恨咯。嘿嘿嘿,真是苦了夫人了。
? ? ? ? 想不到這虎威將軍平日里一副冷冰冰鐵面無私的樣子,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口啊?想不到,嘿嘿,彼此彼此。這就好辦了,好事好事。以后要你辦什么事不愁找不到門了,哈哈,好事好事。
? ? ? ? 瞬間,心里對這位年輕將軍又熱絡起來。
? ? ? ? 丈人盯著他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理解他的心情,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 ? ? ? 然而,即使聰慧如他有些事也是萬萬想不到的。
? ? ? ? 他對丈人作了一揖,算是表示歉意。這里是朝堂不便細說。
? ? ? ? “喲呵,賢侄、賢侄你可是來了,老夫還以為你丟下我們這幫老頭不管了呢,嘿嘿。”說話的是當朝宰相,長須飄飄、黑白相間,拄著一把鳩頭木杖顫巍巍攀上了臺階。
? ? ? ? “見過宰相大人。”將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 ? ? ? “免了免了,老夫一把年紀已經承擔不起咯。”宰相大人不以為意揮揮手。說話間跟工部尚書打了個招呼,都是老熟人用不著客套。
? ? ? ? 尚書還了一禮。
? ? ? ? “怎么樣?賢侄,憩息得可好?可還適應?有什么需要盡管說,呵呵呵。不瞞你說,要論京城誰最熟,還得算我們這些老頭子啰。”宰相大人兩眼笑瞇瞇地盯著他熱絡道,就差沒抓起他的手。
? ? ? ? “多謝大人關心。”
? ? ? ? “怎么樣?家里還好吧?夫人孩子都好吧?”
? ? ? ? “都好,有勞掛心。”將軍的語氣有點冷淡。
? ? ? ? 宰相大人全然未覺,繼續笑呵呵,頻頻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呵。說起來老朽我早就應該去看看他們母子,不為別的,就為將軍孤身在外為國戍邊,乎情乎理都應該去看看,要不然哪有我們這幫閑人坐享京城吶?你說是不是,尚書大人?哈哈哈。”
? ? ? ? 尚書歉虛一躬,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這個問題并不需要他回答,也不便回答,畢竟夸的是自己的女婿。
? ? ? ? “大人夸張了,為國分憂及某份內事,何須大人謬贊?”
? ? ? ? “那可不是、那可不是,將軍的作用怎么說都不為過,區區夸贊算得了什么?”
? ? ? ? 將軍沒有開口。
? ? ? ? 尚書則想到了另一個人,也是少壯派中的風頭人物,跟自己女婿旗鼓相當:南宮白。
? ? ? ? 這個人他總有點看不透,不過還好,他跟女婿關系不錯,也因此避免了幾次跟宰相一派的撕破臉。
? ? ? ? “話說將軍距上次離京已有六年了吧?”
? ? ? ? “正是。”
? ? ? ? “噢,不容易不容易,辛苦了,將軍辛苦了。”
? ? ? ? “大人和各位同僚在京相助,也辛苦了。”
? ? ? ? “哪里哪里,我等豈能和將軍相比?只是將軍這才回京幾天就匆匆趕來上朝未免太委屈了。要不要老朽向皇上奏請,再寬松寬松你幾天?也好讓將軍和夫子孩子多聚聚。”宰相大人善解人意道。
? ? ? ? “不不,多謝相爺好意,此刻戰事正忙,某豈敢玩忽?”
? ? ? ? “呵呵呵,無防無防,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倒是將軍此次回京不知能待多久,要是邊關突然吃緊,又得匆匆離去,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難吶!聚聚是應該的、應該的,就該多陪陪夫人和孩子。”
? ? ? ? 將軍眼眶一紅。
? ? ? ? 尚書聽了也有點動容,但他不是初出道的雛,這老狐貍說了一堆安的什么心?
? ? ? ? “聽說將軍這些天攜夫人孩子把京城內內外外都轉了個遍,可有此事?”
? ? ? ? “相爺見笑,是逛了些地方。”
? ? ? ? “呵呵,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老朽豈會取笑于將軍?是得抓住時間享受享受。人生在世無非家事和國事,保國就是為了護家,豈能有國而無家?不能顧此失彼、顧此失彼,吶!——”
? ? ? ? 也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將軍眼皮一跳,這老頭似乎話里有話?
? ? ? ? 此人身居高位十數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京城趨淡附勢溜須拍馬者不計其數,若論耳目之多,無人能出其右,自己家里那點事瞞得了別人未必瞞得了他,也許他早就知悉,只等著此刻看他笑話呢。
? ? ? ? 將軍拱拱手,道:“多謝大人體諒。”
? ? ? ? 尚書眼光閃爍,尋思著對方話中有何玄機。
? ? ? ? 雙方本不就親熱純粹是宰相在強套近呼,氣氛有些冷淡。
? ? ? ? “將軍的小孩已有六、七歲了吧?——啊,司馬卿?”宰相依然自顧自,轉頭向尚書問道。
? ? ? ? “今年剛好七歲,相爺好記性。”尚書應道。
? ? ? ? “哪里哪里,老夫只記得我那小孫女跟他是差不多時出生的,今年她已八歲。呵呵,說起來我們兩家也不算外人。南宮白在京時常常提起你們,說是托我多關照關照——關照什么呀?同朝為官,自當盡心竭力精誠合作,這算得上關照嗎?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有些事談不上關照,但有的事還是可以照顧一二。譬如我們,不就可以多來往來往多走動走動嘛?我那白兒就做得好,只要一回京就往你們家跑,見那、那什么?哦,小麒兒;見這小麒兒娘倆的時間呀就比見我的時間還多。這我得學學他,有空我也去探望探望,準保那小孩兒也叫我一聲爺爺。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宰相自顧自笑將起來,笑聲有點刺耳。
? ? ? ? 尚書大人心中不悅,暗想,那是我小外孫,你高興個屁!?
? ? ? ? 將軍心里卻是起起落落,如坐過山車,最后隆然墜地。“老賊!”他心里狂喊,“你欺人太甚!”
? ? ? ? 他確定無疑,這老賊對自己妻子和南宮白的事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 ? ? ? 不提南宮白還好,一提南宮白,他就怒不可竭。南宮白是他女婿,他不但不以女婿的所為羞恥,反而以此來刺痛他、激怒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 ? ? ? 將軍知道,宰相一幫人和工部尚書一派素來不睦,仗著已方勢大總想抑桌子砍人,礙于女婿和他的關系不好動手,加之兩人是少壯派中的頭面人物有所顧忌。所以,若說朝中誰最希望他們走向破裂,非宰相莫屬。
? ? ? ? 將軍克制著自己的怒火,對對方的放肆不愿一顧。此刻若身在沙場兩軍對峙,那該多爽;然而,這里是朝廷,不是他的天下。
? ? ? ? 知趣地避開他們的百官聽到宰相的笑聲紛紛側目,以為他們聊得有多暢快。
? ? ? ? 這時,殿門推開,入殿議政的時候到了。
? ? ? ? 眾百官排好隊,準備入殿。
? ? ? ? “相爺請。”尚書禮讓道,巴不得趕快結束這場不愉快的談話。
? ? ? ? 宰相作為百官之首,自當走在前面。他點點頭,意猶未盡的樣子,道:“好、好,回頭聊、回頭聊。”
? ? ? ? 尚書不置可否。
? ? ? ? 將軍則嗤之如鼻。
? ? ? ? 尚書擔憂地看著女婿,他發現,不經意間,女婿已經和老狐貍交鋒了數次,而他還蒙在鼓里,這讓他有點不安。這兩人之間似乎有什么事是他不了解的,而且看女婿的神情似乎也不想告訴他。
? ? ? ? 女婿的情形不太妙;老狐貍囂張的很,似乎什么事情勝券在握。
? ? ? ? 議事直奔正題。
? ? ? ? 據遼國密探傳回來的密報,遼國力主和談的蕭親王遇刺,傷重不起。如今遼國主和派勢弱,主戰派勢力日盛,他們有可能重新集結重兵發起攻勢,以期扭轉戰局。
? ? ? ? 這是一道無解的題,方法只有一個:將軍啟程,率眾將士重返邊關,而且刻不容緩!
? ? ? ? 將軍責無旁貸。這件事很快議定。
? ? ? ? 接著,宰相又抖出一份密報,卻是南宮白親自擬寄的關于他遇伏一案的調查結果。
? ? ? ? 殿上眾人頓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 ? ? ? 這件事可大可小,要么是某位了解機密內情的高官顯貴私通敵國,要么就是南宮白一行不小心露了行蹤。這事,得找證據。
? ? ? ? 眾人原以為這份密報會給出某個證據或某個論斷,結果:沒有。只說調查多日毫無所獲,詢問是否繼續調查。繼續調查就意味著他們一行要繼續留在邊關。而據密報上附帶的訊息,他的傷勢日漸痊瘉,已行動無礙,意思就是,他能夠啟程回京了,如果朝庭不打算繼續調查的話——因為估計也查不出什么來。
? ? ? ? 眾人對這個問題沒什么看法。查或不查、回京或不回京都跟他們無關。南宮白是宰相的女婿,留給他作決定吧。
? ? ? ? 宰相的意見是,當務之急是商討因應遼國之變接下來的一系列邦交安排,南宮白熟悉邦交又了解遼國內情,方略討論少不了他的參與,比查案更重要。
? ? ? ? 沒有反對意見,皇帝準許了。
? ? ? ? 唯獨將軍佇立殿下心潮澎湃,心有不甘。
? ? ? ? 沒人知道他內心的想張,即使少數幾個人知道,那也是樂觀其成辛災樂禍的。
? ? ? ? 議政結束,眾人魚貫而出。
? ? ? ? 有人來向將軍告別,將軍一一拱手。
? ? ? ? 老丈人走出來拍拍他的肩膀,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他們都沒有時間聚上一聚。
? ? ? ? 剛回來幾天剛一上朝就又被迫離開,形勢緊急啊。
? ? ? ? 接下來爭分奪秒,征召士卒、征集糧草、編排隊伍、短暫的訓練等等、等等,忙得不可開交。
? ? ? ? 三天后,一切準備妥當,大軍開始啟程。這時,將軍才想起,自己還未向妻兒告別呢。三天前出門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 ? ? ? 是啊,回京的將士誰不想在家好好待一待,一年半載指望不上,一個月兩個月總可以吧。結果屁股還未坐熱就被火燒火燎的征召回京,有的甚至連向妻兒老小告別都來不及。
? ? ? ? 將軍不過是其中一員。
? ? ? ? 眾人心中煞是苦悶!
? ? ? ? 將軍理解——太理解了!沒有辦法。
? ? ? ? 趕來送別的親人塞滿道路,又是一場悲慟呼號,場面混亂不堪。
? ? ? ? 將軍沒能在混亂的人群中發現自己的妻兒。
? ? ? ? 皇帝登高望遠,舉杯祝酒,灑下城門。
? ? ? ? 一聲令下,大軍啟程。戰車粼粼,戰馬蕭蕭,隊伍緩緩離開京師。
? ? ? ? 皇帝站在城頭目送大軍遠去,一動不動。
? ? ? ? 百姓漸漸散去。
? ? ? ? “皇上,該回宮了。”身邊的太監催促道。
? ? ? ? 皇帝沒有反應。
? ? ? ? 太監又催促了幾次,見皇帝仍然沒有搭理他,不敢催了。
? ? ? ? 大軍像一條尾巴逶迤在城外的山嶺間。
? ? ? ? “小李子,將軍這一去你看如何?”皇帝突然發問。
? ? ? ? “皇上放心,將軍神勇無敵,即使不能全勝也可保無虞。”
? ? ? ? “哼,當真如此?”
? ? ? ? 小李子不敢接話,知道自己的寬心話說得太寬了些。
? ? ? ? “若真如此就好了。戰事連年,百姓疲憊,又加上災害連連,糧草甾重準備不足,將軍縱使神勇也難施展開啊。”皇帝嘆息道。
? ? ? ? “不是還有衛國嗎?兩國聯軍勝算總是多些。”
? ? ? ? “朕想的就是這件事,這衛國聯盟到底牢不牢靠?有多牢靠?別等將軍畜勢待發時突然反水。”
? ? ? ? “這個?這個得問南宮白了,這件事都是南宮白在執行,沒人比他更清楚。”
? ? ? ? “他再沒密報來嗎?”
? ? ? ? “沒有,就等他回京了。”
? ? ? ? “他什么時候能回京?”
? ? ? ? “應該快了,只等將軍到達邊關,交接完畢,就可以動身。”
? ? ? ? “嗯......他遇襲一事不打算查了嗎?”
? ? ? ? “看內閣的意思應該是不打算查了。前幾天在殿上,皇上也答應了宰相讓南宮白回京,所以,他們應該不會查了。”
? ? ? ? “嗯。”
? ? ? ? “不過......”小李子突然若言又止。
? ? ? ? “不過什么?”
? ? ? ? “......”小李子猶豫著不敢說。
? ? ? ? 皇帝看他一眼:“不過什么?”
? ? ? ? “這、這......奴卑最近聽說......聽說......”
? ? ? ? “聽說什么?”皇帝有點不耐。
? ? ? ? “最近有個說法流傳出來......奴婢聽說、叫說南宮白遇襲跟將軍有關。”小李子說完趕緊低下頭。
? ? ? ? “跟將軍有關?此話怎講?”
? ? ? ? “說這次遇襲是將軍策劃、乃將軍所為。”
? ? ? ? 皇帝一言不發,估計他也呆住了。
? ? ? ? “這是哪個蠢蛋撒布的謠言!!”皇帝罵道。
? ? ? ? “是,奴卑也認為荒誕不經。”
? ? ? ? “南宮白的命還是將軍救的,將軍要想殺他,他還跑得了?!”
? ? ? ? “是是,荒誕不經、愚蠢之極。”
? ? ? ? 皇帝憤怒之極,此刻身邊若有瓶瓶罐罐他肯定摔個稀爛。他氣的是,那些造謠的人為了挑釁離間不惜違背常識、無所不用其極。
? ? ? ? 將軍和南宮白一家多年來親密無間意外協助穩定了朝政,這讓那些慣于借機起事縱飽私欲的人無隙可尋無從下手,暗中恨得樂癢癢,這些皇帝是清楚的,但他想不到的是,那些人為了造謠中傷不惜如此下作、如此不講常理。
? ? ? ? 要說將軍以莫須有的原因攻擊甚至謀殺南宮白,上自天子下至黎民百姓無論誰都不會相信的,人們不經意間早已把兩人的親密關系當成了未來朝廷穩定的壓艙石。
? ? ? ? 不能讓前方的將士流血又流淚。
? ? ? ? “這些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你是聽誰說的?”
? ? ? ? “這些恐怕無從查考,奴卑也是偶爾聽下面的人說到——奴卑當時就制止了他們。”
? ? ? ? 無從查考那就不查了,皇帝心中有數,再說這則謠言也不值得查。
? ? ? ? “不過......”沉默良久,小李子又囁嚅著,盡管他已不想說也不敢再說,但有些似乎關于大局的事他不能不提前稟告,否則出了事,皇帝問起來他更吃罪不起。
? ? ? ? 皇帝睨了他一眼。
? ? ? ? “不過,奴卑最近還聽到另一個流傳,說是、說是......”小李子覺得自己實在難以措詞。
? ? ? ? “說什么?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 ? ? ? “奴婢不敢說。”小李子跪下。
? ? ? ? “這又怎么?朕賜你無罪。”
? ? ? ? 小李子站起來,道:“奴卑聽說,最近市井間流傳,說是......”他還是不知如何措詞。
? ? ? ?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
? ? ? ? “這件事跟將軍夫人有關,流傳說......將軍夫人和南宮白......有,有染。”小李子說完,垂首肅立,等待被罵。
? ? ? ? 空氣中似乎有一根弦撥過——
? ? ? ? 皇帝僵住了!
? ? ? ?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難道是真的?若真如此,那上一則謠言不過是這個事實的衍生罷了,可是……
? ? ? ? 良久,皇帝道:“你,怎么認為?”
? ? ? ? “奴卑、奴卑不敢相信。”
? ? ? ? “你認為有幾分可能?”
? ? ? ? “五、五分?”其實是七八分,但他不敢說。五分,是也不是,對錯不關我的事。
? ? ? ? “何以見得?”
? ? ? ? “這個?奴卑,奴卑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 ? ? ? “沒有確鑿的證據那你也信!”皇帝怒道。
? ? ? ? 李子不作聲。
? ? ? ? “你的依據是什么?!”
? ? ? ? “奴卑曾特意混跡于酒館,親耳聽到酒鬼和小混混們......”
? ? ? ? “那不足信。”
? ? ? ? “奴卑、奴卑是覺得,將軍的行為有點反常,所以......”
? ? ? ? “所以你就混跡于酒館茶樓探聽緣由?”
? ? ? ? “是。”
? ? ? ? “你想探叫什么?將軍有什么反常嗎?”皇帝是真的好奇。
? ? ? ? “將軍攜妻兒駕著戰車在鬧市區橫——嗯,兜風,未免、未免過于張揚,所以......”
? ? ? ? “駕戰車在市巷奔馳不正合將軍身份嗎?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雖說不守規矩。”事實上對將軍的行為他不置可否,反而覺得將軍性情直率,高興就表現出來,不藏著掖著,這樣的臣子容易溝通、好駕馭。
? ? ? ? “確實,這對將軍來說不值一提,但旁人就不這么想,畢竟這是聞所未聞的事。于是,奴卑、奴卑就派人、混進、混進......”
? ? ? ? 混進那里,小李子不好意思說了。
? ? ? ? 他這是什么洞察力,竟然想到混入將軍府上偷窺人家的私生活?
? ? ? ? 皇帝無法理解。
? ? ? ? 雖說協助監視大臣們的私生活是他指派給部分太監的秘密任務,但從將軍駕車奔馳聯想到將軍的私生活這腦回路也未免太清奇了些。
? ? ? ? 做為擁有三宮六院、妻妾成群的人間至尊,諾大一個后宮就他一個真男人,更不會有任何人膽敢給他鬧戴綠帽子,作為這樣特殊的一個人幾乎是不會想到這些的。反而是他身邊這些失去男人之身的一群人對男人的這類行為特別敏感也更具洞察力。
? ? ? ? 兩人沉默著,皇帝在努力領會著對方無法言傳的意涵。
? ? ? ? 他皺著眉。
? ? ?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落山,天開始黑了;城外的大軍早已不見蹤影。
? ? ? ? 大將軍的內心是這樣的嗎?——噢,真太難為你了!!!
? ? ? ? 那個南宮白,該死的南宮白!!!
? ? ? ? 那個老狐貍早就獲悉了吧,說不定早已采取了行動。
? ? ? ? 好啊,大軍壓境,竟然都玩起了自己的小花招!
? ? ? ? 他仿佛聽到那塊他視為珍寶的、多少人視為珍寶的壓艙石,??——一聲碎裂開來。未來呀,當前呀......
? ? ? ? “皇下,奴卑擔心他們會在邊關動起手來——據說他們約定好了,待將軍歸守、南宮白痊愈便一較高下。”小李子本來想向皇帝提醒這件事,但現在不必了,皇帝只會比他想得更多更寬更遠。
? ? ? ? 事實上,此刻,皇帝就在緊張地思考著應對之策。
? ? ? ? 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他并沒有百姓想象中的那樣可以隨心所欲、無所不能。一個是當朝宰相,掌握著朝廷的大舵,另兩個是未來朝廷的桅桿。
? ? ? ? ——那好吧,朕就陪你們玩玩。
? ? ? ? ”傳旨。”黑暗中,皇帝淡談道。
? ? ? ? “卑職在。”小李子屈膝跪下。
? ? ? ? ......
? ? ? ? 黎明,大軍抄小路,踩著草葉和露水快速前進。
? ? ? ? 小李子策馬趕上軍隊,越過將軍的坐騎,扭轉馬頭,勒住韁繩。
? ? ? ? “沒想到將軍走了這條路。”小李子氣呼呼道。
? ? ? ? “為了節約時間,不得不如此。公公所來何事?”將軍勒住馬韁,問道。
? ? ? ? “教將軍得知,皇上對南宮白另做調遣,特來告知將軍,希望將軍和南宮將軍協手合作,共御敵誨。”
? ? ? ? “公公何出此言?某當以大局為重。協力御敵及某份內之事,何須公公提醒?”
? ? ? ? “那就好。皇上特意要卑職告訴將軍,南宮白將長駐衛國,負責鞏固兩國邦交以及協調兩軍軍情,直到戰爭結束,希望兩位互相配合。”
? ? ? ? “某曉得,無需皇上掛心。”將軍抱拳道。
? ? ? ? “好咧,那卑職就先走一步。”他還要趕到邊關,趕在將軍之前宣讀圣旨,讓南宮白即刻啟程滾到衛國去,避免兩人撞面。
? ? ? ? “公公請便。”
? ? ? ? 小李子揮鞭策馬飛馳而去。
? ? ? ? 望著小李子遠去的方向,將軍疑神細思;須臾,繼續策馬前進。
? ? ? ? 大軍絲毫沒有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