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圍城--___……………
一、蘇小姐的心思
這是一九三七年的炎夏,法國郵船白拉日隆子爵號正行駛在印度洋上,向著上海前進。照例,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批中國留學生學成歸國,這船上就有十來人,剛好可以湊成兩桌麻將,所以大家沒事的時候就在賭錢消遣。
早餐剛過,餐室里牌聲漸起,甲板座椅上只剩下兩個中國女人和一個孩子。那眉目清秀,身段瘦削,衣著講究,正在看書的是蘇小姐。那孩子的母親則是滿面勞碌困倦,看起來愁苦可憐,那男孩子不足兩歲,塌鼻子,眼距寬,眉毛高高在上,就像諷刺畫報里中國人的面相。
孩子頑皮地很,一刻不停地要亂跑,這時又撲向蘇小姐。蘇小姐平日里就是一副高傲樣子,此刻眼里流露出些許厭惡之情。
母親趕忙罵了幾句孩子,對蘇小姐說:“我們家孫先生常對我說,女學生像蘇小姐這樣才算替中國人爭面子,人又美,又是博士,不像我們只能一輩子做管家婆?!?/p>
蘇小姐一向瞧不起這位寒磣的太太,但聽了這話心里還是高興的,于是說:“讓他來,我最喜歡小孩子?!?/p>
“你爸爸呢?”蘇小姐問。
小孩子并不回答,學著金魚向蘇小姐吹唾沫,蘇小姐趕緊拿出手帕來自衛。
母親一面拉著孩子并嚷著要打他,一面嘆氣道:“他爸爸在下面賭錢,你看我們同船的幾位,沒有一個不賭的昏天暗地?!?/p>
蘇小姐冷冷說道:“方先生就不賭?!?/p>
孫太太鼻孔朝天,出冷氣道:“那是因為方先生現在忙著追求鮑小姐,還專門從二等艙換到三等艙來,搞不好兩個人到香港就會訂婚。”
蘇小姐聽了,心里刺痛:“那絕不可能!鮑小姐跟我講過她有未婚夫的,她留學的錢就是她未婚夫出的?!?/p>
孫太太道:“真是搞不懂。蘇小姐,方先生跟你在中國是老同學,他是不是一向說話隨便的?昨天孫先生跟他講賭運不好,他還說法國人的迷信就是太太不忠實,丈夫就一準贏錢。我想,鮑小姐那位未婚夫估計要中頭獎了,假如她做了方太太,方先生的賭運也非好不可?!?/p>
蘇小姐也附和:“鮑小姐行為太不像學生,打扮也夠丟人……”
話音未落,那小孩子突然向她們背后伸了雙手,原來是鮑小姐正拿著糖逗著小孩,朝這邊走來。
鮑小姐穿著緋霞色墨香,海藍色熱褲,鏤空白皮鞋里露出紅指甲。船上也有幾個外國女人這樣打扮,但蘇小姐覺得鮑小姐過于暴露,傷及中國國體。
蘇小姐跟鮑小姐同艙,她看不慣鮑小姐,嫌她打鼾太響,翻身太重,但表面上還要裝作一團和氣。
三人寒暄幾句后,鮑小姐拉了兩張帆布椅子到較遠的空處并排放著,這時,方鴻漸也到甲板上來,向蘇小姐和孫太太打個招呼。
蘇小姐笑道:“快去吧,不怕人等的心急么?”
方鴻漸紅了臉便撇了蘇小姐走去。蘇小姐明知留不住他,但心里總是悵然有失,書也看不進去了。
她忍不住向兩人那邊看去,正看見鮑小姐銜著煙卷直接借著方鴻漸的煙頭點煙,心想兩個人真不要臉,居然大庭廣眾之下借著煙卷來接吻,再看不過去,便起身離開。
--------------二、方先生的過往-------------
其實方鴻漸也覺得鮑小姐做的太過,讓他窘迫地緊。
他如今二十七歲,早訂過婚,卻沒有戀愛過。方鴻漸的父親是家鄉的大紳士,在他高中時期,家里就主張訂了婚,親家是當地開了家小銀行的周家。
兩年后,方鴻漸到北平念大學,看到男女同學談情說愛,想到自己的未婚妻高中一年便輟學了,不由自主的對她怨恨。于是寫信到家里,想要婉拒這樁婚事,不料卻被父親識破了心事,大罵一通,并威脅他如果執迷不悔就將斷絕其資金來源,明年就回家結婚。這樣才悻悻然打消了方鴻漸的念頭。
轉眼到大四了,家突然中傳來快信,上說未婚妻感傷寒不治,過世了,讓方鴻漸也寫封信給岳父悼念。
方鴻漸看了信,有犯人蒙赦的快活,也對那女孩有些許憐憫,于是寫了一封長信到未過門丈人處。
周經理收到信,深感鴻漸知禮,于是把女兒陪嫁的錢款以及方家給的聘金為女兒做生意得的利息一共兩萬塊拿出來,資助方鴻漸出國留學。
方鴻漸念的是中文系,到了外國,生活懶散地過了三年,錢花的差不多了,準備回國。此時父親寫信問他是否取得了博士學位,周經理也對他抱有極大期待,這時方鴻漸才意識到文憑的重要。于是趕緊輾轉辦了一張假文憑,到照相館里穿上德國大學博士制服拍了張照,父親和丈人處各寄一張。
接著他去法國玩了幾周,買二等艙票回國。二等艙只有他一個中國人,寂寞無聊的很,索性換到三等艙。同船的人中,他與蘇小姐是大學同學,上大學的時候蘇小姐未必把方鴻漸看在眼里,而現在她身為女博士,卻無人敢高攀,反而自悵自悔了。她本想趁這次航程給方鴻漸一個親近的機會,沒想到卻被鮑小姐搶先了去。
______三、方先生與鮑小姐_____
鮑小姐是中葡混血,身段妖嬈,心眼伶俐,只一句話就把方鴻漸勾住了。她對他說:“方先生,你長得真像我的未婚夫?!?/p>
方鴻漸聽了,又害羞又得意,他覺得這句話等于是說,假如她沒有訂婚,他有資格得到她的愛??傊?,兩人的交情像熱帶植物一樣飛快生長。
那晚,起了海風,船有些顛簸。方鴻漸和鮑小姐在甲板上并肩踱著,一個不穩,方鴻漸就勾住了鮑小姐的腰,饞嘴似地吻她。這個吻由急促漸漸轉為綿長。
從那天起,兩個人的關系又更近一步。
另一方面,方鴻漸發覺蘇小姐對他的態度顯著地冷淡,私下問鮑小姐原因,鮑小姐笑他是傻瓜:“我猜得出為什么,但我不告訴你,免得你驕傲?!?/p>
幾日后,船到了西貢,要停船歇兩夜。蘇小姐有親戚在領事館做事,便提早下船去了,其余的中國學生決議上中國館子聚餐,大家吃完飯又去跳舞,盡興后回船睡覺。
鮑小姐和方鴻漸走在大家后面,鮑小姐道:“今晚蘇小姐不回來了?!?/p>
“我同艙的人也上岸了?!?/p>
“咱們倆今天都是一個人睡。”鮑小姐不經意地說。
方鴻漸心中電光石火,血脈噴張。
兩人隨眾人上了船,互道晚安然后各自回房了。方鴻漸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鮑小姐那些話的用意。
忽然聽到輕快的腳步聲,心跳陡然間加快了,那一步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他趕緊跳下鋪,打開門簾,先聞到一股鮑小姐慣用的爽身粉的味道。
這一夜,睡的好甜。
第二天,兩人又約著去岸上玩,用早餐時,方鴻漸房艙的侍者阿劉突然拿出三只女人的發釵,對他說:“方先生,這是我剛才鋪你床撿到的?!?/p>
方鴻漸只好掏出三百法郎打發阿劉。這一天,他們倆都運氣很背,坐車做錯地方,買東西錯付錢,吃飯吃壞了肚子。鮑小姐還說起他的未婚夫李醫生,兩人話不投機,憋了一肚子氣,回船后就去休息了。
晚飯時不見鮑小姐的身影,大家都拿方先生打趣,弄得他窘迫的很,菜還沒上齊就匆匆逃回房艙。
隔天,鮑小姐對方鴻漸的態度突然大轉彎,也許不日要到香港,要收拾好身心,作為見未婚夫的準備。
晚餐后,鮑小姐和蘇小姐親熱的在甲板上散步,有說有笑,方鴻漸跟在她們后面,卻插不進一句話。兩位小姐聊得差不多了,就向方鴻漸點點頭,準備回房艙。鴻漸氣的心頭火直冒,他想不出為什么鮑小姐突然改變態度,雖然看起來像是自己占了便宜,但心里卻還是感到失望。
船??肯愀郏进櫇u想到跟鮑小姐后會無期,還是要禮貌周到的送行。鮑小姐卻拒絕了他,說她的未婚夫會上船來接他。
接客的人潮涌上船后,鮑小姐撲向一個半禿頂,戴眼鏡的黑胖子。方鴻漸覺得簡直受到了侮辱,這就是她所說的跟自己相像的未婚夫?她那句話根本就是引誘!女人果然是最可怕的。
££四、方先生與蘇小姐££
鴻漸在憑欄發呆,蘇小姐卻在背后柔聲道:“方先生在想什么心思,人家撇了方先生去了,沒人陪啦!”
鴻漸回身,看到蘇小姐裝扮的嬈嬈婷婷,鬼使神差地說:“要奉陪你,就怕沒福氣,沒資格呀?!?/p>
他說這話,早就做好了碰軟釘子的準備,沒想到蘇小姐突然臉紅了,靦腆得迷人。
“我要找家剃頭店洗頭發去,你肯陪嗎?”
“妙極了!我正要去理發,我們理完發擺渡到香港上山瞧瞧,下了山我請你吃飯,飯后到淺水灣喝茶,晚上看電影好不好?”
方鴻漸手傍著蘇小姐的腰走下扶梯,這一幕被阿劉看到,他又詫異又佩服又瞧不起,難以表達這種復雜的情緒,便“啐”地向痰盂里射出一口濃濃的唾沫。
親愛的小伙伴們,今天的共讀就到這里了。第一章主要交代了三個人物,主人公方鴻漸,和兩位和他有情感糾葛的佳人,蘇小姐和鮑小姐,三個人性格分明,方鴻漸是一位不更世事、玩世不恭的紈绔子弟,意志不堅定又經不住誘惑,蘇小姐則是矜持自負,孤芳自賞,鮑小姐雖不是主角但也看得出她水性楊花,為人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