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九陰山巔,長風烈烈。刺骨的惡寒四圍彌散,森冷無比。
她在山腳,血色的眸光直越過云遮霧繞的山嵐,越過萬古盤桓鬼樹,只定定的望著山巔一片冷紫霞光。
眼中,是磨滅不盡的執著與堅定。
黑冥魔界九陰山,有去無回的喪死地。在枯骨成堆的山巔之上,封印著令六界震顫的九陰魔王。
那是她不遠萬里遠涉九陰山的目的。
那是她報仇雪恨唯一的希望。
口中含血,眼中滴淚,而心,卻是歡愉的。
不可一世的九陰魔王啊,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
【二】
洺煜冷冷的看著魔宮外跪著的紅衣女子,那張俊美異常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清冷昏暗的大殿里,他被緊緊的束縛在百鬼石柱上,青絲飄颯,白衣曳地。粗冷的鎖鏈重重圍繞,殘劍入骨,凝結于血肉間,在時間中沉淀相融。
如石靜默,靜默如石。
魔宮外,瑛澄肅穆的跪著。
從百宇國到九陰山,她走了三年,從九陰山腳到迷瘴叢生,妖鬼盤踞的九陰山巔,她用了三個月。
此刻,她跪坐在紫霧籠罩,魔氣逼人的九陰宮前,心情是雀躍的。
她相信,只要破了這該死的封印,那魔王一定會幫她報仇,即使,雪恨后,他會要了她的命。
“九陰神王啊,我是你的救贖者,我知道你已被困在九陰山千年萬年,今天,我要助你破了封印!任你毀天滅地,尸山血海!”瑛澄呢喃,聲音不大,卻清脆堅定,她相信他聽的到。
“我拒絕。”
清冷低啞的男聲,像暗夜的琴音,魔幻而充滿磁性。
意外的動聽。
隨著聲音的響起,魔宮外的空氣開始扭曲猙獰,紫霧沖天,重重風刃無情的朝她切割而來,肌膚上留下許多刃口,而無盡威壓又是壓迫得她喘不過氣。
血綻成花,她痛的直抽冷氣。
“怎么,九陰魔王,你就甘心一直被困在九陰宮中,永遠不見天日,永遠被六界壓在腳下嗎?!還是,你害怕出來了,又再次被天帝封印,屈辱茍且的貪生!!”
她聲音尖銳,直透神殿,響徹天宇,句句挑動他的神經。
“放肆!”
魔音穿耳,從大殿傳出宮外,沒有憤怒的情緒,卻讓她止不住的顫栗。
“我不管,無論如何,我要救你,見你!”她對著空氣,忍著痛,對著想象中他的方位嬌俏的笑,強裝鎮定。
她要逼他出來。
口中念著神訣,血色符文在空氣中若隱若現,當符文締結,血色華芒大振,漸漸擴大交織,奇異的紋絡蔓延成一個大網,濃濃的血腥味鋪天蓋地。
那是她族中秘傳的咒印,以她血為祭,直搗魔山曠世禁錮。
“我不愿。”
那男聲又出現了,淺淡冷漠,仿佛她救他,與他無關。
怎么會有這樣甘于被囚禁的怪人。
“你為何不肯讓我救你!你為何抗拒!”瑛澄叫的歇斯里底,眸中血紅大熾,她咬咬牙,手中結印,繁復的印紋明滅閃爍,血腥味驟濃,而她本就憔悴萬分的臉,更是蒼白如紙。
血花絢爛,她的生命,也終是薄脆如紙。
紫霧血光在九陰山巔糾纏沖撞,余波不息,山巒震動,天地黯然。
一個個力量的激蕩,以九陰山為中心,一圈一圈的波漾開來,云破風亂,鬼魅哀嚎。
她的血開始燃燒,她的生命迅速流逝,她的笑容張揚肆意,她的眸色猩紅漂亮。
“夠了!”
一聲冷哼,萬物靜止,冷凝成凍結。
天地間只他的聲音在回響。
雄渾如鐘。
三十三重天外。
云霞明媚,彩鳳翩飛的凌霄殿。
緊閉雙眸的天帝忽的睜開眼,他驚慌的看向下界,手中琉璃盞杯險些落地。
“不好,他要回來了。”
【三】
魔宮門開,一場黑色的漩渦席卷而來,巨大的吸引力,從門內向瑛澄呼嘯而來。
瑛澄半趴在地,嘴角淌血,她抬起因失血過多而過分蒼白的臉,迷蒙的看著門內,身體里,再無一絲力氣。
微微的淺笑,她被引力裹挾,吸至魔宮大殿內。
黑暗,森冷的黑暗。
魔宮里寂靜的冷清,靜的每一口呼吸,都能聽到依依的聲響。
幽色鬼火明明滅滅,點綴在黑暗里,詭異而可怖。
瑛澄用殘余的力氣揉揉眼睛,向著大殿看去。
妖魔獰厲的百鬼柱上,一個衣衫殘損的白衣男子正淡淡的注視著他。
鐵鏈深鎖,壓迫著他的肉骨,時而一閃而過的寒芒,昭示著鐵鏈的冰冷與殘忍。
她看著裸露的皮膚上深深淺淺的傷痕,看著,那穿透他琵琶骨的重重鐵鉤,歲月里,他一個人靜默著忍受,忍受那些折磨。
“嘶,,,”瑛澄光是看著就覺得疼,那些假仁假義的神界,嘴上說的道貌岸然,普度眾生,可是呢?!照樣將他人踩在腳下,肆意折磨。
對她的族人是這樣,對這個傳說中的魔王,也是這樣!
顧不得自己也是傷橫累累,她撲過去試圖為他解除束縛。
卻在指尖觸碰到他的一瞬,被一道藍光彈開。
好疼。
“回去吧。”
百鬼柱上,他是這么說的,表情平靜,與百鬼柱上猙獰的惡鬼形成鮮明對比。
“不,我要救你!我要你活下去!甚至,我要我自己能夠活下去!”
她堅定的說著,再一次撲向他。
藍光乍現。
毫無例外的再次被彈開。
而他萬年不變,千年不改的眉頭居然皺了皺。
他的內心竟泛起些他不愿承認的,奇異波瀾――于是他不動聲色的,開始仔細打量眼前這個清秀的弱女子。
心尖劃過,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我聽說,你是自愿被封印的”瑛澄忽然道:“所以,也許如果你自己不愿意,我可能真的沒辦法……沒有辦法……我該怎么辦呢……”
瑛澄夢囈一般念叨,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眸中氤氳著朦朧的水汽,大顆大顆的淚珠倏忽間劃過臉頰。
這是她報仇的唯一機會了,或者她其實根本沒有機會了?
“別哭。”他忽然說,聲音很輕,輕的幾乎聽不見了,而她還是聽見了,并為此一瞬間的心喜,她抬頭看他,她笑了,笑得凄艷而美:
“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
洺煜一怔,眸光微微的閃爍,像是在思考瑛澄話里的含義。
瑛澄再次試圖觸碰他。
這一次,沒有罡氣震痛她,也沒有藍色的光彈開她。
她可以輕易的靠近,她報復性的,故意湊的非常近,以至于兩張臉之間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可以清楚的感知,彼此間薄薄的呼吸。
氣氛開始有些微妙。
心跳加快,有種異樣的刺激。
他眉頭緊蹙,莫名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噬魔鬼索。”瑛澄正了正神色,她轉而撫摸起束縛著魔頭的鐵鏈,開始忍不住驚訝的輕語。
那是洪荒時代,古神征伐時遺留的邪器啊!被噬魔鬼索困住,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要遭受萬鬼蝕體之苦,何況,還是用九幽寒冰煉成,更是冷的驚人。
那穿心的誅魔劍,啃咬靈魂的百鬼柱。
他被封印的千年來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可是,他卻不讓她救他。
可是他此刻竟然不再抗拒
“堂堂魔神,也怕女人哭嗎?”瑛澄嬌笑著看著他,花枝亂顫。
“因為,,,你哭的樣子,好難看。”他忽的直直看向她,兩雙漆黑的深邃眼眸在空中對視,擦出細微的火花。
瑛澄有些惱怒,她以前可是京都第一美人來著,笑著,便是百花飛艷,若哭,亦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的,怎會難看?
她瞪他,一雙猩色眸子,凄厲倔強,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看著他,輕輕的說:“你現在的樣子,雖不難看,可瞧著,比我還落魄呢!”
洺煜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感到他在暗暗發力,鐵索掙脫,殘劍脫落,無數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魔宮中無由的刮起一股清涼的風,淺紫深紫的熒光在他身上會聚,整個九陰山開始劇烈震顫。
飛沙走石好不繚亂。
“很落魄的樣子嗎?會比你難看嗎?我不要這樣子。”
他說著,百鬼柱瞬時碎裂。
她看著他輕易掙脫傳聞中無可破滅的枷鎖,顯得不知所措。
當她回過神來,他已經完好的站在她面前,一臉淡漠,仿佛,從未被困住。
原來他根本不在乎她來不來救他,他一個人也可以出來。
想到這點,瑛澄笑的頗為自嘲。
“但是,至少,是因為我,你才愿意出來的,所以你要報答我。”瑛澄蠻不講理的說道,企圖說服他跟她遠走。
“好。”
他是那么回答的,云淡風輕。
她驚訝于他的爽快。以至于脫口而出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改變主意,愿意跟我離開?
“因為啊,看見你后,我突然發現,我不該那么便宜了洺璟。”
“?”
【四】
百宇國,皇都。
當瑛澄踏上皇都的土地時,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里的一切真是讓她熟悉得無比陌生。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羅。
無數揚花無數影,無數的昨日重疊今夕。這她自小生長的地方,依舊繁華如初。
只是花是當時花,景是當時景,人非當時人。
這樣想著,瑛澄不覺眼犯淚花,她覺得自己的哭泣是軟弱和無用的,經歷過國破家亡的她,又有什么資格匍匐哭泣?她應當堅強,然后報仇!哪怕這仇因,便是逆天行事!
她拽著某魔頭的衣袖直向前走,心中仿佛有了什么勇氣,可以大膽的往前走。
她信仰他的力量!
而九陰魔王居然還很順從的由她牽著,有時候好奇的看著四圍的街景,那些車水馬龍,酒肆商旅,幾分好奇的聽著喧囂的人聲,感受皇都不同于九陰山的繁華,那千萬年來都未曾有過的熱鬧。
并不喜歡,卻也并不很是厭煩。
而洺煜俊美精致的模樣,瀟灑的身姿氣度也是引起不少路人側目。
他不似魔王,卻倒是像真神般閃耀。
這樣美好的人,怎么會是魔王呢,他又究竟是犯了什么過錯才被囚禁到九陰山這個喪死地的呢?
瑛澄想不出來,也懶怠去想,她此時,只想報仇!
入夜,他們來到皇宮。
殿宇高低錯落,交相輝映,氣勢壯觀。
靡靡的笙歌清響,酒意深重,平鋪在眼前的,是醉生夢死的太平景象。
那些還在紙醉金迷的歡樂中沉溺的劊子手們,根本不會知道,不會想到,在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樣的事。
畢竟,他們可是百宇國的新一代主人啊!是上天欽定的統治者,借助神的力量,輕易改朝換代,在血腥的侵略中獲得最終的勝利!
而后便可盡情享受失敗者的財富與權利。
他們是順天而行的!是真龍天子!
即使上一代統治者并不很壞,他們也不是什么仁君,但是,他們有天助!被上天選中了,理應享受世間繁華,因此,還有何畏懼?!
此刻,百宇皇帝此刻正在御書房的龍塌上摟著一位后妃吃酒,他臉頰上因醉意而通紅,塌前亦有美人旋舞。
絲竹管弦嘔啞細響。
而和風陣陣,陡然轉陰,除卻御書房的歌臺暖響,其他殿內明燭具滅了。
夜色漸深,醉意漸濃。
寂靜,除卻御書房,整個皇宮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而昏昧的君王還癱軟在暖玉溫香中情意綿綿,豪無所知,只是心神意外的有些不寧,手中酒杯微微停滯,享樂意外的不似平時的盡興。
好像有點什么不對勁。
可是,他是上天選中的王啊,他想不出還會有什么能與他為敵,還有什么,值得他憂心和執著。前朝的軍隊在他的掌控下頃刻覆滅,即使妖魔鬼怪,一旦接近皇宮,就會被天罰打碎。
眼下又是太平盛世。
他確實想不到,還有什么力量,能夠打擾他的安逸。
可是右眼皮突突的跳。
左吉右兇。
可是,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這讓他莫名慌亂,而這慌亂終于一點一點的被放大成無限的恐懼,瞳仁驀地縮緊,終于一片火紅映入他的眼簾,他看見四圍華麗的墻壁頃刻坍塌,妖嬈的鬼火在空中扭曲著燃燒,他的瓊樓玉宇,他的千妍競秀正在火光中搖搖欲墜。
“來人!走水了”他大聲喊到,雖然慌亂,而聲音依舊洪亮,保持著當權者的氣度。
安靜,非常安靜,除卻他四周美人的哭泣尖叫,和大臣仆人瑟瑟發抖的低語,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連樓宇的坍塌火光的燃燒都是無聲的。
是妖怪嗎?居然沒有天罰降下?
君王感到一絲恐懼,雖然他自信沒有妖怪能傷害到他,可是,他終究是個凡人,即使修煉過秘術,又有神力加持,他還是敵不過兇悍強大的妖怪的,難道他必須使用那一招了嗎?不,不到萬不得已,他要等等。
“是誰?敢做不敢當嗎?哪路妖怪?!快給朕出來!”
一陣陰風刮過,他有些頭皮發麻。
周遭的空氣開始詭異的扭曲,他看見那些縈繞在空氣中自燃的鬼火漸漸會聚成一團,明亮的搖曳著,發散出一種奇異的氣息,猛地,集聚的鬼火綻開成一朵濃艷的蔓珠莎華,花瓣展開,一對男女腳塌彼岸花,迎風而來。
“白君!你可料到有朝一日我會回來!”瑛澄破空而下,立在君王面前,眸中一點猩紅與周遭艷色鬼火相映,顯得十分可怕。
君王在夜色的微光里強裝鎮定,他已經無數遍呼喊,可是他的軍隊,他的仆從竟然就像人間蒸發般了無蹤跡!沒有任何人出現,回應他,替他賣命!
怎么了,怎么了,皇宮里的人都死了嗎?!
他顫抖的手仍舊摟著美人,心中怒,急,并且恐懼。
“你……是你”終于,名叫白君的帝王回憶到了什么,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表情狠厲的瑛澄:“你是前朝明帝的女兒――鳴鳳郡主!你怎么,怎么還活著?!”
他明明,在覆滅前朝后就立刻展開地毯式的屠殺了啊!他是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的,居然,還有漏網之魚?!
“呵呵。”瑛澄嬌艷的冷笑,昔日父皇母上的面容,浮現在她腦海中,連同那些美好的無憂無慮的日子一齊流逝過心田,最終那些清澈的美好在一瞬間化為硝煙與戰火,鄰族入侵,用著凡世不可琢磨的神力,頃刻覆滅她與父皇的大好江山!成為新的統治者,然后,在一個冷雨夜,誅殺了自己全家!!
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喊,那些血的記憶,日日夜夜的折磨著她!
往事歷歷,一幕一幕的在她腦海里演繹,明晰。
后來她僥幸逃脫,混跡江湖,不言此后她水深火熱的奔波勞累,如何如何的千般苦楚,萬般心酸,只說,她的不平,她的恨,她的仇,日夜,日日夜夜的折磨,幾乎要瘋掉!
“你可曾想到你也有今天?!”瑛澄努力的壓抑著自己潮涌的情緒,而她一拳徑直打向白君,拳力直將他震碎了墻面!她殘忍的笑著,一劍劃過冰冷的空氣,鋒利的劍氣波蕩開來,血花肆意飛濺,一片尖叫聲中,他的美人,他的孌臣倒在濃艷的血泊之中不再動彈。
“你的皇宮已經被我們清空了。”瑛澄微笑道,那是魔鬼的微笑,殘忍而血腥,夾雜著大仇得報的快意,“不會有人來救你,不會有人能救你,我不會讓你痛快的死掉,我要一點一點的折磨死你!”
癱倒在地的白君吃力爬起,胸口悶痛,肋骨不知道斷了幾根,他吐了一口血,慘笑道:“天真……咳……是你們逼我的,呵呵,我是天帝護佑的君王!你,你們,算什么東西!”
言罷,他默念神訣,空氣中的光色塵埃微微躁動,他的神色變得有些自得起來,嘴角的血也開始泛起光澤,剎那間,圣光閃耀,神樂奏響,黑暗漸漸褪去,明光漸漸泛濫,像是,要洗瀝斑斑罪惡。
瑛澄感到一絲不安,這份不合時宜的神圣引發了她一些不好的聯想,在這個黑暗血腥的時刻,光明實在太突兀。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洺煜,她身后還有一個魔氣深重的魔王呢!不怕!她忽然有了底氣。
只是某魔頭還是很漠然的注視著這一切,一只修長的手,還在無聊的把玩著幾顆泛著森冷光澤的頭骨,轉而他又將頭骨捏碎為粉末,灑在空中,飄飄蕩蕩。
他會幫她的吧。
瑛澄下意識的后退,一把抓住某魔頭的手,像是得到了某種安慰,繼而又一劍砍向念訣捏印的白君,她想阻止白君令她不安的抗爭。
錚的一聲,意外的劍被彈開,白君好像忽然有了神力加持,將瑛澄的劍震飛三尺遠。
看見瑛澄無法再傷害他,白君瘋狂而自得的笑了,瞇起細長的小眼睛,面露兇光,而與之鮮明對比的是,他周遭的神圣光圈越來越炙,亮至天宇。
瑛澄不甘,怎么,覆滅的悲劇要重演嗎?這個將她的家族趕盡殺絕的罪人真的是上天選定的嗎?
她正思忖中,某魔頭牽著她,一步踏碎白君結界屏障,他嘴角微微勾了勾,輕輕呢喃:“這是,洺璟的味道。”
言罷,他虛空一抓,巨大的引力,將白君吸至他的掌心。
白君驚厄的看著面前這個面若白玉,冷若冰霜的男子,終于不安的抖的和篩糠似的。
幸而白君的召喚儀式已經完成。
蒼穹之上五彩祥云輕妙回旋,一聲鳳唳,四方雷鼓,轉瞬間無數天柱從天降下,光柱散盡一群天兵天將手持利刃,將九陰魔王和瑛澄圍在圈中,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
那是上天的執法者!
百萬天兵密密麻麻,圣神而戾氣深重!讓人不寒而栗。
瑛澄不由的幾絲絕望。
相反的是,被掐著脖子的白君卻精神一振,他開始笑,唇齒艱難的翕動起來,他獰笑:“我是上天選中的王朝更迭者,你,你們完了,你們要遭到天譴了……”
只是魔王的面色令白君意外的如常,白君很遺憾沒有看到洺煜的慌張,但他對瑛澄的表情非常滿意,他覺得,這一次,他一定還能勝利。
瑛澄后退一步,靠近洺煜,她開始有些緊張,握著劍柄的手開始冷汗涔涔。
那些天兵!才是能顛覆一個王朝真正力量啊!她的家族就是被這不可抗的天力而一敗涂地的,難道悲劇要重演了嗎?她怎么甘心!
手中鸞劍錚鳴,瑛澄沖出去,直搗天兵!
雷霆轟響,五色神光燒破天際,那些表情肅穆的天兵擺陣臨戰,氣勢洶洶,圍攻著橫沖直撞的瑛澄!
魔王的手仍掐著白君的脖子,尖銳的指甲漸漸滲入白君的脖頸,讓他足夠疼,卻不至于死去。白君咬牙切齒的直哼哼。
可是,白君發現洺煜并沒有幫瑛澄,洺煜的表情漠然,他漠然的看著這一切。
瑛澄周遭紅光閃爍,她只瘋狂的穿刺,砍殺,進攻,血花肆綻,空氣中腥味濃郁,說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
“妖孽瑛澄,魔頭洺煜,擾亂地界,顛倒人常,其罪當誅!”
冥冥圣音破天響徹,震顫四方。
也令天兵的絞殺越發瘋狂。
瑛澄早已血流如注,九天之上又一道雷罰降下,濃霧彌散,瑛澄虛脫閉眼,只待解脫死亡。
白君興奮的看著那道天罰。
轟!
藍炎滾動。
千鈞一發之際,瑛澄被洺煜緊緊護在懷里,四周一道紫色屏障,直將天罰隔離障外!
白君被摔在地,他看見,魔王沒有表情的看了一眼九重天,天罰瞬間被撕裂,湮滅成一點一點的光閃,像雪花似的的美麗飄散。
他竟下意識的抱著瑛澄,踏步向前,一步一生花的來到天兵的重重圍圈,無可阻擋。
水袖輕揚,魔光閃動,那些天兵被一股無可言喻的巨力狠狠震開!血霧彌散,而魔頭閑適的步伐陡然加快,身影重疊,只利爪明晰可見,他的攻擊老辣狠毒,且不拖泥帶水,只瞬間,又無數天兵在哀嚎中被生生撕裂。
絕對的力量!
有的天兵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便灰飛煙滅,而這,對常常用絕對力量將掌控人世命運輕易掌控的天人是莫大的諷刺啊!
白君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驚訝的無以復加,怎么會有,比神選還強大的力量?他的王朝當真也要覆滅嗎?怎么能呢?!
而便是白君吃驚的頃刻間,百萬天兵悉數覆滅。
血流成河萬骨枯!
洺煜懷抱中的瑛澄同樣吃驚的看著這一切,她知道魔王的強大,沒想到,竟然這么強大!她將被血糊花的臉貼緊洺煜溫熱的胸膛,她聽見他的心臟有力的跳動,她感到自己的心悸。
“謝謝,謝謝你。”她呢喃,竟不覺淚流滿面。
透明的淚,殷紅的血浸染了他一塵不染的衣衫。
他感知到某種復雜的情緒,這使他有些不知所措,他開始后悔沒有早些出手相救,讓她又多受了好些苦。
他深深的將她護在懷里。
瑛澄臉頰莫名開始燙燙的紅。
又一重五彩祥光映徹夜宇,仙樂陣陣,云霞璀璨,一聲鳳鳴驚破天宇,一方金光耀眼的龍車乘云而至,龍駕上一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危坐其上,衣袂飄然,仙氣荏苒。
“洺煜,隨我回去罷。”
“那是……”瑛澄仰頭看著青天上那個氣勢威嚴的俊美男子,訥訥的道了聲:“天帝!”
天帝臨凡!白君感到一絲希望,也略略的自得:天帝居然肯為保護他一個凡人而屈尊下界,他果然不愧是上天選中的人啊!
他不知道,天帝此刻也正十分的焦灼,頭大。事實上天帝臨凡自然不是為了這個驕奢淫逸的凡人,而是為了洺煜的出現。
恰在此時,魔君斜睨了正沾沾自喜的白君一眼,隨手一個袖箭,直直穿刺白君胸膛!血,迅速印染暈漾開來!白君被劃破的凌亂衣衫上,開出致命的花。
疼痛一點一點放大,白君睜大疲累的雙眼,憤恨與不甘一閃而過,而更多的是難以置信!生命在迅速流逝,他感到死亡的恐懼。
“怎,怎么可能……”
言罷,便輕易的死在了天帝面前。
“太便宜他!”瑛澄頭從洺煜溫暖寬闊的胸懷中離開,兩頰飛起的紅暈還未褪去,她朝白君的尸體啐了一口。
“那么,我便讓他死不如生。”洺煜食指瑩瑩閃光,從白君額前勾出一個虛影,那是白君的魂魄,就那么被硬生生的拉扯到魔頭手中。
魂魄恐懼至極尖銳的嘶叫,聲音刺耳,令人生厭。
洺煜開始用鬼火炙烤白君的靈魂!
靈魂劇痛的扭曲,冒出縷縷青煙。
“饒命,饒命啊…啊啊啊啊!”白君之魂痛哭流涕的呼喊。
真是殘忍,可瑛澄笑了,笑得淚流滿面,痛快!
大仇得報了,她感到自己受的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她感激魔君能愿意幫她一把,在國破家亡后,幾乎沒有人愿意幫她這個亡國奴了。
天不幫她,魔幫她!
那么,入魔又如何?!
瑛澄抓緊魔王冰涼的手,胸腔中勇氣滿滿,她發誓要追隨他。
忽的一道驚雷打斷洺煜細膩的炙烤,是天帝,施法而為!他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要太過分了!”
魔君懶懶的抬頭,像是才意識到天上還有個人正和他對峙。
腳下生云,洺煜懷抱著瑛澄飛至天空,他冷冷的看著正襟危坐高高在上的天帝,眼神中很明顯的不屑。
“大膽!”
天帝周遭將臣怒斥,大雨傾盆,又一道天罰降下,而洺煜輕蔑的冷笑一聲,天罰在觸及到他方圓三尺的一瞬陡然炸裂消逝,未曾驚起一絲風嵐,飄飛他寬大的衣衫。
繼而又一股巨大的威壓以洺煜為中心輻射開來,力量磅礴,直壓的人喘不過氣,而白君的殘魂瞬間被這壓迫性的氣場壓碎,彩云里的其他神將也不得不冷汗淋漓。
洺煜冰冷的視線一直凝視著露出尷尬笑容的天帝,他緩緩開口:“洺璟,別來無恙!”
【五】
事實上,洺璟和洺煜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十萬年前,天帝的儲位之爭,讓兄弟二人就此反目。
世人都道是洺璟的賢德贏得天帝之位,而洺煜自甘墮落,下界為魔,最終被天帝大義滅親,封印九陰山,天帝真是功德無量。
可令人費解的是,就在天帝登基后不久,有三萬仙眾以謀逆罪無故墮仙,處死于誅仙臺。就像急于掩飾什么。
那么,掩飾的,是什么呢?
明明誰都知道,洺煜一出生時就有三十六鳳八方來朝,祥瑞之云氣暈染到三十三重天外,奇花綻放,異香蒸騰,仙樂飄飄,六界歡慶,那是洺璟這個名義上的長子,儲君,多少次的渴慕都乞求不來的啊!
洺煜不僅身負太古之力,而且他的性情疏離文雅,處事公正合理,深得眾神嘉譽,很快就成了父神欽定的天帝繼承者。
好事成雙,洺煜還贏得了天界第一仙姿佚貌的美人――瑤姬的芳心!
而瑤姬可是他都垂涎三尺,夢寐以求的仙子啊。
雖然洺煜并不喜歡瑤姬,但大家都知道,只要洺煜即位,該娶的天后,必定是瑤姬。而現在瑤姬也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雖不喜歡,卻也并不討厭,那便可接受的。
這樣郎才女貌的確實令人羨慕。
可是,沒有人記得洺煜還有個叫洺璟的哥哥了。洺煜的光輝太耀眼了,他感到自己所有的才華都被籠罩在洺煜的陰影下!洺煜搶走了本該屬于長子的他的一切!
洺璟不甘心啊,他才是長子!廢長立幼本就是有違天道!何況他也一直很努力的修行!一身神力亦是符合儲君的標準的!他憑什么要拱手相讓天帝的位置?!就因為洺煜天生荒古之力?而洺煜一臉對任何事都淡漠的處事方式更是讓他不爽,他對兄長缺乏應有的尊敬!
而且,他對瑤姬一片癡心,天地可鑒的,但是瑤姬從未真正的看他一眼,若即若離的從未將他放在心上,任誰都看的出,她眼里,只有洺煜!
為什么啊!明明我才是最配的上你的人!為什么啊!你明明知道,洺煜根本不喜歡你。
風雷臺上,他邀洺煜相戰,并讓瑤姬作證,想證明自己的苦修之下,神力慧根都不弱于身負太古之力的洺煜的,他想證明瑤姬看錯了,他才是最適合她的人!可是,戰斗中,他徹底絕了望。
那是一種什么樣摧枯拉朽的力量,充滿寂滅的死寂,像是荒古黑暗的咆哮,瞬間將他甩出戰臺,倒地流血不止。
全身筋骨碎裂,他昏死過去。
而洺煜其實已經手下留情了,而洺璟仍舊充滿忌恨,認為洺煜都是憑借荒古的先天源流打敗他的,認為洺煜其實就是想置他于死地以求安穩的繼承天帝之位!
呵呵,憑什么!明明是一母同胞!憑什么他有那樣的天生神力!憑什么他能受到父神那樣的眷顧!憑什么,瑤姬竟然喜歡不愛她的他?
洺璟后來笑了,既然先天之力如此偏愛他人,就休怪他無義了!
后來他再次約戰洺煜,并提下一個要求:
讓洺煜封印九識,以純粹用今世的修行比武,來定勝負,輸的人,獨自去極北苦寒地再次修行,而勝者,贏得天帝之位!
人有六識: 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也。
神有九識: 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神識,靈識,通識也。
當封印了九識,就意味著神將是純粹的神,無思無感無痛無欲無喜無悲,恰似真正的六根清凈。
卻也淪為了沒有任何感覺的神力機器。
并且封印的九識也是遮住了天與神的感應,便意味著,無法在使用前世輪回帶來了的荒古神力。
洺璟想封印洺煜九識的目的也是很明顯了,其一,讓他只用今世的修煉之力與他斗法,洺璟自認為刻苦修煉的他,今世的法力也是不弱的,其二,失去九識的洺煜更適合用權謀駕馭。萬一無法打敗他,壓一下他的囂張氣焰也是可以的。
打好這個如意算盤,洺璟再次向洺煜下戰書。
他記得當他說明要求后,洺煜看向他的眼神,明明只是輕輕的一個斜睨,卻仿佛早已洞穿他的靈魂,直達他心底的黑暗,無處遁形,無法躲藏!這讓他多么不安和窘迫,即便洺煜待人從來都是冰冷淡漠得比他更像個真正的神。
實際上這個要求本來就是對洺煜不公的,他天生神體,本就是自己的天賦與機緣,現在卻要將其遏制,而后比試,這真的公平嗎?
不管怎么樣,洺煜還是答應了。
而洺煜的爽快加劇了洺璟的不安與惶恐,是不是,他已經知道了什么?為此洺璟也許還要采取點其他措施。
于是在去識儀式上,洺璟不得不做了點手腳。他偷偷將洺璟的九識封印到無人知曉的異地,這樣,無論勝負與否,洺煜都將失去九識,這樣無法與天感應的他是沒有繼承天帝的資格的!
他一定要得到天帝之位,迎娶瑤姬!
決戰那天,三萬仙家前來觀戰,瑤姬更是盛裝出席,美艷不可方物!讓多少仙人看直了眼,凡心大動。
洺璟也忍不住多看了瑤姬潔白的側顏好幾眼,可是怎么也看不夠,她那么美,宛如冰雪之巔的雪蓮,盛開著絕世芳華,動人心魄。而眼下,這個雪蓮眼里只有洺煜,她一直看著洺煜!
洺璟憤恨的向洺煜展開了進攻,手中結印,神芒大熾,滔天的力量凝聚掌心,打向洺煜!一時間風云變換,悶雷陣陣,讓無數觀戰者動容,這般一開始就狠辣凌厲攻擊,根本是想致對方于死地!
是的,洺璟想要洺煜死,或者至少速戰速決,讓洺煜來不及反應就被自己拿下,他也隱約的害怕,失去九識的洺煜還是會比他強大,但是,他害怕?不,這怎么可能呢?!自己才是四海八荒,三道六界的最強者!他要在眾仙家面前親手打敗洺煜,他要在瑤姬面前親手打敗洺煜!失去九識的洺煜根本不足為懼!失去荒古之力的洺煜根本不足為懼!
想到這里,洺璟的攻擊越發迅疾。而洺煜面無表情,舉手投足依然云淡風輕。
同樣云淡風輕的還有瑤姬,她靜靜的立在站臺旁,一雙靈眸沉靜如水,好像毫不關心這兩兄弟的勝負,而她的目光一直追隨洺煜,也許她已是篤定,無論洺璟攻擊如何狠辣,她的洺煜都不會輸。
事實的發展同樣證明瑤姬是對的。
洺璟還是敗了,敗給了沒有九識的洺煜!
是恥辱吧,無論自以為的與沒有九識的洺煜勢均力敵,還是一戰贏得瑤姬芳心,都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可是,荒古神力也好,瑤姬也好,為什么,自己無法擁有洺煜的一切?明明他是長子,明明一母同胞。
耳邊回響著眾神放大了的對洺煜的歡呼。
多么刺耳,他像處于諷刺的漩渦中心,扭曲,憤怒,羞愧,無助。
既然如此,住怪我不義!
洺璟想著,不再運法自我修復,任由四肢百骸的仙氣紊亂成災,又咬破事先備好的假死丸,這樣,他便恰到好處的昏死過去。
當眾仙注意到倒地不起洺璟,紛紛開始指責洺煜,而失去九識,面無表情,心無情緒的洺煜更讓眾仙覺得洺煜太過冷漠,沒有儲君應有的仁心――他對對自己的兄長下手都那么狠還無動于衷。
洺璟昏死,仙醫說,需要千年方能修復,雖然千年對于一個神仙并不算很久,然而天帝繼承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
洺煜的九識被洺璟封印何處,根本無人知曉。
而失去九識的洺煜是無法與天地感應的,而與天地感應是成為天神的基礎,失去這個能力后,便也意味著無法正式登基!
仙家修煉是講機緣的,天帝登基也是,這一次的登基儀式無法舉行,洺煜便是沒有成為天帝的緣分和資格。
于是儲君的位置就順理成章的滑向洺璟。
千年后,洺璟繼位,瑤姬抱著不再有任何情緒的宛如白紙的洺煜痛哭。
而隨后一道圣旨下來,瑤姬被封為后,不日與帝完婚!
瑤姬大婚那天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其他多余的言語,她只是靜靜的走在眾神的仰望中,走進洺璟的視野里,好像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以至于包括洺璟的所有人都認為,瑤姬真的放下了上任儲君洺煜,而傾心洺璟的。
而當洺璟穩固位置后,那日觀戰的三萬仙眾具被放逐!這樣便不再有誰親眼見證過那一戰,他的失敗了。
他以為這樣便可高枕無憂,怎料洺煜后來反下天庭,率領下三界妖魔鬼聯軍一齊打向天宮!
那一戰真是艱苦卓絕,以至于現在都讓洺璟記憶猶新。
那一戰,天宮少了一個荒古天神,魔界多了一個九陰圣君!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一向祥瑞的天宮。血色,成了唯一明亮的顏色。
下三界大軍勢如破竹,兇殘無比!
就在天兵全面潰敗之際,洺璟不得已祭出這個魔王昔日的女人――瑤姬。
魔王退兵。
【六】
轉眼萬年,而此刻,再次面對洺煜,往事一幕幕,浮光略影一樣的浮現,深刻而刺眼的讓人不安。而洺煜的眸子依舊澄澈并且淡漠,永遠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這讓洺璟琢磨不透,卻也讓積壓千年萬年的不滿更盛。
“罪臣軒轅洺煜!你竟還有膽來!戰神何在,快快將汝再次封印!”天帝洪亮的神音在蒼穹回響,威嚴而不可侵犯。
戰神應聲而現,卻毫無神氣,眼前這個白衣飄颯的俊美男子看起來單薄孑然,卻是有著讓人不可估量的力量。千年前的混戰他還記憶猶新,那般慘烈,無論如何他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眼下,他是十分不想再次與洺煜開戰的,可是天帝已經下令,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真真是騎虎難下。
“身為天帝,就能這樣欺辱人嗎?!”
尖利的女聲,劃破天際。
是瑛澄。
她從洺煜的懷抱中掙脫,一步一步的踏云走向天帝,猩紅的眸子灼熱的耀眼,她咬緊紅唇,質問道:“你憑什么隨隨便便斷定一個人的好壞!隨隨便便就審判我們的世間!”
“大膽妖女……”天帝怒極,正要反駁,卻突然一個機靈,像是受到強烈震動,他顫抖的嗓音說:“你,你……你是瑤姬!”
“瑤姬?瑤姬是誰?”瑛澄皺眉,越發覺得天帝面目可憎:“怎么,這是你們自命不凡的天人又一套莫名其妙的說辭嗎?”
而天帝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表情陰晴不定。
“不,你不是瑤姬,雖然你和她很像,而瑤姬早已在后宮沉睡千年,臻至入夢,你怎么會是她?!”天帝夢囈般喃喃,而手指卻在流光溢彩的水袖中輕輕撥動,掐指算著什么,忽然,天帝又仔細凝視瑛澄,恍然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該猜到了……我早該……”
他神經質般干笑兩聲,而后眉頭擠在一起,像是怒極,而最后反笑。
“你們,不要逼我。”天帝咬牙“如果我發動兵潮,你們兩個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你大可以試試”洺煜淡淡道。
“那么……天將何在!”天帝洪聲命令,卻有些歇斯力底,而后,他將腰間一塊模樣奇特的玉佩撕裂,一瞬間風動云變,沖天的煞氣四處亂竄彌散,直震的人心發抖,法力弱一點的當場斃命。
暗黃色的天光迅速籠罩覆蓋四野,無數面無表情的天兵站好陣位,只等最后的命令!
而天火滾滾,傾壓而至。
雷鼓響,天火散,誅仙道,兵潮來!
天帝看著漸漸成型的兵潮法陣,發出病態的笑容。可以預見的血腥,這一次,他要抹殺一切不堪的過往!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住手!”
一聲輕音,破空而來,清脆動人而又充滿悲傷。
一個著素衣的絕美仙子,駕彩云而來。
她輕輕落到天帝面前,小心翼翼的捧起碎裂的紫金玉佩,放到洺璟顫抖的手中,她微微的笑著:“你早該想到有這一天。”
語速很輕,很緩,卻讓洺璟一陣酸楚。
“你醒啦,一夢千年,你從來沒有忘了他。今日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好啊……好……不愧是朕的王母……”
“你對我不薄,可我只是瑤姬,洺煜的瑤姬。”
言罷,瑤姬又深情的看向當風而立的洺煜,那個她盼了千年萬年的男子,那個她眷戀至今的人,
清澈的眸開始有淚光閃爍,一切都會在今天了結,她綢繆了千年的遇見。
“你……”瑛澄吃驚的看著不遠處的瑤姬,那個仙女,和她好像,五官,身材,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是,不可否認,瑤姬是更美的,而她確實一身戾氣逼人。
“我就是你。”瑤姬對瑛澄道,她安然的解釋著一切:“洺璟對我很好,可他從來沒有真正的信任我,把我囚禁在九重天上華麗的金絲籠中,不準我離開天宮一步。可是那又怎么樣,真正的神是困不住的,就像洺煜就像我。”
她說著,一步一生蓮,不顧重重天火炙烤,忍者劇痛,狼狽卻依然圣潔的走向瑛澄,走向洺煜。
洺璟騰的從龍座上站起,想去挽回什么,卻突然發現自己喪失了一切力氣,又跌坐在地。手中的碎玉還殘留著瑤姬溫潤的氣息,暗紫色銘文浮動,他有些心冷,就在剛剛,他內心脆弱萬分,看到依舊那么溫柔的瑤姬,而貪戀著忘了防備,于是他被下了禁制。
“天宮的日子好寂寞啊!”瑤姬淚眼朦朧:“我日日夜夜的思念你,你知道嗎。”
瑛澄拽緊洺煜的袖子,開始有些慌亂,瑤姬的癡情讓她那么悲傷和酸楚,卻又那么的讓她不安。她抬頭看了看洺煜,洺煜雙眉緊蹙,仿佛在努力回憶什么,而的表情依舊淡漠,這讓瑛澄莫名心安。
瑤姬走到洺煜面前繼續道:“于是我選擇沉睡,在夢里,我籌劃了今天!瑛澄啊瑛澄,你的一生就是我精心設計的夢,為了不引起天帝察覺,我一夢千年,細細勾勒了你所有的輪回,于是你有歡樂的童年,于是你的國家和族人一夕毀滅,于是,你的靈魂深種對天的恨,于是,你有緣有故的找唯一可以抗天的人――洺煜!
母神的夢境,是可以穿梭現實虛幻碧落黃泉的。這是我嫁與洺璟的唯一目的了,做王母,成為母神!當年洺璟以我威脅洺煜,逼洺煜入九陰山時,我就發誓,無論用什么手段,我都要,都要救出洺煜!并且拿回他的神識!并且,推翻天帝!”
瑤姬的情緒變得激動,一點也不符合她優美圣潔的形象,甚至有些病態的扭曲。
“那我算什么呢?!”不遠處的洺璟咆哮了,狀若瘋狂:“你跟了我千年,難道對我一點眷戀也無嗎?我們夫妻相伴萬年了啊!我的感情你難道不知道嗎?”
“……”瑤姬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而眼淚更熾,她有些語塞。
洺璟,雖然為人混蛋,但對她確實很好,可是,那也并不是她原諒他的理由,對嗎?
這時,無數熒光漂浮在瑛澄周圍明明滅滅,華美異常,她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輕,又漸漸的透明,她好像……要消失了。
或者說,她作為一個夢境,終于到了醒來的那天。
她看了一眼洺煜,對于自己的消失,她竟然也沒有特別的悲傷,只是有些好奇,洺煜,會怎么想,他會不會有那么一點難過?
而洺煜此刻也正注視著她,胸口微微的起伏,看不清情緒。事實上,沒有九識,又哪來的情緒?
她略略的不甘,只一個夢境存在,她的族人,她的執著,她的仇恨,她的命運,都是設計好的,多無趣呢?
她憎恨,那被設計好的人生。
瑛澄的表情漸漸蒼涼失落,而空氣漸次波動扭曲起來,她的身體開始隱沒透明。微光流彩,她的內心終于認命似的,如止水的平靜。
她終于融入了瑤姬,瑤姬因而完整。
瑤姬眸中一點猩紅,一張清冷的臉,多了幾絲塵世的風韻,她的胸腔亦是酸楚,她對洺煜說:“過來,我告訴你,你的九識被封印在哪里。”
“……”
【尾聲】
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不可能的地方,其實最可能的地方。
還有一番道理,咫尺天涯。
洺煜的九識被封印在了九陰山。任誰也想不到,他的封印之地居然也是他的九識存放之地。
當洺煜回到九陰山,重獲九識,失去的荒古之力再次回歸,他與天地的感應更加真切,他也終于領會到許多消失已久的細微的感覺。
卻也感受到一種深深的悵然。
“瑤……”他喚她,“瑛澄……”
瑤姬一愣,輕笑的看著他:“怎么,我都醒了,你還沒醒嗎?”
她舉手投足間露出的幾分瑛澄的影子,讓他微微的愣神。
“……”洺煜不說話,皺了皺漂亮的眉。
“對于一個神,剝離夢境,可是很容易的,也許你早就忘了我了,不如,我剝離出這個夢境,讓她陪你?。”
“我只是琢磨不透。”洺煜忽然將瑤姬攬到他寬闊厚實的懷里,有力的臂膀緊緊的摟住她,輕輕呢喃:“你怎么能,做個夢都能讓我如此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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