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布鞋情結(jié)

精準扶貧工作如火如荼開展時,在田間地頭就跑的多了些。穿著高跟鞋下鄉(xiāng),難免有些不合時宜,我便在電話里央求媽媽,給我做雙毛底子布鞋。媽媽有些不情愿,委婉勸我,要不買雙運動鞋吧,這年頭誰還穿布鞋,你一個女娃娃,穿布鞋顯得土里土氣。我“噗嗤”笑出了聲,對媽媽說,穿著布鞋,踏在地上,我感覺腳上舒服,心里踏實,和老百姓打起交道,感覺是“意大利”人,親切。

事實也是如此。當(dāng)我穿著布鞋,戴著草帽,不論是在蔬菜大棚里,還是在蘋果園里,或者是在麥田里,席地而坐,我和鄉(xiāng)親們之間便沒有了生疏感,總有很多話題可聊。聊著聊著,便有了如泉涌般鮮活的新聞素材,便有了生動的故事情節(jié),更有了來自最基層的心聲。

不得不說,是腳上的布鞋給予了我信心。讓我時刻不能忘記好新聞是雙腳跑出來的,只有沉下去,再沉下去,深入到百姓中間,才能夠找到接地氣的好線索,好素材,才能寫出打動人心的好文章。

而對于布鞋,我一直都有深深的情結(jié),那是任何奢華時尚的鞋子都不可比擬替代的。因為在我二十歲之前,我一直都穿著媽媽親手做的布鞋。大口口,松緊布,塑料底,毛底子,金絲絨,條絨布……這些根據(jù)布鞋的樣式,或是布鞋的選材起的名字,現(xiàn)在還讓我記憶猶新。

幼時的我,也是愛臭美的小女子,穿著媽媽做的新布鞋,雪白的鞋底,紅絨布做的鞋面,不磨腳,不出汗。走起路來,都不覺得累。一直以來,我都很珍視布鞋,覺得那都是媽媽一針一線用心做出來的,里面有媽媽溫?zé)岬那楦小?/p>

在我大概十歲的時候,印象中是冬天,那年的雪很大,早上推開門,白茫茫一片,一腳踩進雪里,半個膝蓋都陷進去了。我穿著媽媽做的棉布鞋去上學(xué)。因為實在太冷了,課間我便和同學(xué)們擠在一起圍在火爐旁取暖,無意間把腳從爐子下面伸了進去,當(dāng)我和同學(xué)們正聊得起勁時,感覺腳指頭有疼痛感,這才發(fā)覺棉鞋被爐火燒著了。在同學(xué)們的哄笑聲中,我既氣惱又悔恨,一整天都悶悶不樂。雖然后來,鞋子補好了,媽媽也并沒有責(zé)怪我,但我一直自責(zé)不已,這種不好的情緒從那時一直追隨著我,直到今天。

有時,我也會想,為什么現(xiàn)在,幾百塊錢的鞋子,有了破損,我說扔就扔了,也沒覺得心疼,卻唯獨對一雙并不起眼,更不值錢的布鞋反而念念不忘?后來,我終于明白,原來是多年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世上,只有父母對兒女的愛,是最無私,最無價的。媽媽對我的愛,就深藏在她親手做的布鞋里,因為我感知到了,所以才情牽至此。

其實我難以割舍的,是質(zhì)樸而溫馨的生活。而穿在我腳上的布鞋,成為一種歲月的印記,讓我在過后回憶起來,因為有了具體的物件,而讓匆匆流逝的光陰能再度被串聯(lián)起來,往事便清晰可見。

工作之后,我還是改變不了愛穿布鞋的習(xí)慣。為這事,媽媽沒有少給我做思想工作。在媽媽看來,二十來歲的女孩子,就要打扮,青春洋溢才是該有的模樣,要有精氣神才對,而布鞋一上腳,整個人就看起來沒氣質(zhì),好像還略有幾分邋遢跡象。對于媽媽的嘮叨,我沒有明目張膽的反對,也沒有完全照單全收,我有自己的想法。

布鞋也依然會穿,但再也不會不分場合地點。事實上,不管我承認與否,布鞋還是輸給了華麗的高跟鞋,我穿布鞋的機會越來越少,直到,把布鞋遺忘。

也許,這就是情感。你原來以為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到頭來,可能都逃不過時間的銷蝕。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這只是童話故事里的美麗幻想。即便是生死契闊如同賈寶玉與林黛玉,正是因為有了悲劇性的結(jié)局,才讓無數(shù)人為之慨嘆,可要真成了柴米夫妻,雖感情基礎(chǔ)深厚,以他兩人的脾性,恐也多有變故。

人的惰性其實都是慢慢養(yǎng)成的。穿高跟鞋稍走點路,腳和腿都容易累,于是出門就打車,進門就坐著不動,長期下來,卻越來越覺得身體不得勁。不得已,就換成運動鞋,早晚走走。其實,我還是想穿我的布鞋,可是放眼忘去,街上有幾人穿著布鞋?再穿著出門,倒有幾分難為情。

奇怪了,我本也不是愛慕虛榮之人,怎么也有了這虛榮之心?原來人如果不能改變壞境,就只能適應(yīng)環(huán)境,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恒古不變的法則。

直到前兩年,需要經(jīng)常下鄉(xiāng),我就又想起了被我擱置在床底的布鞋。打開來,穿上走幾步,就如同和老友暢聊,彼此了解,親切舒服。

于是,我出門時,便換上布鞋,工作結(jié)束后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把布鞋刷干凈,裝在盒子里放好。媽媽眼睛逐漸沒有以前好使了,又患有嚴重的頸椎病,已經(jīng)不能拿針了,更別提做布鞋了。我現(xiàn)在穿的這雙布鞋如果壞了,媽媽大概不會再為我做了。媽媽養(yǎng)育我們長大,不光是為我們做了一雙雙布鞋,她所付出的艱辛,遠超我們想象,這是我在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的。合腳的布鞋就如同母愛,無華,質(zhì)樸,無聲,溫暖。你無法用豪言壯語來形容,卻又時刻撫慰著你的心靈,讓她獲得安寧與幸福。

周圍有多少人,對于時尚趨之若鶩,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正是因為美,才讓生活更多姿多彩。可時尚卻是懸在空中的肥皂泡,鮮有人真正成為時尚的引領(lǐng)者,大多數(shù)人只要跟緊時尚的步伐,踏上時尚的節(jié)奏,也需要修煉時日,實屬不易。我也愛美,但我跟不上潮流變化,久而久之,也感覺疲憊不堪,便覺與其邯鄲學(xué)步,還不如選擇做質(zhì)樸本真來得自在,倒也輕松快活。

就像我腳上的布鞋,看起來不起眼,也曾受過冷遇,可它不管別人如何待它,始終保持著自己特有的情懷,終有人記起它,喜歡它,鐘情它。這不,現(xiàn)在市場上的手工布鞋一雙少說也得百八十塊,我湊熱鬧去看過,比我媽做的差遠了!前幾天我還在買香包的店里,碰見有人買手工布鞋呢。可見,布鞋也不是沒人待見。

趕明兒,我也穿著我的千層底步鞋,街上溜達一圈去。沒辦法,誰讓我有布鞋情結(ji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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