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處安放的車子
宋然是個騎行愛好者,最近他的山地車和一座市政雕像一起出了名。為啥?這得從上周末說起。
那天他騎著山地車去市郊荷塘賞花,不巧回程時遇到了暴雨。當時他只騎到剛開發的新城區,附近很空曠,只有幾棟光禿禿的樓宇,沒有躲雨的地方,更打不到出租車。悶夏的雷雨很狂暴,若是一直耗下去,可能會遇到危險不說,身上那臺單反相機肯定是保不住了。
這時上小學的兒子來了個電話,哭著說自己忘帶鑰匙被關門外了。雨越下越大,妻子在外出差,自己又飛不回去,這可把宋然給急壞了。
正巧這時來了一輛通往老城的公交車,司機催促道:“這是今天最后一班,你上還是不上?“
上肯定得上,可看著滿滿一車人,自己的自行車怎么辦?宋然犯了難。這是一輛高檔的山地車,價值上萬元,總不能就這樣扔了吧。司機對此視而不見:“到底上不上?不上走了啊!”
情急之中,他看見前方路口有個中島,上面修了一座駿馬的石雕。他急中生智,請求司機等兩分鐘,然后冒雨把自行車推過去,將后輪與馬腿鎖在了一起。
他打算第二天一早折回來把車子取走,山地車配了一把高檔的防盜鎖,大半夜的又下著暴雨,應該丟不了。不想兒子淋了雨發起高燒,宋然一早帶著他去醫院看病打針,忙活完趕過去取車子已是下午過半。
二落難的車子
新城區的馬路比昨夜要熱鬧許多,透過車來車往的路口,那輛山地車安然無恙的靠石雕上。宋然很得意,當初多花點錢買一把好鎖是明智的。
他哼著小曲把鑰匙插進鎖孔,可是擰了幾次都沒打開,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這把鎖竟然不是自己原先的那一把。這真是怪事!正莫名其妙著,聽見背后有人在叫他:“先生,這是你的自行車嗎?”
來人扛著一架攝像機,見對方承認,又說:“我是新聞臺的記者,有居民舉報你公然把自行車鎖在了馬路中央,請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知道這是一種損害市容,漠視公共秩序的行為嗎?”
宋然把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苦著臉道:“車子被人換了鎖,我現在想走都走不了。”
誰知記者“嘿嘿”一笑道:“等采訪完,我就把鑰匙給你。”
感情是記者怕他走掉,又給加了一把鎖!現在的記者為找新聞真是費盡心機,宋然氣不打一處來,便和對方理論開了。誰知記者理直氣壯的說:“現在的小偷這么多,一把鎖不保險,我給你又加了一把,你還得謝我哩。”
說話間,兩人突然瞥見三步遠處躺著兩把被人閘斷的車鎖,經過辨認,正是宋然原先的那把鎖與記者剛買的新鎖!鎖下壓了張字條:“朋友,你的車鎖質量太差了,要防盜,不妨試試我們‘安霸’牌。”
兩人一瞧,車子上的鎖果然是一把異常粗壯的“安霸”車鎖。這廣告做的,光上鎖,沒留鑰匙,太可惡了!宋然暗罵著,見天色已晚,兒子無人照顧,只得悻悻回家。新聞記者卻眼睛一亮,敏銳地覺察到這是一個絕好的素材,開始大做文章。
三出了名的車子
吃過晚飯,宋然正為車子的事發愁,尋思著明天找個開鎖公司去制服那“安霸”。這時表姐打來電話,說宋然你上新聞了,快看“民生直通車”。忙打開電視,節目把整件事略帶夸張地報道出來,最后主持人給定了性:“把市政雕像當車樁子,瞧這市民的素質,連制鎖公司都看不下去了。”弄得宋然哭笑不得。
隨后陸續有同事朋友打來電話,興致勃勃的問這問那,等他應付完之后已是筋疲力盡。這時又有一個陌生號碼來電,宋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對方自稱是李鎖匠,聲音很深沉:“宋先生嗎?從新聞上得知了你的困境,很是同情。明天在下愿免費幫你開鎖,會一會那‘安霸’。”
見有人主動伸出援手,宋然很感動,看來這“鎖界”也有江湖啊。第二天,他如期見到李鎖匠。李鎖匠比想象的要黑瘦一些,長著一雙過膝長臂,儼然一副高手相。旁邊跟著一個伙計,手中拎著個箱子,看來是有備而來。
可李鎖匠只是遠遠站在路邊等待,并不急于走去開鎖。等了半響,昨天的那個記者扛著攝像機出現了。記者和李鎖匠竟然認識,熱情地拉著他朝攝像機說道:“昨天的自行車鎖石雕事件引起了很大反響,今日我們特意請來了著名開鎖公司的李總,為車主解圍,還道路清凈。”這時伙計從箱子里摸出來兩件工裝換上,背后寫著資質與電話。
原來李鎖匠是為了打廣告,看來這“鎖界”這江湖深得很啊。不過事到如今宋然只想把自行車騎回家,便強裝笑容配合著,好趕緊開鎖了事。
幾人走到中島,看見車子卻傻眼了:昨天的“安霸”已經被人撬開丟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形狀迥異的鎖——大家都想著借機營銷一回。宋然數了數,光前輪與馬前蹄之間的鎖就有7把之多。
考驗李鎖匠的時候到了,他和伙計在烈日之下,搗鼓了足足一上午,可連一小半鎖都沒搞定。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各大媒體的記者也聞風趕來,一群人圍著山地車拍來拍去。
轉眼到了下午,李鎖匠還是困局難破。這時人群中有人喊道:“讓我來試試。”一個干瘦的年輕人鉆了出來,人們一看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便對他的職業心中有數,紛紛閃出來一條道。在年輕人的帶動下,陸續有人加入了開鎖大軍,有身著工裝的開鎖員,也有鎖廠的研究員。
宋然也沒得清凈,被幾個小報記者圍著問來問去,直到暈頭腦脹。
四推不走的車子
正當各路高人各顯神通,忙得不亦樂乎之時,一輛拉鳴的公務車呼嘯而來。車上下來幾名執法人員,執法隊長對宋然道:“你的車違規亂放,破壞公物,阻塞交通,立即沒收。”
宋然連忙叫苦,將自己的遭遇給隊長講了一遍。圍觀群眾的獵奇心還未消退,你一言我一語得跟著起哄。幾個長跑現場的記者和執法人都熟了,也紛紛遞煙求情。
隊長和兄弟們一合計,這自行車上的鎖密密麻麻,真要是沒收了也很難辦,到頭來還得請人先把鎖開了。于是隊長道:“鑒于此事情況特殊,本著人性化管理的原則,就給你寬限三天。不過到時候若再不取走,堅決沒收!”人群中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各大高手們更加賣力,鏖戰鎖場,頗有一番眾志成城的味道。但凡是誰開了一把鎖,便走到攝像機前把自家公司賣弄一番。更離譜的是,又有不少“研究鎖”的人帶著自家寶貝冒出來,一邊往馬腿上鎖,一邊吹噓著:“保準你們誰也開不了這把鎖!”
見到這景象,宋然重重嘆了口氣,悄然回家了。晚上他料想新聞會發酵,怕再被人打擾,便關了手機。臨睡覺的時候開機定鬧鐘,沒想到馬上就有電話打了進來。對方操著一口臺灣口音說:“宋先生,關于車鎖的事情我深表同情......”有了李鎖匠的經驗,宋然不耐煩打斷他:“你是開鎖的還是賣鎖的?”
對方倒不急,繼續慢吞吞地說:“先生誤會了,您的車子現在有了名氣,我想把他買下來,一萬五千塊,如何?”
宋然一算,現在新車不過也才一萬二,能失而復得還有得賺,當然是好事。不過他還是試探的問到還有無其他要求。對方笑道:“宋先生果然通情達理,我的要求很簡單:即便在三天之內車鎖全部被解除,也還請不要取車,想辦法拖延到最后。”
“拖到最后,那如果車被沒收了……”
“沒收了沒所謂的。但如果你能想辦法再拖延點時間,每拖延一天我再給你加五千塊。”原來對方是該品牌自行車的代理。
宋然無力再周旋,難舍愛車的他第二天他又請假去了新城區,盼望著有人能還車子一個自由身。今天的人比昨天還多,路中央早早的就被看客們圍了起來,不時有人指指點點。
宋然費了好大勁才擠進去,可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駿馬石雕鎖車的馬腿被人硬生生給砸斷了,車子已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