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源
人有人言,貓有貓語。
到丁酉秋分時,我已能與愛貓暢快交流了。
越與它交流,驚訝的事越多。
首先讓我驚訝的,是它的名字。原來它就叫秋分。
它說,它出生在某年秋分的那一天,所以父母給它取名秋分。
“是嗎?”我表示不解,“你們貓族也有二十四節氣?”
它說:“規律屬于自然,人類只是發現。”
“但是,你們也恰好管那一天叫做秋分嗎?”我問。
它哂笑道:“我們管那一天叫什么重要嗎?翻譯成漢語不就是秋分嗎?哥,你懂什么叫做翻譯嗎?不同語種之間對同一事物的對應。”
“別叫我哥,秋分先生,您可比我大多了。論輩分,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至少應該尊稱您為先生或者老師吧。畢竟,您有兩千多歲了。”若干天前,秋分曾經跟我提起,它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兩千多年了。
兩千多年,我簡直難以置信!這是現代社會啊,哪里有什么神話!
“你真的兩千多歲了?”當時我就問它,“就算貓有九條命,也不可能這么長壽吧?”
秋分淡然道:“生命是相對的,因而生命本來就是可以延伸的。這取決于你對生命的態度。”它換了種更加舒服的姿勢,“若你放松自己,無閑事掛在心頭,時光就會變得悠長。若你完全放松自己,毫無掛礙的活著,時光就會永恒。”
“反之,如果你總是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或者非要證明什么價值,實現什么理想,留下什么足跡,時光就會一晃而過。蒼狗白云,瞬息而已。”它繼續說,“我年輕時,也充滿理想,愛管世間閑事,精力充沛,東奔西跑。后來,閱歷深了,發現世間事并不是一廂情愿去努力就可以改變。再大的英雄,也敵不過眾人共同的業念。所以,就越來越淡泊。不知不覺間已經活了兩千余歲了。”
“你的族類都是如此長壽嗎?”我問。
“貓的壽命普遍比較長是真的,因為我們往者不追,來者不慮,施施然只活在當下。但是,像我這樣長壽的,卻也是鳳毛麟角,畢竟,大多數貓,還是同人類一樣,多多少少是有追求的。與我年齡相仿的貓,我認識的,也就三四位吧。”
“哦,神奇啊!”我感嘆道,又問它:“秋分先生,你老家是哪里?是北京嗎?”
“那時有北京嗎?”它狐疑道。
“我不是本地貓。”它眼神瞇縫,仿佛在回憶遙遠的家鄉,“你讀過陶淵明先生的《桃花源記》嗎?”
“讀過。”
“我就來自他所描述的桃花源。那不是杜撰,而是真實的故事。”秋分說,“秦朝末年,我們先祖隨著逃難的主人,無意間進入了桃花源,就在那里定居繁衍。‘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實也有我們貓族。桃花源非常美,大家安居樂業,幸福生活。到東晉太元年間,有一個武陵漁人,也在無意間進入了桃花源。父老鄉親們熱情地招待了他。臨別時,眾人囑咐他,此間事‘不足為外人道也’。他滿口答應。雖然人們都信任他,但我們貓族還是有點不放心,萬一走漏風聲了呢?于是,貓爺爺、貓奶奶便召集最精干的幾名晚輩子孫,遠遠地跟著漁人。我便是其中之一。誰知其他小貓們也很貪玩,越跟越多,竟然有百十余名貓。”
我聽著入神,眼前仿佛看到上百只花色各異的貓,輕輕地、軟軟地踩著貓步,在跟蹤前面的漁人。
秋分繼續說:“果不其然,漁人穿過山洞后,便開始一路做標記,一會兒放塊石頭,一會兒擺個樹枝,分明是要二度來尋。他一個人來也就罷了,如果帶成群結隊的人來,我們就沒有安省日子過了。于是,貓咪們就把他做的標記扔的扔,改的改,打亂了痕跡。”
我不禁想起《桃花源記》所言:“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
“可笑的是,返回桃花源時,我們也發生了意外。”秋分說,“我們雖然不需要標志也可以順著氣味兒尋回去,然而,當我們返回到山洞入口后不久,卻在漸趨開朗的洞里發現一個旁支小洞。這個小洞容不下一個人,所以平時并沒有人注意,但容一個貓則綽綽有余。洞里到底有什么?通向哪里?我們都很好奇,那時我們都很年輕,難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于是,便相約不告訴家長,魚貫而入。這一去,我們的命運就徹底改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