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的迷戀與感懷,《挪威的森林》片段賞析

即使在經歷過十八載滄桑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記起那片草地的風景。連日溫馨的霏霏輕雨,將夏日的塵埃沖洗無余。片片山坡疊青瀉翠,抽穗的芒草在10月金風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凍僵似的緊貼著湛藍的天壁。凝眸遠望,直覺雙目隱隱作痛。清風拂過草地,微微卷起她滿頭秀發,旋即向雜木林吹去。樹梢上的葉片簌簌低語,狗的吠聲由遠而近,若有若無,細微得如同從另一世界的入口處傳來似的。此外便萬籟俱寂了。耳畔不聞任何聲響,身邊沒有任何人擦過。只見兩只火團樣的小鳥,受驚似的從草木從中驀然騰起,朝雜木林方向飛去。直子一邊移動步履,一邊向我講述水井的故事。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當初是在一座小城的一家小書店里,打發無聊的下午時光時,看到了村上的這本小說。最初是被這名字吸引進去的,讀到后來發現,那里沒有挪威,也沒有森林,那僅是披頭士樂隊的一首單曲,是村上的最愛。后來,我也專門找來那首單曲來聽,也很喜歡,只是里邊也沒有挪威,也沒有森林,在講一段清淺的感情,很適合打發無聊的時光。

而我確也被村上這樣的清淺文字所吸引,在他似邊抽著紙煙、啜著咖啡,邊徐徐緩緩地述說中,認識了直子、綠子、玲子,當然還有“我”。他的文字,有讓人著魔的魅力,在那個被無憂光陰浸染得安詳寧靜的小書店一隅,便讀去了手中薄薄一冊的大半,而開篇便看到了這片風景。

佛教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觸說,這也可以說是我們對外界感知的六個方面,或六個來源。我們總說我們看到了風景,對風景來講,或許看到是感知的大部,但絕對不是全部。在村上的這段風景描寫中,我們在看到之外,還能聽到葉片的簌簌低語和忽遠忽近的犬吠;兩只受驚的小鳥騰空而起,在被我們看到的同時或許也能帶走我們驚奇的感觸;而十月抽穗的芒草彌散著苦澀的氣息;將夏日塵埃沖洗無余的霏霏輕雨,也應帶走了夏日酷熱,帶來秋日的清涼,讓人神清氣爽,這或也算一種體驗吧。

這些或也僅是風景中的一部分,這樣的風景是立體的,包容的,是由豐富的細節編織成的宏大,他們被敏感的心靈給抓住,被如椽之筆給記下,交于我們這些讀者,再由我們調動以往的經驗、同情去咂摸、去體會、去暢想仿佛我們也身在其中了,迷戀其中,而這或許也是文字的力量所在吧。



既說到風景,我也說點其它的體會,月初父親突然病發,住進了急診監護室,那三天里,姐姐和我白天晚上地輪換陪護在他身邊。我覺得,急診監護室是一個很荒誕的存在,那里不分白晝黑夜,24小時燈火通明,醫生護士24小時地步履匆匆。近十個床位的大通間里,各種疾病的病人,展示著不同的痛苦,有的在你面前來了,有的在你面前走了,那是個很讓人悲觀的地方,我甚至感覺,父親可能就再出不了這個房間了。

就是在那個荒誕的房間里,我接到了梅美姐關于名著分享的邀請,也是在那個荒誕的房間里,我想起了初讀《挪威的森林》的那個下午時光,也想起了那本書中,開篇的這篇風景。盡管那本小說始終彌散著迷茫抑郁的灰暗情緒,但“我”與直子一道走過的那段風景是陽光豁達的,我甚至覺得有風景的第一章,是那部小說最高光的篇章,以至于多年以后,作者“我”意識到自己將要淡忘掉那段記憶,而在飛機上黯然神傷。

而我在那個荒誕的房間里,體驗到自己的老父被隔絕于這樣的風景之外,亦同樣地黯然神傷。

當你再也看不到陽光了,陽光或才有了價值;

當你再也看不到花朵了,花朵或才有了價值;

當你再也看不到風景了,風景或才有了價值。

幸運的是,三天后,他出了那個房間,轉到了住院處,我也有空回趟家。在樓下,我坐在小區花園一角的長凳上,抽了根煙。午后的陽光有些毒,但我依舊愿意坐在那個艷陽下,感受著渾身的暖意融融,隔著小徑,以往不怎么留意過的一片灌木中,幾朵小小的黃花,開得分外的嬌艷。



這個世界多美好,將來我一定要帶著老父親走出那個沒有陽光的房間,就坐在這風景里,曬著太陽,看著小花,抽著煙,聊著天,就好了。

好吧,就亂記到這里吧,也謝謝大家耐心看到這里。


2020年9月29日星期二,寫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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