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浣
(一)
因為快要臨近春節了,顏夏的老板終于法外開恩,賜了她一個舒舒服服的長假。以致這段時間里顏夏險些快要回到了人類進化前。整天都窩在沙發里,頭發也不扎,妝也不化,就跟一堆零食飲料拱在一起,進行“友好交談”。
彼時,廚房內老媽正七手八腳的忙活著。大抵是因為自己的那個專愛拉皮條的遠房表姨就要從外地回來的緣故,使老媽格外熱情。
電視里正播到顏夏最喜歡的韓劇橋段時,被埋在零食袋深處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顏夏好不容易才從零食堆里扒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顯示的是薛緋的名字。她也沒有直接接聽,而是從沙發里下來,各式各樣的零食袋子散落一地。許是菜已經下鍋了,激起一陣熱油的‘滋滋’聲。
老媽正拿著鍋鏟炒菜,顏夏怕她聽不到,索性抬高了嗓門:“媽,我有事就先出去一趟啊。”
在廚房的老媽聞言叉著腰探出頭來問:“今天表姨要來,你不在家里吃啊?”
本來接個電話也不需要特地跑到外面,而是她怕老媽趁著表姨回來的這個當口,招呼著表姨給她介紹一堆的相親對象,為了避免這種不愉快的事發生,她索性找個借口出去:“公司里老板臨時找我加班,就不在家里吃了。”
說完后顏夏便穿上羽絨服出了門,關上門后還能聽到老媽特有的高嗓門:“加完班記得早點兒回來啊。”
到老媽特有的高嗓門:“加完班記得早點兒回來啊。”
顏夏在門外提好鞋后應道:“知道啦。”
下了樓后她才發現天空早已飄下了柳絮般的雪花,白茫茫的一片煞是漂亮。就連她的兔毛兜帽上,也落滿了不少。
薛緋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顏夏,你現在在哪?”
顏夏感到有些詫異,不明所以的問:“怎么了?”
薛緋說:“林諾他…他從美國回來了!”
薛緋一語驚人,顏夏猛地停住了腳下的步子。電話那頭的薛緋見她沒了動靜,連忙問:“顏夏,顏夏,你有在聽嗎?”
沉寂了良久的顏夏仍舊有些驚異的問:“他…他回來了?”
薛緋堅定的應聲:“真的,你….”
還沒等她說完,電話便被掛斷,顏夏一路狂奔出小區。雪天路滑,跑在路上的她幾次都險些摔倒。道路兩旁的喇叭聲不斷從她耳旁擦過,積攢了三年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冷風還在‘呼呼’的刮,猶如刀子般割得她的臉發痛。
當她再次停下時已經是在一家破舊的幼兒園門口,鐵大門上早已爬滿了久年積累的鐵銹。但盡管如此,大門兩旁的松樹仍舊茂綠依舊。只是被積雪壓著,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顏…顏夏..”站在冷風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或許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林諾又有些猶豫的問:“是你嗎…”
她的臉被凍的通紅,臉頰上的淚痕漸漸干涸,口中不斷呼出白氣。吸了吸鼻子,顏夏僵硬的挪動著身子,直到林諾的臉再次映入她的眼簾后,原本干涸的淚痕再次濕潤。
苦澀的笑意自嘴角牽出,流轉到細而長的眼尾,眼前的景象早已模糊,從臉頰劃下的淚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上,帶著殘留的余溫與三年的回憶迅速洇開。
(二)?
? ?顏夏第一次見到林諾時,是在高一。薛緋總以為她早就忘了,但她是記得的,就像記得夏日的蟬總是趴在教室外的樹蔭下,記得在那個早讀課時突然沖進教室的男生。 ?
? ?教室里瑯瑯的讀書聲立即被打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教室門口那個穿著天藍色襯衫,白色帆布鞋的男生。許是趕時間,氣喘吁吁的他扶著雙膝。即便這樣,通紅的臉頰也仍舊不掩他從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所散發出來的暖意。?
? “林諾,你又跑錯教室了!”坐在顏夏身邊的薛緋沖著那個男生叫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所有同學的一陣哄笑聲。
? ? ?回過神來的林諾環望著四周,恍若大夢初醒的說:“啊,我又走錯教室了啊。”隨后一臉訕笑尷尬的退出教室。
? ? ?課后,薛緋對顏夏說:“林諾就是這樣,在你沒轉來之前,他每天早上總是這么糊涂,感覺腦子里記不住事兒似得。”?
? ? ?顏夏笑了笑,面對著走廊的窗戶,卻正好見林諾從窗前經過,不經意的一掃,他也恰好看到顏夏。四目對視,林諾順手對著她勾著嘴巴,吐著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 ? ? 正聽薛緋講題的顏夏‘撲哧’一笑,薛緋抬起頭詫異的看著她問:“怎么了?這道方程我講的不對嗎?”?
? ? ? 顏夏立即強忍住笑意搖了搖頭。?
? ? ? 因為剛轉來不久,顏夏也沒有來得及選社團。為此,幾個社團的社員都對她使出渾身解數,輪番游說她加入自己的社團。奈何顏夏是塊茅坑里的石頭,那叫個又臭又硬,以致最后一見到那幾位同學便拔腿就跑。?
? ? ? 彼時,顏夏七拐八拐的才甩掉身后追逐的勁風,跑到了籃球場的鐵柵欄外才停下。正扒著柵欄喘氣時,她才發現籃球場里的林諾。?
? ? ? 一個縱身高高躍起,藍色的襯衫很襯他白皙的皮膚。頎長的身影遮住陽光,一個完美的投籃,周圍的男生紛紛拍手。?
? ? ? 休息時,他的脖子上搭了一塊毛巾,邊擰著瓶蓋兒邊向顏夏走來。顏夏見到林諾怔了一下,林諾笑著問她:“你就是高一三班新轉來的顏夏?”?
? ? ? 顏夏點了點頭,林諾又說:“嘿,我正好是四班,你瞧我們多有緣!”
? ? ? 顏夏感到有些好笑,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后的林諾說:“你還沒加社團吧?不如你來我們籃球社吧,我們剛好缺人。”?
? ? ? 顏夏停住步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可我….可我不會打籃球。”?
? ? ? 林諾的笑容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燦爛,他說:“沒事。”?
? ? ? 當然,接下來的劇情里自然沒有顏夏所期待的韓劇橋段,不是歐巴手把手教著她打籃球,而是她在籃球社里頂著毒日頭收拾雜物。擺放好體育用具,為社員發放礦泉水,以及打掃球場。?
? ? ? 彼時,顏夏此刻正拿著一把掃帚掃地,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她順手用袖子一擦,便看到林諾正拿著一瓶礦泉水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有一瓶,給。”
? ? ? ?顏夏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一把搶過林諾手里的礦泉水,扭開瓶蓋兒說:“我還以為你是來叫我打籃球,誰知道竟然是讓我來做雜物,真是便宜你了!”
? ? ? ?林諾聞言哈哈一笑,他邊手腳并用的形容著顏夏的身高,邊說:“你看,你才這么點兒大,這么點兒高。就算踮著腳,能不能夠到我的頭頂還是個問題呢。”?
? ? ? ? 顏夏被他譏笑的惱了,一瓶水潑到了林諾的臉上。 林諾被突如其來的水波的措手不及,緊閉著眼睛將水一把抹掉,一身濕淋淋無辜的看著顏夏。
? ? ? ? 顏夏重新拿起掃把自顧自的掃著地,飄悠悠的來了句:“沒關系,就擱那兒站著,要不了一時半刻就曬干了。
(三)
林諾沒有顏夏意料之中的生氣,而是仍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跟在顏夏身后竄來竄去。顏夏掃到這里,他跟到這里,顏夏掃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最后迫不得已,她正準備直起身子罵林諾,一抬頭卻看見站在林諾身后柵欄外的蘇卿。
蘇卿是班里眾星捧月的班花,無論是學習、家世、還是漂亮程度,均無一例外的排第一。
此刻,她正環抱雙臂的站在柵欄外,目光灼灼。顏夏清楚的看到她的怒火,她的不悅,還有她的嫉恨。
蘇卿一定是誤會了,誤會她和林諾有什么。顏夏正要解釋,蘇卿卻轉身就走。
等林諾轉過頭去看的時候,蘇卿早已不見了。他問顏夏:“剛才你怎么了?”
顏夏無奈的搖了搖頭。
等她再次回到教室后,全班的同學都用一種極其異樣的眼神看著她,顏夏有些詫異,坐在她身邊的薛緋壓低聲音,湊到她身邊小聲的問:“顏夏,你和林諾…到底是什么關系?”
顏夏一時錯愕,后來薛緋說,班里的人都認為蘇卿和林諾才是良配,說她……
說她什么?薛緋沒有再往下說,即使薛緋不說,顏夏也知她們說的有多難聽。即使薛緋說了,顏夏也知道薛緋是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上來告訴她,內容自然有所保留。
顏夏起身收拾著桌子上散亂的書,突然,一本國文掉在了地上,她立馬彎下腰撿起,卻發現一張夾在其中的紙落了出來。
她順手拿起那張紙,上面寫的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文字。顏夏有些生氣,憑什么這么對她?僅僅是因為一個誤會嗎?那只是一個誤會啊。
她剛抬頭,就看見蘇卿正背靠著講桌面對面的看著她,蘇卿的嘴角自然而然的揚起了一絲輕蔑的笑。她在笑她什么?樸素的衣著?雜牌的鞋子?還是其貌不揚的臉?
總之后來顏夏為了不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一直都和林諾刻意的保持著距離。而林諾那邊,卻依然死纏爛打的糾纏著顏夏。
一個飛馳而來的粉筆頭將顏夏從神游太虛中帶了出來,后來顏夏就被毫不留情的扔出了教室。關上門后課堂里仍舊能聽到老師勃然大怒的吼聲,還有蘇卿以及一眾女生的譏笑聲。
這種日子她在原來的那個學校里已經習慣了,手里拿著漫畫書悠閑的靠在墻上。
一串輕而緩的腳步聲慢慢接近,顏夏立即輕車熟路的將語文書拿出,正好蓋住了手里的少女漫畫,嘴里還念念有詞的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林諾發出了一陣嘲笑聲,他說:“哈,顏夏,你就別裝了,我都看見了!”
顏夏此刻悲切的覺得自己出門應該帶著黃歷,隨后將頭別到一邊又繼續看著語文書。
林諾踮起腳將臉探到顏夏那邊試探的問:“上課睡覺又被趕出來了啊?”
顏夏瞪了一眼林諾,毫不理會的繼續看著書。
林諾促狹一笑,在懷里一陣摸索,只聽見零食袋子被翻來翻去的響聲。半晌,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大堆的薯片巧克力:“顏夏,咱們真是有緣,正好我也被趕出來了,一起吃吧?”
莫名其妙!陰魂不散!顏夏晲了一眼林諾捧在懷里的那堆零食,欷歔著自己被破壞的好心情,覺得此刻只有零食才能拯救她了,隨即收起少女漫畫,從零食堆里七挑八撿了一番。
顏夏拆開一袋薯片,林諾略有深意的問:“顏夏,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喜歡你吧?”繼而,他又略帶惋惜的說:“可惜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誒。”
顏夏聞言,手上的動作立即停了下來,扭過頭來說了句:“白癡。”
不過,即使顏夏表面嗤笑著罵他白癡,但內心里卻沒來由的升起了一股難過。他有女朋友了啊?他那么優秀,那么帥氣,他的女朋友想必就是蘇卿吧?畢竟,蘇卿也是那么的優秀,那么的優秀.....
(四)
后來中午下了課后,顏夏收拾好了書本便和薛緋一起去了食堂。可惜的是來的太晚,食堂早已被擠得人山人海。顏夏努力的踮起腳尖兒望去,前面還是一片人頭攢動。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囑咐薛緋在原地等她,自己慢慢的擠到了前面。
在她經歷千辛萬苦,跋山涉水之后,顏夏終于來到了親切的食堂阿姨面前。從口袋里摸索著準備掏出自己的飯卡,可是摸索了一陣兒,為什么沒有摸到?隨即,又摸索了一陣兒,還是沒摸到。
怎么回事?
一直摸不出飯卡的顏夏無力面對面前臉色越來越臭的食堂阿姨和身后那一陣陣輕笑,最終準備無力的返回人潮的最末端。
但她剛準備頂著一臉的窘迫轉身時,一只有力的手臂又將她往前推了一把。林諾從人群中鉆了過來,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顏夏,說:“都排到這兒了,怎么還傻到往后走?”隨后,他掏出自己的飯卡,幫顏夏付了錢。
待機器‘滴’了一聲之后,顏夏便端著飯,臉頰發燙的跟著林諾走出隊伍。
“不好意思,下節課我會把錢還給你的。”顏夏盡量不想再受林諾的任何恩惠,極力跟他保持著距離。
林諾停住步子,轉身對她拋了個媚眼,低聲湊到她的耳邊說:“不如…..就以身相許吧!”
顏夏‘撲哧’的一聲笑開,抬手就要打他,卻一下子被人抓住。
映入眼簾的是蘇卿,她正瞪著好看的杏眼,怒道:“誰讓你打他的!”
顏夏一下子便被推倒,手里端著的飯也撒了一地。眾人的目光齊齊向狼狽的她投來,顏夏此刻忽然覺得,現在不止臉發燙,就連脖子都覺得燙了。
蘇卿正準備說話,卻被林諾一把推到了一旁,他怒不可竭的沖蘇卿吼道:“你憑什么推她!”
林諾的力氣太大,蘇卿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上,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哽咽的說:“因為我喜歡你啊,林諾!”
林諾并未因此而停住腳,他低下身將顏夏從地上扶起之后便幫她端著飯盤離開了。蘇卿憤恨的猛錘了一下堅實的地板,眼中滿是怒火的說:“顏夏,我不會放過你的!”
此刻被林諾拉著走的顏夏有些不安的轉過頭來看蘇卿,彼時,蘇卿正以一種極其惡毒的目光死死的瞪著她,仿佛那目光就要將她的身體燒出兩個洞似得。
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顏夏猛地一把將林諾的手甩開:“你為什么要那么做!她可是你的女朋友啊!”一語既出,顏夏就后了悔,隨即,她將臉別到一邊。
林諾怔了一下,隨即便平淡的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盡管顏夏感到很詫異,她也仍舊沒有再說話。林諾看著她,原本清澈的眸子也有些渾濁,那是受傷的目光。
后來,林諾因為在食堂推了蘇卿一把,正好被教導處主任看到,被記了一次過,又被罰放學后去打掃一周的走廊。顏夏感到很內疚,因為自己,林諾推了蘇卿,受到了她的嫉恨。又因為自己,林諾被老師懲罰。她的腦海里再一次的浮現出,林諾在食堂為自己解圍,自己被罰站走廊時假裝偶遇,她忽然覺得,那個陽光帥氣的男生,或許一直都在喜歡自己。
但經過上回的事情以后,林諾就再也沒有主動接近過顏夏。下午放學后,顏夏走到林諾他們班門口,拉住正要出去的林諾,顏夏激動的說:“林諾,我喜歡你!”
他聞言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顏夏突然覺得,林諾此刻的目光竟然是那么的平淡,沒有一絲喜悅,沒有一絲漣漪。
她有些不安了。
直到他說:“顏夏,別傻了。”她才徹徹底底的明白,她也告訴自己,顏夏,別傻了,別傻了。
(五)
直到蘇卿走到顏夏的身邊,挽著林諾的胳膊,嘴角揚起一絲譏諷的笑容的對她說:“顏夏,你知道嗎,你對林諾而言只不過是他跟別人打的一個賭,就賭你會不會對林諾表白。你看,他贏了,原來你真的像別人口中說的那么傻呀?”
顏夏頓時覺得這是一個晴天霹靂,等到林諾和蘇卿的背影消失在顏夏的眼中后,顏夏腳下踩著的地仿佛突然變成柔軟的棉花,周圍的景物也猶如旋轉木馬般的圍著她轉。
她這次來學校已經是曠課了兩周后,老師也給顏夏的家長打了不少電話。但顏夏的爸媽總是常年待在國外,對于顏夏的狀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顏夏站在教室的窗戶前低聲的罵了一句,真倒霉。因為她剛來,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而且現在也早就放了學,同學們都走完了,她也恰好沒有帶傘。自從她一進校門,便聽見不少關于林諾蘇卿,還有自己的傳聞。一是說顏某某于某日下午放學厚顏無恥的堵在林諾他們班門口死纏爛打的想要跟林諾交往。二是說林諾的正牌女友蘇卿好心勸說顏某某離去,但顏某某卻對蘇卿破口大罵,后來蘇卿才在不得已的的情況下萬般無奈的用了一丁點言語攻擊。在根本不痛不癢的言語攻擊下,恬不知恥出了名的顏某某竟然‘哇’的一聲咧著嘴哭著跑開。
顏夏想到這里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她略帶遺憾的欷歔著自己的同學,為什么她們沒有選擇去寫小說,這么精彩的辭藻,這么跌宕的情節,不去寫小說真是可惜了她們。
認識林諾的那個盛夏已經接近了尾聲,校園里的樹木漸漸開始泛黃、由盛轉衰。如果顏夏是此刻的一棵樹,最能讓她感到悲觀的不是生命即將終結,而是原本在她樹下乘涼的人,卻越來越少。
夏天的最后一場雨下在了現在,顏夏所站的這個窗前正好可以看到通往學校大門的路。學生幾乎已經走完了,顏夏的目光忽然一滯,似乎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人。
過了十分鐘,林諾路過二班的門口,恰好看到站在窗前的顏夏。
他走了過去,嗓音淺淺淡淡:“給,我正好有兩把,一起走吧。”
顏夏詫異的轉過身來,遞給她的是一把碎花的女式傘。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林諾便已經扭頭往外走了,顏夏也立即跟上。
即使再那把碎花傘的遮擋之下,顏夏仍舊能感受到夏末雨季所帶來的刺骨寒風。
走到一條英倫風格的街道上停下,林諾讓她站在原地等一會兒后,他便一個人淌過雨水洗刷過的馬路。不一會兒,他便從對面的一家奶茶店里出來,將一杯熱騰騰的奶茶遞到了顏夏的手里。
顏夏清楚的記得他在雨中穿梭的身影,那一來一回,讓林諾本就有些單薄的身體更加弱不禁風。此刻的林諾全身都被雨淋的濕透,就如同盛夏時她在籃球場看到的那個被她用礦泉水潑濕的林諾。
“林諾…..”她開了口,哽咽的聲音中不知道為什么還帶著一絲嘶啞。
他淡淡的眼神和話語立即將顏夏想要繼續說的話頂了回去:“你要發燒了,顏夏。”
回到家里的顏夏如林諾所料的發了燒,顏夏的父母不在家,所以在此期間照顧顏夏的任務也歸了林諾所有。
顏夏從來都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什么一見鐘情,但她最不相信的事卻偏偏在她的身上發生了。就是因為那僅僅一面,林諾就喜歡上了她?就僅僅是因為那一面,能讓他冒著大雨給她取傘?回來之后還為了不想讓她發覺特地將濕衣服換了,因為再怎么樣,一個經常記不住事情的男生總不會無緣無故帶兩把傘,而且其中還有一把傘是女式的。
忽然,放在沙發角落里的手機響了起來,那鈴聲讓顏夏感到耳熟,隨即上前拿起。
那是一條短信,蘇卿發給他的短信。“阿諾,我知道你自始至終都喜歡顏夏,你讓我故意讓她誤會,我已經照辦了。但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不需要做你的女朋友了,因為你愛的根本不是我。與其讓我去擁有一個人在這里心卻不在這里的人,我寧愿不要。”
(六)
顏夏的眼淚滴在了炙熱的屏幕上,聽到林諾的腳步聲,她立即將手機關掉放回原處。
“把粥喝了。”林諾的腰上還系著圍裙,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
顏夏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唇,竭力控制住眼淚,但最終還是無濟于事。
她猛地抱住了林諾,眼淚一串接著一串劃下臉頰,自下巴滴在他的衣服上。
“林諾…..林諾…”
林諾有些驚慌,手里的粥也險些灑出來。他只好先把粥放在一邊,用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安撫著說:“沒關系..沒關系。”
后來,顏夏和林諾交往了,就在這個深秋。他們成為了班里最羨煞旁人的情侶,但顏夏和林諾在一起時,他常常會說一句話:從前丟失的顏夏我終于找回來了,就在那樣的一個盛夏。
顏夏不止一次的詢問林諾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多半時候,林諾總是抿著嘴微笑,不過顏夏卻可以從他那猶如三月暖陽般的微笑中看到,隱藏在他眸子深處的難過。
高一很快就過去了,學校遵循著以往的管理,準備開始分班。顏夏最擅長的是文科,因此林諾特地放棄了進理科重點班的機會,又重新和顏夏分在了一起。
蘇卿仍舊是班里最受追捧的班花,但與高一時不同,在這個學期里她開始不斷追求林諾,從親手織的毛衣圍巾,到暖心的下午茶和點心,均是面面俱到無一疏漏。而林諾卻沒有顏夏料想的那樣斷然拒絕,而是微笑著接受。每當顏夏去質問他時,他的支支吾吾、含糊其辭總是讓顏夏痛心。
薛緋的電話出現在顏夏的手機上總是那么的不合時宜。彼時,顏夏正一個人坐在家里寫作業,放在一旁的手機立即不安分的響了起來。
薛緋的語氣中滿是焦急,還夾雜著急促:“顏夏…顏夏你快來!”
顏夏不明所以的問:“怎么了?”
薛緋說:“別問那么多了,你趕緊來,林諾他…林諾他..”
顏夏掛斷了電話,她悠閑不敢相信薛緋之后的話,怔了兩秒后穿好衣服出了門。
因為走的太急,除了披著一件羽絨服之外,顏夏就連換雙鞋子的詩句都沒有,就那么穿著拖鞋跑了出來。
一個人奔跑在車輛飛馳的馬路上,薛緋最后說的那句話還在顏夏耳邊回蕩:“顏夏你趕緊來,林諾和蘇卿在KTV!”
突然,對面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將顏夏驚醒,刺眼的車燈亮光讓她不得不擋住眼睛。
司機猛地踩住了剎車,從車窗中探出頭罵她:“你走路不看車的啊!”
顏夏怔了兩名后回過神來那輛車已經走了,她連忙在路邊搭了一輛出租車后便急忙趕到薛緋說的那家KTV門口。
站在門口的薛緋見到顏夏才來,趕忙拉過她:“顏夏,感覺上去!蘇卿和林諾在包間里!”
顏夏聞言有些站不住腳,她頓時覺得四周的景物都在圍著她轉,頭好暈!
薛緋沒有注意到她的不適,而是帶著她氣勢洶洶的一腳踹開了包間的門,面前的景象讓顏夏更加感到天旋地轉。一向對煙酒敬而遠之的林諾,此刻身邊卻擺滿了酒瓶和空的煙盒。而他本人正吻著抱在懷里的蘇卿。
那一幕就像一根又細又尖的長針,一點點的自顏夏修長的手指刺進。都說十指連心,而她的痛卻直穿心扉。
在踹開門的第二秒后,林諾正以一種極其意外和驚慌的眼神看著顏夏,仿佛在問,你怎么在這里?
她不該相信一見鐘情,她不該相信林諾。原來從盛夏開始,她的初戀,她的愛情,就已經開始一點點的枯黃、腐爛、朽毀。到最后就隨著深秋一起終結在泥土中。
顏夏和林諾分手了,就在這個深秋。
(七)
眼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在雪地里摔得粉身碎骨,直到最后的一絲溫度消失。
許是淚水流盡了,顏夏眼前的視野才漸漸的清晰了起來。
林諾沒有變,似乎還是顏夏第一回見到的那樣。
“顏….顏夏…”林諾的聲音漸漸開始變得嘶啞而無力。
“林諾!”顏夏在他倒下的那一剎那尖叫著去扶住他。
她倒在雪地里,那雙和三年前一樣清澈的眸子,正望著碧藍的天空。
市醫院里,醫生囑咐了些注意事項便出了門。顏夏坐在病床邊握著正在昏迷的林諾的手,薛緋坐在顏夏身邊埋怨她:“我還沒說完你就掛電話,這個毛病你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改啊?忘了告訴你,林諾曾因一次車禍,腦部受到了劇烈撞擊,是不能情緒激動的。”
原來林諾這一次從美國回來,不是來找她的,而是為了治療日漸加重的病情。此刻,顏夏終于知道,那個為什么總忘記事情的男生,為什么記性那么的不好。
顏夏也知道,原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以為他是為了自己。
可是,可是…..
老媽突然給顏夏打電話,說是表姨已經來了,還給她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叫她回去看看。這回,顏夏微笑著答應了。
表姨的眼光不錯,對方是一名律師,也有著屬于自己的事務所。小伙子二十出頭,為人爽朗和氣。就這樣,顏夏和他就像別的情侶一樣,這一年里一起看電影、吃飯、逛街。
五年后的一次高中同學聚會,薛緋硬拉著顏夏一起去,顏夏無可奈何的微笑著進了飯店。這家飯店的環境很不錯,顏夏望著幾個熟悉的面孔,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代。
當眾人開始議論各自的生活時,一名同學提起了林諾。那名同學是和林諾自小學時便在一起的鐵哥們兒,他說林諾在很多年前曾帶著他的女朋友進山觀光,但在上盤山公路的時候不幸遭遇車禍,他的女朋友傷的不是很嚴重,但治療后還是會有一段記憶遺失,而林諾卻只能用藥物維持。
顏夏手中拿著的被子突然掉下,摔在了地上。
眾人的目光立即全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原來高二那年在KTV,也是一個早就設下的誤會。林諾先前便已經和薛緋商量好讓顏夏看到那一幕,為的就是不想再讓自己拖累顏夏,因為顏夏就是那年在盤山公路出車禍的林諾的女朋友。
醫生告訴她說,幸虧出車禍時有一個男孩及時將她護在懷里顏夏才得以幸存,但那個男孩卻受到了重創,腦中那段記憶會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而消失,吃藥,不過是為了延長記憶存在的時間。
不過是為了延長,顏夏在他腦中停留的時間。
就在那個盛夏。
直至現在,顏夏才懂得林諾對她常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從前那個顏夏我終于找回來了,就在那樣的一個盛夏。
但是,和那年同樣的盛夏,她卻再也回不去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全文完
跋:
我曾看過一部電影,叫做《劍雨》里面有一句話讓我銘記至今。
“佛祖的弟子阿難曾在橋上偶遇一名少女,后來思慕至極。佛祖問他有多喜歡那名少女,阿難回答:我愿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只為那少女從橋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