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李清照,從小學(xué)開始,是那首《夏日絕句》: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喜歡李清照,從高中開始,是《點絳唇·蹴罷秋千》,是《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是《聲聲慢·尋尋覓覓》……
懂得李清照,是在大學(xué)語文課上,老師為我們細細講她的生平,之后我心里幾乎很少稱呼她為李清照,每一次想起,都是“易安”。
小學(xué)的時候尚且懵懂,喜歡背的是那些字少而且句子結(jié)構(gòu)簡單的詩句,至于當(dāng)時對這詩有什么理解和感悟,現(xiàn)在也早已忘記了。怕是當(dāng)時連李清照的名字都記不住吧。
高中的時候讀李清照最多,大都是在嘈雜的早讀中,以同學(xué)們大聲背誦詩詞的聲音為背景音,自己默默品味易安的詞,品味她的心思,她的幸福和悲涼。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這詞不應(yīng)該讀出來,應(yīng)該在心底默默地念。冷清、淡酒、孤獨、思念和漂泊,哪一件不讓人愁腸百結(jié)?每次讀這首詞,身上都會有冷意劃過,雞皮疙瘩慢慢起來。很難想象一個女子孤身漂泊異鄉(xiāng),如何阻擋得了這種種生活的悲涼。
當(dāng)時只喜歡李清照比較愁悶的詞,仿佛是為了跟高中時代的陰暗氣氛相互搭配。高中的我脾氣古怪難訓(xùn),一意孤行,經(jīng)常在理想世界和現(xiàn)實生活中掙扎。如今想想,當(dāng)時的自己眼界不夠開闊,讀書少又想得多,所以飽受心靈上的折磨。那三年的時光與老師關(guān)系緊張,與同學(xué)友情淡薄,時常感到苦悶無處排解。
讀李清照的這些詞到動情處,往往會默默留下眼淚。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我將腦袋扎進書本里,任淚水滴答在書本上。
高中也讀她早期的詞,年輕的她沒有那么多愁苦。諸如:“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賣花擔(dān)上,買得一枝春欲放”,看上去還是一個很可愛活潑的有著小幸福的女人。我心里也會跟著開朗明媚起來,心里常常驚異她文字的力量,能隔著這時空的距離,將自己的一顰一笑傳達給一個現(xiàn)代社會的普通高中生。
那時我想我是愛上這位古人了。于是每次語文課講她的詞,我都會跟語文老師作對。因為她的心里體會不到易安真正的情感,說出來便顯得那樣蒼白無力。她給我們分析句子結(jié)構(gòu),分析描寫手法,分析詞人表達的中心思想。最后告訴我們?nèi)齻€情景萬能詞,我現(xiàn)在都記得:見景生情,寓情于景和情景交融。我很討厭這種教學(xué)方法,于是就在課上搗亂,提出比較不同的看法或者刻薄的問題。
直到有一天,我們的語文課代表——一個小個子女生,坐在第一排,在我向老師發(fā)問的時候站起來大聲說道:“路德維同學(xué),麻煩你尊重一下其他同學(xué)的感受可以嗎?我們這么多人都想繼續(xù)聽老師講課,你自己的問題能不占用上課時間嗎?下課單獨找老師請教可以嗎?”
我一時愕然,隨后便沉默下來,坐下不再說話,也許這樣確實太惹人厭了。算了都隨他們?nèi)グ桑W(xué)你們的知識吧!
匆忙且灰暗的高中生活結(jié)束之后,我提著行李箱來到了大學(xué)。大學(xué)生活比較愜意,我變得沒那么偏執(zhí),也找到了十分滿意的朋友。
這時候的我讀到了完整的易安,知道孩童時期的她,知道花季的她,知道嫁做人婦的她,知道漂泊異鄉(xiāng)的她。我仿佛一位時間旅人,在歷史的上空靜靜的注視著在她身上發(fā)生的一切。
我十分感謝我的大學(xué)語文老師,講課非常棒,課程的順序不按課本章節(jié),只按作家。除了易安,還講過魯迅、張愛玲等名家。她講課從不只分析作品,每次都要從作者出生的時代講起,從童年講到上學(xué),講到人生轉(zhuǎn)折,講到悲歡離合,講到離世。語文老師講易安很投入,前期她是笑意盈盈,越到后面她語氣越沉重,甚至略微哽咽。
易安出身高貴,父親李格非是蘇軾的學(xué)生,在朝為官,母親亦是大家閨秀,飽讀詩書。童年時期的易安可謂是幸福安逸,她博覽群書,有著出眾的文學(xué)素養(yǎng)和獨特氣質(zhì),在少女時代便能寫詩作詞,并且廣受稱贊。后來與丈夫趙明誠共結(jié)連理之后,恩愛有加,夫妻二人熱愛搜集書畫金石,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然而隨著社會的動蕩和戰(zhàn)爭的爆發(fā),顛沛流離的生活開始,先后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收藏的文物字畫,這些事情帶給了易安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使得她的詞作風(fēng)格悲涼孤苦。隨后又改嫁一個貪圖她珍貴收藏的人渣張汝舟,生活再填苦澀。最后她在慨嘆國家命運和自己悲苦遭遇中悄然辭世,只留下了自己多愁善感的文字供后人品讀。
對于易安,我至今都懷著一種崇敬,這該是怎樣一個女人啊!她才華橫溢卻飽經(jīng)磨難,她關(guān)心國家卻遭受流離之苦,直到最后孤身悄然逝去。她把一席柔弱的身軀站成了永恒,永遠的雕刻在歷史的冰花里。
曾有人這樣評價她:“大抵佳人命薄,自古而然,斷腸獨斯人哉!”我想大約就是這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