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當鋪●魚骨梳【下】

坐上家主之位一月之久,景尋周旋在凌家和古家的人之中,上次的聯(lián)手刺殺已經(jīng)不是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點破,暗中較勁。

西明城是不屬皇家管轄的地界,由三大家族共同商議城里的重大決策,三大家族相互制衡,百年來相安無事。

自從凌家凌旭華坐上家主之位,十年來,這沉靜無波的湖面叫他掀起了一次又一次波瀾。

三大家族離心,互相打壓,可景尋沒想到的是古家竟然會和凌家聯(lián)手。

與虎謀皮,能有什么好下場,是什么使古志斌那老頑固屈尊合作,景尋倒有點好奇了。

“家主,都安排好了。”陳風陳雨進來稟報。

“都盯好了,不要出什么紕漏。”

景尋手掌撐著窗臺,并沒有轉(zhuǎn)過身子,聲音似寒風一般冷。

還有半月,冬天可就真的來了,那時的風可比現(xiàn)在要冷得多。

他倒是越發(fā)想念那個小山谷了,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傷懷的時候。

半月后,城郊樹林。

枯樹枝干在夜色下像是魅影,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景尋持劍站在一邊,冷眼看著負隅頑抗的凌旭華,直到他被兩個手下架著跪到自己面前時,才幽幽開口。

“凌家主,你是不是很好奇,古家的人為什么沒出現(xiàn)。”

凌旭華人到中年卻老態(tài)不顯,那張青春皮囊倒是讓人不相信此人已四十出頭。他斜楞著眼,撇開頭。

“成王敗寇,臭小子要動手就快點,過了今天我若是還活著,你這景家主怕是當不了了。”

“死到臨頭了還敢囂張!”

押著凌旭華的其中一個手下聽不過去,吼了他一句。

“不得無禮!”景尋訓了一句。

又道:“凌家主,野心太大了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這西明城百年來都沒有出現(xiàn)一家獨大的事情,自是有它的道理,你這么聰明的一個人不會想不明白。何苦為了個虛名鬧得全城動蕩呢?”

“古家的人你也別指望了,我既站在這里,定然是斷了你的后路的。你每五日派人送給老頑固的藥讓我加了東西,該有的效用不會有,他還會相信你么?”

凌旭華知道老頑固怕死,說是有長生不老藥才讓他答應一起對付景家。

這本是無稽之談,可凌旭華的樣貌讓人不得不懷疑。

“景尋,你還嫩著呢,你懂什么?你凌爺要的可不是一個西明城那么簡單。今天要么殺了我,要么放了我,別在這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一樣。”

景尋也不惱,心中盤算。這凌旭華是殺不得的,可若就這樣放走了他,必然后患無窮。

“景公子?”

細細的聲音傳來,景尋有些怔住。小玉?她怎么在這里?

有些驚喜又有些擔憂,自己如此血腥的一面叫她看見,怕是會讓她厭了自己。

她那么善良的一個人,素昧平生的人都肯救,而自己手上卻沾滿鮮血,從來沒有一個時候景尋這么厭惡自己的身份。

“小玉,你...你怎么在這里?”景尋有些心虛地詢問。

“來解決一些恩怨,公子可否將這個人交與我?”

玉葉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卻緊緊盯著凌旭華。

看到玉葉的一瞬,凌旭華只覺得那雙眼,像極了那個人。

景尋也看出了玉葉的反常,那雙靈動的眼睛里看向凌旭華時有埋怨,有委屈,甚至還有恨意。

突地想到了那次偷聽來的話,心里一驚。

凌旭華,莫不是......

“哎,你們聽說了嗎?凌家主居然有個女兒啊,近日才接回來的。”

茶館里交頭接耳的人都湊到一起,說著近來的新鮮事。

“是啊是啊,他也沒娶妻,這么多年,看他還是細皮嫩肉的,我還以為他是個太監(jiān)呢!哈哈哈!”

一行人笑得前俯后仰,景尋在一邊聽著卻憂心忡忡。

果然,他是她爹么?那樣的人怎么會是她的至親呢?

玉葉此時住在了凌府,上上下下的人管她叫“小姐”。

她覺得開心,因為這里有人陪她說話,有人陪她玩,她第一次覺得有親人是件幸福的事。

為何放下了娘親的仇?因為和爹爹之間根本沒有仇啊。

她天真的相信了凌旭華的一面之詞。

凌旭華說當年知道她娘親是妖的時候確實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讓她們暫住到外院。

可不知是誰泄露的消息,招來了道士,要對她們趕盡殺絕。

等他趕到的時候,大火燒光了一切,他也愧疚,所以這些年一直沒有娶妻。

他甚至還將供奉的牌位給玉葉看,讓她相信他的悔恨。

玉葉信了,其實是她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爹爹是那樣無情的人,所以他給的理由,她接受了。

當年玉葉的娘親跟著凌旭華時,沒名沒分,連生了孩子都只能跟自己姓,可她不在乎。

她以為她能等到他的明媒正娶,可沒想到等來的是奪命的閻王。

“葉兒,你也不小了,爹爹給你定門親事如何?”

凌旭華滿眼算計,背過身的玉葉自是沒看到。

“爹爹,我剛回來你就要把我嫁出去么?”

玉葉有些生氣,也不回頭,就那樣背對著凌旭華坐著。

“葉兒,你看,那景家主景尋,今年二十,尚未娶妻,生得一副好相貌,又和你是相識的,我以為你會愿意。”

凌旭華裝的一副慈父樣貌,一步步將玉葉往自己設的陷阱里推。

“爹爹,女兒自知配不上別人。只我這張臉,也不會有人愿意娶我的。”

玉葉垂了眸子。

“葉兒不要妄自菲薄,那景尋若是這等只看相貌的庸俗之人,怕也坐不上那家主之位。那日我見他對你可是有情的,只不過你不曾看到。你且讓我去試探試探,若他答應了,這事兒啊,就定下了。”

凌旭華說著起身而去。

“爹爹......”玉葉喚了一聲見凌旭華已走出去,不知怎的,心里亂極了,臉頰有些紅,耳根也有些燙。

景苑正廳。

景尋看著凌旭華志在必得的模樣便知道,這婚事是個陷阱。可不知為何,他還是想往里面跳。

玉葉那樣的女子不該待在這樣的父親身邊,他想讓她脫離現(xiàn)在的處境,明媒正娶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景尋和玉葉的婚事定在了年初。

凌旭華除了點明要景家的御靈石作聘禮外,倒也沒有其他過分的要求。

這御靈石是祖上所傳,三大家族各持一塊,象征身份,可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什么用。

而且百年來自然形成的以三大家族為首的習慣,使大家都幾乎忘了有這個東西了。

此事疑點頗多,為何凌旭華偏偏要這個東西呢?難道與權勢有關?

景尋思索一番還是答應了,沒有什么比娶到玉葉重要了,哪怕就此丟了勢力。

十里紅妝惹來眾多閨閣小姐艷羨,鞭炮聲一路不停。

花轎是四方四角出檐的寶塔頂,轎帷是大紅的綢緞,上面繡著丹鳳朝陽的圖案。

景尋騎在高頭大馬上,強壓住心里的那股不安,向道喜的人道謝。

明明馬上就要把小玉娶回家了,為何如此不安?

一直到了凌府,見到被送出來的身著嫁衣的新娘時,景尋的那份不安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強烈了。

迎了新娘,一路吹吹打打,隊伍終于停在了景府。

景尋踢了轎門之后由喜婆攙扶著新娘出來,垮了火盆,景尋用紅綢牽著新娘進中堂拜堂。

進門的時候,新娘一下沒站穩(wěn),身子歪了一下。

景尋伸手托了一下,無意間瞥到新娘的右手,細白平滑。

小玉的右手上應有一道傷疤才對,當日在山谷問起還說是小兔子咬的。

心里一沉,他忽的掀開蓋頭,露出一張不熟悉的臉來。

而不清楚內(nèi)情的親友們則大驚失色,怎么能現(xiàn)在掀蓋頭呢,不吉利啊。

“你是誰?小玉呢?”景尋的眼神有些兇狠,嚇得新娘說不出話,只不斷地往后退。

“說話!你是誰?小玉在哪?”景尋抽出了劍指著女子。

“我...我只是凌府的丫鬟,是...是老爺安排的,我也不知道小姐在哪。”

景尋提著劍就沖了出去。是他大意了,他早該防備凌旭華那老狐貍的,若是小玉出了事,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凌府賓客還沒散,可是早已不見凌旭華。

景尋稍冷靜了一會兒,似乎有一種直覺在引他朝某個方向去。

他想起那陣陣不安,好像是小玉傳來的。

該死,小玉肯定已經(jīng)出事了。

幽暗的地下密室里,玉葉躺在一塊青石上。

她自昨晚就被關在這里,身體動彈不得,聲音發(fā)不出,法力也用不了。

而凌旭華在迎親隊伍走之后就來了,在一旁仔細的磨著刀子,時不時拿手試一下刀鋒。

等他終于磨好了刀,便見他從懷里掏出那三塊御靈石。一塊

放在玉葉額頭,一塊放在胸口,一塊放在小腹。不多時,玉葉感覺到血液在體內(nèi)瘋狂的涌動。

御靈石能壓制人脈,喚醒玉葉體內(nèi)的妖脈。

而現(xiàn)在血液的流動感只是妖脈在蘇醒的征兆,妖脈真正醒來時玉葉便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安寧了。

一盞茶的時間,玉葉已經(jīng)疼得咬破了嘴唇,頭上的汗滴落在青石上涼沁沁的的一片。

凌旭華在一旁看著,神色瘋狂。

“馬上了!馬上我就可以長生不老,擁有絕世武功了,哈哈哈......”絲毫不掩飾的狂笑。

原來,從玉葉的娘開始,就是謊言。

凌旭華偷看了凌家禁書,說是吞了妖丹,融了妖人骨就能長生不老,得絕世武功。

妖人便是人和妖的孩子,且妖脈要強過人脈方能摘出妖人骨,而這妖人必得是自己的骨肉才能更好的使骨頭相融。

玉葉娘親是只魚妖,十年前凌旭華吞了她的妖丹,容顏衰老的速度已經(jīng)非常慢,可他不滿足,他想要更多。

待玉葉身上現(xiàn)出藍色光芒時,凌旭華獰笑著將刀順著現(xiàn)出來的白骨狀劃了下去。

景尋找到密室時,遠遠地就看到了白衣被血液染紅的玉葉。

她的眼閉著,臉似乎更白了些。

空氣中流淌著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鼻子,他的眼睛霎時紅了,許是被血的顏色染紅的。

凌旭華癲狂了,拿著血淋淋的骨頭欣賞著,沒有注意到景尋的到來。

景尋提劍刺向凌旭華,他終于看到景尋,神色一變,直接拿手中的骨頭當武器。

景尋生生收了劍,又朝另一個方向刺去。

許是看出景尋不忍傷害玉葉的骨,凌旭華囂張的以骨為籌碼,用暗器傷了景尋。

景尋心中只有一個聲音,“殺了他!殺了他!”

他不惜以滅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將劍刺入了凌旭華的心臟。

看著凌旭華瞬間衰老的樣子,心底竟然升不起一絲快感。

喜袍被景尋脫下鋪在地上,他將玉葉的骨一塊一塊放在上面。

兩塊鎖骨,兩塊股骨,兩塊脛骨,六條肋骨……

景尋拿著那些骨頭手都在顫抖,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

景尋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血的手撫上玉葉蒼白的臉。

“對不起...我來晚了...”

景尋小心翼翼的抱起全然沒了氣息的玉葉,身上背著她的骨,走出了密室。

“小玉,我?guī)慊厣焦龋覀z在那里相遇,現(xiàn)在也回到那里可好?”

“小玉,我還沒跟你說,其實與你告別的時候我有多希望你能挽留我再多住幾天,可你啊,就是沒說。也是,你一個女孩子留兩個大男人在自己家也不像話。”

“小玉,你知道嗎?我也做了隱竹茶,明明就是照你的法子做的,可偏偏泡不出那個味道了,你不會笑我笨吧,你再教我一回可好?”

景尋抱著玉葉一步一步走到了當日回來時的那片林子,順著記憶艱難的挪動步子。

若不是有執(zhí)念,就他那一身傷怕是早就倒了,更何況還抱個人。

玉葉的禁制已消失了,景尋看到木屋的那一瞬,勾唇笑了。

“小玉,你看,我們到了。”

說完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兩眼一黑......

亂葬當鋪。

云兮拿了藥讓落兒研成粉末,落兒知道是救人的,異常認真,手下動作不停。

景尋醒來時第一反應便是找玉葉,看到云兮過來時嚇了一跳。

“你是誰?為何救我,小玉呢?”

“救都救了,哪來那么多問題,我且問你,救不救小玉。”

云兮有些臭臉,盡是些不要命的家伙,讓那丫頭不要出山谷不聽,現(xiàn)在好了,成這副模樣。

“小玉還活著?救!救!就算是拿我的命去換也救!”

景尋異常激動。

云兮說:“我這里是當鋪,你將小玉那些骨頭當給我,我能讓小玉活下來。不過小玉沒了好多骨頭,得有新的人骨才行。”

“我知道了,不就是要骨頭么,小玉承受的斷骨之痛我也應該嘗試一番才對。”

景尋毫不在乎的說。

“你不用擔心,你不會死,小玉是人妖結合所生,她的骨我沒法再生,但你的是可以的,不然你一個殘廢日后怎么照顧小玉。”

云兮淡淡開口。

“你說的對,謝謝你!”

景尋也知道云兮雖嘴上毒了些,可心里是善良的,笑著道了謝。

“姑娘,你要這些骨頭干什么?血淋淋的,叫人害怕。”

落兒看著那紅袍包著的骨頭,躲得遠遠的,十分不解。

“妖人骨也算是難得的東西,換小玉一命不虧。等我收拾一下,就不會害怕了。”

云兮動手拿起了一塊骨頭。

手腕輕抬,一時所有骨頭浮了起來,漸漸接合在一起,又縮小,融合。

云兮用食指對那團東西劃來劃去,不知干什么。

“好了!”

云兮收了手,一把小巧的梳子在手上。梳子通體紅色,呈魚形,幾道流線紋路刻在其上,恰到好處。

“哇!姑娘,好漂亮的梳子。”落兒驚喜的拍手。

“就叫它魚骨梳,存入當鋪貨架吧。”云兮將梳子遞給落兒。

山谷。

隱竹茶的香氣慢慢飄散,床上的女子悠悠轉(zhuǎn)醒,一旁的男子急忙倒了茶水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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