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親的閨蜜就是我媽。
我媽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人,沒有之一。除了眼睛大、會賣萌、奇思妙想、暗黑料理和愛讀書等,這些我在別的女人身上也能尋得的可愛之處外,她最大的可愛是對于夢想的執著追求。
她說過,有我之前她有一個夢想——辦教育當校長,有我之后,她有了第二個夢想——成為我的soulmate。這都不是容易實現的夢想,五十歲之前,她都實現了。
辦教育,當校長
媽媽出生在北京郊區房山區(當年還是縣)一個普通的職工家庭,是家里的老大。姥爺很重視教育,尤其發現媽媽對學習有熱情,而兩個舅舅興趣點不在讀書上之后,財力物力以及精神上,都全力支持媽媽在智識上的追求。完全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禁錮,這對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一個郊區普通職工之家來說不易。
有了姥爺的支持,媽媽讀書很刻苦。她十分幸運,趕上了特殊時期一些城里的特別有才學的優秀青年教師來到郊區教書,她初中時遇到了后來人大附中的校長王敏珠老師,高中遇到了后來京城歷史學科的帶頭人左玉祥老師。這兩位老師的學識和為人,尤其對教育的熱忱,對媽媽影響巨大。媽媽高中時期在心中種下了人生夢想,有朝一日從事教育事業。有了夢想,當然還要配合一個目標,而一個十七歲少女心里對于教育事業的終極目標簡單而直白——當校長。
有了夢想和目標,媽媽學習更加刻苦。可惜她趕上了63、64那兩年的出生高峰,報考的應屆生數量已經達到峰值,加上那是剛剛恢復高考的兩三年,各屆的“老考生”們也是一個巨大的群體,競爭壓力非常大。結果就是,第一次高考,媽媽與師范大學失之交臂,落榜了。
老師同學都勸媽媽去讀個中專,不影響就業,甚至還能更早參加工作——“反正你不就是想當老師嘛,中專就能當老師。”但是,媽媽想了想自己的夢想和目標,她毅然決然選擇了復讀。在當時的社會輿論和家庭狀況等等因素下,這個決定需要巨大的勇氣。那個時候沒有專門給復讀生開設的輔導班或者培訓機構,要么像留級生一樣跟著下一屆一起上課,要么自己在家復習,媽媽就自己在家復習了一年。我高考之前聊到了這件事,我問她,您復讀那年怎么過的,會不會很焦慮,壓力很大吧?她說,只知道那是實現夢想的一個重要環節,不上師范大學不會甘心的,當你把一件事認為是一生中必須辦的事情,根本顧不上別人的評論和各方各面的壓力。那時我才意識到,“夢想”一詞在媽媽心中的份量。而她的這份執著潛移默化中“傳”給了我,我成長路上的許多選擇都有媽媽當年的影子。
第二次高考,媽媽高分進了首師大名牌專業歷史系。
大學畢業之后,媽媽先在郊區的排名第二的高中教書,六年之后,跳槽去了郊區排名第一的高中,七年之后,再次跳槽去了市重點高中,又過了九年,她被全國領先的人大附中聘用。這不是一部簡單的職場勵志劇,而是一名人民教師對教學水平的不斷追求,這追求讓她不顧搬家、換環境、告別已有成就從頭開始等許多別人會瞻前顧后的思量。還有熱愛。她是我見過最負責任的老師,對學生的無微不至,不僅在乎成績,更在乎學生的品行。她的學生,無論畢業多久,都經常來我家拜訪,他們眼中,媽媽不僅僅是老師,更像是靈魂導師。舉個簡單的例子,非典那年,她為了更好地輔導學生復習高考,跟全體學生一起住進隔離的宿舍,一個半月沒出校門,一個半月沒回家,重災區北京,我們一家三口只能每天在電話里互報平安。
然而,即便在最好的中學當老師,仍然滿足不了她實現自己辦學理念的夢想。在她43歲那年,也就是“辦教育、當校長”的夢想根植內心的第25年,她和爸爸一起,創辦了“匯鴻培訓學校”,她就是校長。調到市重點中學,參加了市區的教學研討會之后,她發現郊區學生的升學率和重點率比市區學生低很多,并不是郊區學生不刻苦,而是優秀教師資源的不平衡和教學信息的不對稱。很多知識,很多技巧,考試趨勢走向,市區學生早已滾瓜爛熟,而郊區學生根本不知道。難道郊區的孩子就因此在高考中不戰而敗?高考雖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但是大學是一個重要的人生階段,難道眼睜睜地直接輸在起跑線?
于是,她用諸葛亮三顧茅廬的勁頭兒,成功地說服了十幾位各個學科的大名鼎鼎的特級、高級教師來郊區給孩子們上大課。媽媽做到了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首先要歸功于她幾次調動工作,有機會結識這個圈子的教師,而更重要的是她打動人心的辦學目的,還有高額的薪酬、專車接送、管吃管住等福利。郊區孩子們需要的就是這種大課,需要的就是來自最前沿的信息。而由于聽課人數多,每個人不用繳太多聽課費,這樣即便郊區家庭收入水平低,也能完全支付得起。匯鴻學校的師資,是市區孩子花高額費用也找不到的,而郊區孩子現在卻輕易地得到了。媽媽一共辦了六個寒暑假,效果顯著,那幾年房山區的重點大學升學率都提高了幾個百分點。而如果不是太熱愛,沒有人能承擔這背后的付出:受聘教師的高額薪酬,郊區孩子能負擔得起的聽課費,意味著盈利的可憐;專車接送和管吃管住,意味著爸爸媽媽的時間全部投給了匯鴻學校,意味著我高二高三寒暑假幾乎每天都是一個人在家。
用了25年,媽媽實現了她的夢想。她辦成了一件我心目中最陽光的事。
成為女兒的soulmate
所有人都知道母愛的偉大,而媽媽帶給我的是一種震撼,她真的把成為我的soulmate作為人生夢想。
“成為女兒的soulmate”,這聽起來就非常難!三年一個代溝,我們倆之間有八個代溝,年齡差距讓我們自然地對很多事情會有不同看法,她是怎么一步步跨越了這個鴻溝?母女之間這種微妙的關系,能避免“青春期遇上更年期”的山崩地裂已經算是萬幸了,她如何成功扮演一個閨蜜的角色?
也許是我幼年時期表現出來的“高冷”的氣質,也許是媽媽作為教育工作者的直覺與經驗,她在特別早的時候發現了我注重精神交流多于物質,所以她認為單單給我提供物質保障是不能滿足我的——她要成為我的soulmate。
我小時候極其內向,不愛說話,但是小眼神兒里總是有很多內容,她知道我有思考,有想法,那么只有她來不斷誘導我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小孩兒根本不懂配合,我依然很少講自己的想法。她沒有放棄,等我上了小學,學會寫字,她鼓勵我把心里的想法寫出來。不是簡單的“閨女,你寫吧,加油哈”。她把我小學一年級第二學期寫的250字的小作文寄到《作文導報》。發表文章的巨大喜悅,讓我愛上了寫作文,我的想法有了穩定的輸出渠道。我曾經以為寫作帶給我童年的碩果累累的驕傲和自信,一個持久的愛好,夢想的開始,其實不知,媽媽的初衷單純只是想在我不愿開口講話的時候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因為我嘗到了發表文章和作文獲獎的甜頭兒,所以除了最私密的日記,我平時寫的東西從來都不怕別人看,甚至希望有讀者,有回應,這就與其他孩子把想法寫出來然后鎖起來有很大不同,這也方便了媽媽讀懂我。可以說,她下了一盤好棋。
而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見識到了越來越廣闊的世界,結識了越來越多的不同,我的精神世界不再是一篇日志能概括的。尤其我18歲開始離開家,去外地讀大學,去國外讀研究生,我和她之間多了距離和時差。媽媽沒有放棄成為我soulmate的夢想,因為她覺得18-24歲這幾年恰恰是我最容易迷茫的幾年,也是一個人特別關鍵的幾年,她希望參與我這個時期的成長,或者說,她希望成為我成長路上的一個陪伴者。現在回頭看,我心里全是感動,雖然我們異地,但是她每一次出現(給我出主意)都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那是因為她時刻準備著。
因為她經常賣萌,所以我無法對她產生不耐煩的情緒;因為她在電話里聊的全是我感興趣的話題,比如拜仁,比如創業,比如性格之間的差異,比如成長模式的討論,所以我無法不喜歡與她聊天;因為我們的觀念,尤其愛情觀很相似,所以連什么樣的男生適合我這樣的話題,我們也可以火熱地討論。
輕描淡寫一個自然段,其實是媽媽二十幾年如一日地付出和努力。她把所有的萌都賣給了我;她花了很多時間精力去了搜集關于我喜歡的話題的新鮮事;她為了跟我的喜好和觀念趨同,讀我讀的書,看我看的電影,甚至英文電影都找來字幕版看完……
不知不覺中,我習慣了對她無話不說;后知后覺地,我意識到了她是這世界最棒的soulm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