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偶然發現了一篇文章,叫做《我是廠礦子弟,我們燈光球場見》。單看到題目便讓人有些激動,且故事講述的簡單而溫暖,我把他們叫做“影子”,映射著那些關于我們的時光。
礦上的學校始建于哪一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爸他們那輩就是在這上的初中,后來又去CS上的高中,而且我也是。我大姑在邯鄲師專幼師畢業后,回到礦上學校當了一名小學老師,我剛滿5周歲,還不到入學年齡,就插班進了學前班,因為我大姑是班主任。我被安排在講臺下面第二排,跟班長一桌,但是我上課聽不懂,放學不會寫作業,鄰居家的姐姐經常替我寫,班里的同學也經常幫助我,他們以為我是我大姑的孩子,因為我倆同姓。就這么混了幾個月,我大姑休假了,換了一個新老師,李老師上課第一天說:“同學們,回家叫爸爸媽媽給你們訂個繪畫本,明天我們要學畫畫。”我腦子里一直幻想著怎么訂本子,用錘子和釘子怎么能把本子訂到一起。第二天,同學們都把訂好的繪畫本拿到學校了,我卻沒有,老師問我怎么回事,我突然忘了老師姓什么,隨口說:“張老師,我爺爺不會訂。”同學們都笑話我,說不是張老師,是李老師。放學回家我就跟我媽說,我早晨睡不醒,起不來,不想去上學了。(想起來就覺得好笑,我就輟學了,呵呵。)
隔幾天我媽帶我去市場,同班同學看到我,對我說,你怎么不來上學了,李老師教我們畫畫,畫了西瓜、葡萄,還有海鷗!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跟著我媽回家了。
第二年,學校招生,我又去上學前班了,這回的班主任姓常,是位年級大的女老師,我奶奶帶我去學校報名,問老師用不用考考我,說我能從1數到100,常老師說,不用考了,是老學生了,直接來吧。后來的小學6年,初中三年,我就綁定在這里了。
上學9年,不乏風云人物和風云事件。
每年五一勞動節之前,學校都會組織一次大型春季運動會,大操場上,兩位體育老師會用標槍和卷尺描出一個標準的200米圓形跑道,然后在鐵壺里裝滿白色的石灰水,按印記澆上去,等到完全干透,跑道就顯現出來。學生們在運動會前一個月就開始激動,每個班級選出十名男生,十名女生參加比賽,參加比賽的選手早早就提前開始鍛煉。從高年級選拔出來的器樂隊每天都在老師的指導下練習。看著敲鼓、吹號的一隊人,小學生們都超級羨慕。讓我們小女生羨慕的是腰鼓隊,全是美女,還有腰鼓表演,看起來又風光又漂亮。無奈,腰鼓隊換了兩茬人,我們這一屆也沒能參與上。(也許是因為我們這屆美女少)
連續兩天的運動會,是學生們緊張又激動的日子,比賽選手在賽場上揮灑汗水,觀戰的同學們在座位上呼叫吶喊。還記得,每年運動會也是學生們吃雪糕開戒的日子,每天下午集體發雪糕,每人一根由礦上冰糕廠生產的奶油冰棍,學生們喊的鬧的也累了,正好堵住嘴老老實實的休息一會兒。
所謂體壇風云不假,每次運動會都能顯現出不少運動健將。我最好的成績是,得過1-3年級組女子60米第一名,4-6年級組女子100米第一名,再往后,我告別了短跑,跨入了中長跑行列,但是我遇到了長腿的M姐。
長腿的M姐近1.7的身高。我上四年級,她上六年級;我上初一,她上初三。我那時也就1米4的樣子。每次運動會,報名400米,800米,準是我倆一組,她在前面甩我們老遠,我在后面難以望其項背。很多年后,一位大哥對我說,我對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和M姐一起跑步,她人高馬大,你瘦弱矮小,永遠都是她第一,你第二。我很坦然的回答,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
作為運動會上成績出色的學生,我們有幸參加了一次子弟學校聯合運動會,由學校體育老師帶隊,我跟著高年級的學生們,來到X礦。結果并不意外,比賽有幾天,我就打了幾天醬油,預賽完畢,沒有一項進入決賽。而那時,M姐成為我們心中唯一的女神,看著她遙遙領先,橫掃一大片的時候,坐冷板凳的我們頓時歡欣雀躍,覺得很是驕傲,而且特別光榮。
運動會回來,我爸給我說,以后別跑步了,力氣都用完了,影響長個;以后別梳小辮了,營養都跑掉了,影響長個;手脖子上別套皮筋,血管都給勒住了,怎么長個。我聽著有道理,就照辦剪短了頭發,扔了皮筋,按時喝下去他給我買的補藥。后來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喝補藥長個這件事,被班里男生嘲笑了整整一個學期。
記憶里,我好像沒有上過礦上的幼兒園,但是好多同學說,在幼兒園里和我一起跳過舞,還有模有樣的演示給我說,那個舞蹈叫做《藍精靈》,這個梗后來被演變為,我有個外號,叫“藍妹妹”。我懷疑我的那段記憶被偷走了,學前班之前的日子一片空白,我只記得我跳的第一支舞是小學一年級蘆老師編排的《花仙子》,我穿著有些短小的白色連衣裙,大義凜然的不懼走光,完成了六一兒童節匯演,六一過后,我媽就給我買了一條新的,白色蛋糕裙。
學生們都喜歡過六一兒童節,尤其是女生,因為練習舞蹈的季節來了。每個女生都有一個舞蹈夢,有的被點醒,有的被捅破。小學1-3年級的班主任是位年輕的女老師,個高長發,我們都喜歡她穿粉色衣服,梳高馬尾的樣子。五一過后,為了六一匯演,老師們就早早開始籌備了。下午自習課,老師就會來點名,叫幾個女生出去,在教室門口開始排練,一年級《花仙子》,二年級《阿拉蕾》,三年級《葫蘆娃》。我參加了兩次,《阿拉蕾》那年因為得了痄腮錯過了。再后來高年級跳舞就不帶我玩了,因為別人都長高了 。
六一上午,我們參加表演的女生,會早早來到學校,排隊讓老師化妝,換好表演服裝,和其他同學一起在學校的操場上整齊列隊,按順序走進礦上俱樂部,每次坐在前三排的,都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們。每年都有許多團員、少先隊員在臺上參加入團、入隊儀式。我忘了我是哪一年被戴上紅領巾的,我只記得老師讓穿白襯衣、深色褲子。我在家翻出來一條灰色黑格的褲子穿著去了,旁邊的同學說,老師讓穿黑褲子,我淡定的說,我這上面有黑色。幸好我是夾在中間,蒙混過去了,順利成為一名少先隊員 。
好像是在五年級,學校音樂老師喊我參加了她編排的舞蹈《梁祝》,到市里參加子弟學校六一聯合匯演,我領著三年級的幾個小女生一起排練,每天回家練習劈腿彎腰,老師還給我們做了統一的白裙子。(后來這個裙子別人都上交了,我的還留在家里)。演出還算順利,但也沒拿什么名次,我們學校準備的三個節目,只有一個得了三等獎,我們都是參與獎。(再往后,關于跳舞的事情就不說了,丟人的事更不想提了 )。
每年六一上午節目匯演完畢,下午都回到學校參加小活動,1-3年級一組,4-6年級一組,每個班級都要組織一項活動。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年級參加了看圖說話,抽簽抽到的題目是《烏鴉喝水》,面對著隔壁班的王老師,我把課文完完整整的背誦了一遍,她獎勵給我兩塊橡皮,這是我上學以來得到的第一個獎品。然后就跟著同學挨著班級進,排隊參加釣魚,猜謎語,夾玻璃球,扔乒乓球,知識競賽等活動,所有活動結束后,都回到各自的教室,等著老師發禮物。禮物是礦上資助的,有手絹、鉛筆、橡皮、筆記本等類似的用品,人手一份,參加跳舞的同學還有額外的獎品,學生們都十分高興和滿足。
六一過后,就等著考試過暑假了。終于要說到燈光球場了,其實我也很著急 。
期末考試過后,全校會開一個期末大會,老師發發作業,說說假期注意事項,成績好的學生得到三好學生的獎狀和獎品,沒考好的同學也不會傷心沮喪,因為那又怎樣呢,只要暑假來了就好!
愉快的暑假來了,和小伙伴們約好,開頭幾天一起寫寫暑假生活,裝裝樣子。我經常拿著作業跑到同學家一起寫,寫著寫著就商量著去哪玩,經常是去操場上跳皮筋,或是爬到山上的水渠邊玩水。
礦區有條主干道,由南延伸到北,把整個礦區分為東西兩個部分,燈光球場就在馬路的另一邊,而我經常在東半區活動,所以這個地方去的較少,(我的根據地是學校操場)。
一到夏天,燈光球場就會熱鬧起來,職工籃球聯賽和露天電影就會閃亮登場,白天場地被太陽烤的熾熱,傍晚還留著余溫,我們就拿張報紙,鋪到臺階上席地而坐,等著影片放映。
還不到天黑,電影放映之前都會進行一兩場籃球比賽,我們這些小孩那時候還看不懂比賽規則,就看著穿著不同顏色背心褲衩的十個人在場上來回跑,爭著投球,而且不管哪個隊伍投球入籃,也都會隨著大人一起叫好,因為根本不知道該偏向哪個隊伍,只能保持中立。如果看見場上出現熟悉的面孔,比如誰誰的叔叔舅舅,誰誰的哥哥姐姐,我們自然而然的就會偏向誰所在的隊伍,為他們加油鼓勁。
除了觀戰湊熱鬧,最主要的是這種場合能見到很多同學,還能湊到一起講講各自的假期見聞,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跟著別人的故事一起旅游。很是羨慕那些可以出去游玩的同學,他們大部分都是跟著父母回家鄉探親,順便到哪里哪里的景點游玩了一番。
待到比賽結束,工作人員在球場東側的鐵架上升起幕布的時候,電影就快上映了。籃球場外圍的層層臺階上坐滿了人,在附近住的大人們還搬來小凳子,好多小孩干脆就直接坐在籃球場地中央。等到燈光球場上空懸掛的戴帽子的熾光燈全部熄滅,放映員便操作著放映機,將帶著色彩的光束投射到懸掛的影布上,全場倏地安靜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幕布上了。依稀記得播放的影片有《燕子李三》、《紅樓夢》、《雞毛信》,大部分都是抗日戰爭片和古裝武打片。有時候一星期連續幾天都會放映,有的時候連續幾個星期也沒有一次。天氣不好的時候,放映機就會再次搬進俱樂部里,俱樂部門口的小黑板上,寫上放映日期和影片名字,最主要的是,在俱樂部里看電影是要收費的,兩毛、三毛不等,售票員藏在半塊磚那么大的窟窿眼后面,收錢遞票。(后來才知道窟窿眼后面是個很大的房間)
那時會有幾個同學相約一起去看電影,提前向家長要上五毛、一塊錢,買兩毛錢瓜子或者一根雪糕,帶進俱樂部看電影時候吃。前半程所有人會老老實實坐著看,等到零食吃完,后半程躲貓貓的游戲就開始了。幾個同學碰頭,黑白配分組后,一組藏起來,一組找人。俱樂部很大,后半部分經常是空的沒人坐,正好是我們做游戲的地方。我經常藏在左右兩個側門的窗簾后面,因為逃跑方便,一旦被發現,能快速逃走,然后躲貓貓的游戲就變成追逐大賽。因此不管放映什么電影,每次都沒認真看完過。有一次是放映《媽媽再愛我一次》,當時哭的稀里嘩啦的也沒心思做游戲了,算是完整看完了,不過現在故事情節和主要人物也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每年俱樂部還會有文藝演出,類似是全局組織的大型文藝匯演,然后去各個礦進行巡回表演。(后來才知道應該是每年七一表彰會,或者年終工作會后),各個礦都會準備大合唱、舞蹈、唱歌之類的節目。礦上的能人特別多,有人會彈電子琴,有人會拉手風琴,有人會吹長號,他們還組成樂隊演奏,印象最深的是演奏過西游記的主題曲《敢問路在何方》。如果有舞蹈,一定是學校年輕的女老師和醫院的女護士表演的,那時候的美女非常多,大部分都是我們小女學生的偶像。看著她們在臺上婀娜多姿的表演,我們在下面好像比她們還激動,幻想著自己在臺上跳舞的樣子。然后隨后的很多天,在女生堆里,所有的話題都會圍繞著哪個舞蹈,哪個老師,哪個美女談論不休,滿滿的都是羨慕。
暑假,除了爬山、看電影,去的最多的還是學校操場。每天傍晚,學校操場上的人非常多,跳皮筋的,打羽毛球的,學騎自行車的,抓知了猴的,哪項我也沒落下過。
操場周圍有一圈樹,楊樹都有一人多粗,我們總是把皮筋綁在樹上,跳一會就跑去抓知了猴。有一次晚上還忘了解開拿回家,第二天想起來再去找,就被別人拿走了。后來晚上再出去玩,就不帶皮筋了。拿個手電筒,裝個塑料袋,撿個冰糕棍,專業抓知了猴。
傍晚吃完飯,就去學校圍墻邊的柳樹底下來回巡邏,撿個長點的樹枝,一邊走,一邊捅捅戳戳。抓知了猴的人比知了猴還多,后來有段時間,大人都騎著摩托車,帶著小孩去下面的村里抓,天剛黑就出發,拿著手電筒去鄉道旁的樹上照,一顆樹上能抓好幾只。鄰居小喬家曾經抓了一大洗澡盆,密密麻麻的只看到一堆蟲子在爬,(密集恐懼癥者請勿幻想),第二天全部下鍋油炸掉,一眼望去全是眼睛和小腿,那場面十分壯觀。
有時候還會偷跑進學校里捉迷藏,學校里的老師不多,大部分都放假回老家了。我和同學們會順著小門,悄悄地溜邊走進去,一旦被人發現,就說我們來洗洗手,然后裝模做樣的去水池邊洗個手,趁著沒人看見,就迅速往里面跑。教室門窗都鎖得嚴實,我們一般也就逛一圈,隔著玻璃看看自己的桌椅位置,有點很久不見、特別想念的感覺。等到看完轉完,心滿意足了再偷偷地打開小門溜出去,提著的心,一下就放松了。
記得玩的最多的就是“木頭人”或者“三個字”,可以不用帶任何玩具道具,也不用惦記會丟了哪些東西。因為我總是丟三落四。幾個同學一起石頭剪子布,選出一個人負責抓,每次都得劃好界限,因為操場太大,根本追不上,也抓不住。這個游戲能從傍晚一直玩到天黑。天黑后,操場只有學校大門附近一個電線桿上的燈亮著,我們就會轉移戰場,從操場登上主席臺。
主席臺很大,周圍還有一圈欄桿,跑的累了,實在跑不動的時候,幾個人就跨坐到欄桿上,歇一會兒,看看星星,講講故事。
夜晚天上的星星特別多、特別亮,夏天還會有銀河。我們會比賽,看誰能第一個找到大熊、小熊星座,還會發明很多名字,給自己圈定的星座命名。主席臺兩邊的臺階旁,有兩條滑梯,其實是臺階扶手。水泥臺砌的又寬又陡,我們會排隊從上往下滑,看星星的時候,就頭腳相接躺在上面,一邊聽著蛐蛐聲,一邊幻想著星空。
(先寫到這里,想起來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