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在今天與她見面。
一來,她常年漂泊四處游蕩,身心居無定所,我以為她永遠不會回來。
二來,她的故事濃墨重彩,美的部分如同與世隔絕,讓人覺得只能是杜撰。
這個女子,在現實中出現,不美貌,個性不鮮明,性格也并不活潑。看起來,只是一個走過很多路途處驚不變的人,眼神有機警和敏銳。但她自然是一個深刻的女子。如果只是隨意與她擦肩而過,不會有機會得知。
她是一個年輕人,二十三四的樣子。為了讀過的書不在滾滾紅塵中爛在心里,她成為了一個寫故事的人。我們之間只有email往來,從未想過在生活里見面。在我見過的照片里,她還是一個七歲孩子,在香港的西貢墟與弟弟住在一起。難以想象,電子郵件之中的故事發生在眼前出現的人身上。
直到現在我仍認為,想象成為現實是一件無趣的事。但它至少賦予現實新的可能。
比如此刻,在一個日式小酒館里,我們給彼此倒酒,然后飲盡。掌勺人在客人面前炸天婦羅,用礦泉水和白米在瓦罐里做米飯,燒烤魚和牛肉。
我們嘗試了四五種日本清酒。酒的名字有些意思,菊姬,瀨祭,鷺娘,一刻者,凜美,晴耕雨讀……美麗的漢字,來客從中憑喜好挑選。每一種食物需要知道它們的產地和時節,這是主人的習慣。
我們并肩坐在一起,換盞中進入微醺。一開始我們很少說話,交談也是只言片語。后來慢慢說起她以前所經歷的人事,她開始吐露心扉。
她和我說起她那沒有上學的弟弟如今在一家客棧學做管家,說起她在北極一艘破船上是怎樣愉快地待了兩個月,說起去西藏的徒步路上被一個磕爛掉額頭的小姑娘所帶來的震撼,說她在博卡拉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像高潮一樣的滑翔,說她青海湖逃票時受到當地騎馬人的恐嚇還淡然接受了他們給的糖,也說起她走南闖北時途徑過的人遇到的幾次不能稱之為愛情的愛情。
話題逐漸密集起來,我只需負責傾聽就好。說了很多,也有時會停頓沉默。清酒力道一貫來得緩慢,但向來深厚持久。話越說越多,酒越喝越烈,有時燒喉心,很快我感覺渾身暖燙臉上發燒。我是容易上臉的人,雖然不太容易喝醉。她仍不動聲色,她酒量很好。
一邊慢慢喝酒一邊并肩坐在一起,如同山谷里的居民,趁著溪水里流泄下來的好月色,彈唱一首好曲,靜謐而自由自在。這樣說話,喝酒,不知東方之既白。
從小酒館出來時,一場夜雨的痕跡還在,人聲稀少,空氣濕潤清新。賣早餐的小店熱氣騰騰,一些清潔的人們已經開始了晨掃。
我問她之后有什么打算,她說除了一直一直寫下去之外,其他都無定數。人生本就變數太大,回家,定居,結婚,城市,都與她太過遙遠。不撞南墻不回頭,也不作回頭的打算。
人的一生所遭遇的事情太多了??傆幸恍╇A段,覺得自己好像漂在河上,被水帶著走。慢慢漂著,也挺好。河流不急,我也不想急。
最后,我們沒有一起吃早餐,而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我們彼此兌現了之前的約定,一起看世界,我看我的,她看她的。
那么,請隨心所欲地活著,請毫不在意地活著,即使是在離我最遙遠的地方,也請誠懇地活著吧。
第一天,
沒頭沒尾沒劇情,
寫一章沒有第二人稱的我的故事,
把它寫得空曠,純粹,乏善可陳,
像故鄉的風景一樣,
把它寫給夏天。
-?E N D?-
鏡子里是星期天,
夢里有睡覺的地方,
嘴巴講真話。
茶囊有飯袋。
蘑菇在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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