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眠

緣起

今夜無眠,小腹一陣一陣地痛,就像一只手在腹部撕扯著內臟。

已經關了窗,拉了簾,捂了棉被,還抱著暖水袋。

身上熱出了汗,腿上扎著數根掌針(一種短小的針灸針),依然止不住寒痛。

但是,今夜無眠,不僅僅是因為痛,更是因為感動。


為何而愛

寫出感動二字,覺得太過單薄和泛濫,更能表達心情的是,潮濕的眼眶和藏在眼底的淚水。

詩人艾青說: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我也愛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有古圣先賢,有徐汝奇老師最崇敬的張仲景先師,有一個又一個燦若星河的偉大歷史人物,更有身邊一個又一個溫暖,善良,努力,真誠,優秀,利他的人。


病痛

腹痛,長年累月,日復一日的腹痛,已經折磨了我二十年。

不發病的時候,痛如隔水而來的絲竹之聲,時隱時現;發病的時候,痛如挖心撓肝,病為刀俎,我為魚肉。

多少次痛入骨髓的失聲嚎啕,多少次蜷縮不得眠的忍耐,多少次無法坐起無心進食,多少次血流不止,頭暈眼花,腰酸背痛,甚至多少次涌起沖進醫院做器官全切手術的沖動。

伴隨著氣血兩虧,面色委黃,色斑浮起,和容顏衰老。

這就是一個子宮腺肌癥患者的日常生活,不得這種病的人很難想象這種常年累月煉獄般折磨的病會是怎樣的絕望。


機緣

但是,就是這樣的機緣,認識了徐汝奇老師,認識了勤勞善良的師母,濟南活菩薩一樣的艾新惠醫師。

以及老師弟子們:老師的小兒子徐哲,醫術高超的肖老師,面冷心熱的古龍,一心鉆研醫術的秀秀,和好脾氣暖男小吳師弟。

受到他們的恩惠,感受到他們的好。雖病未愈,卻收獲了滿滿的愛和對未來生活的感悟。


如何治病

趕上近幾日逐漸發病,我想將這幾日的治療記錄下來。

治病的本質是人對人的幫助,因此不僅依靠藥和醫術,更依靠愛,善意,信任和執著。


第一日

前幾日的一天上午,腹痛加劇。艾老師叫我坐在徐老師診所的候診椅上,幫我量了下骨骼。她發現我的脊骨彎曲,盆骨一側前傾。她告訴我,骨骼不正,也會導致疼痛,說要幫我正骨。


我知道艾老師正骨是非常厲害的。我親眼看見她幫肖老師正骨。

肖老師原本腰上貼了兩片止痛膏膠布,腰痛有幾日了。艾老師給他看了看,發現是腰椎四或五節向左側偏斜,導致左胯骨略高于右胯骨。

艾老師用雙手拇指抵住肖老師偏斜的腰椎,一邊用力推,一邊讓肖老師咳嗽。推了一會,艾老師又向下按了按肖老師的左腿,然后又推腰椎。

也就5分鐘的功夫,肖老師站起來,活動活動腰,腰好了,止痛膏也扔了。


艾老師叫我趴在長椅上,讓徐哲師兄幫我拽著一直腳,她幫我推脊椎。一會兒,又換了一只腳被拽著,繼續推脊椎。

我沒看見是怎么正的,只是感覺到艾老師手法比較輕,有種四兩撥千斤的感覺。我在北京也正過骨,那是把骨節壓得嘎嘎響的。

我問艾老師,這是什么手法?艾老師說,她和師傅學的是道家手法,祖師爺張三豐傳下來的。

正骨之后,艾老師說要幫我扎針。我說,不用不用,她之前幫我扎在左手掌上的掌針我一直不舍得拔,都還在。

她堅持說不麻煩,她把我左掌的掌針都拔了下來,說這次換右掌。

我忽然想起,我每次腹痛得厲害的時候,雙腿上都有痛點。我掀起褲管,露出大腿,指著說,您看,我的兩個血海穴是很痛的,是不是要扎一下。

她看了一眼,拿出掌針,說要扎的,你扎吧。我把兩個掌針釘入痛點。

之后,她才幽幽地說,這兩個穴位不是血海,是肝經上的穴位。她指著痛點更靠近膝蓋的斜下側的一處說,這才是血海。然后,她給我的血海穴也扎上了掌針。

她又順著我腿上的脾經尋找結節點,到處都是疙疙瘩瘩的,到處都痛。其中最痛的是地機穴。她蹲下來,用力幫我按摩許久,然后給我扎上了掌針。

她教我說:腿上的脾經,肝經一定要通開,這樣我的腹痛就能好很多。你可以找個玻璃瓶,里面裝上熱水,從大腿向小腿方向用力壓著滾。要咬著牙,忍著痛,堅持。經絡上疙疙瘩瘩的東西壓開了,就好了。

然后,她給我腿上脾經的好幾個穴位上釘上了掌釘。

之后,我的肚子便不痛了。

我的體會是,就腺肌癥而言,中輕度疼痛用針灸,效果持久。中重度疼痛,臥床,并用熱水袋熱敷背部的17椎穴效果更持久點。極度的疼痛,用什么,效果都不持久。

這么說,也是我極度疼痛的時候,艾老師回濟南錦匯堂診所去了。


第二日

第二天下午,徐老師出門了,艾老師正在讀書,我的腹痛又發作了。艾老師說,讓我在肚臍上貼上生姜汁混合的白胡椒粉加吳茱萸粉。

秀秀正忙著讀書,準備參加執業醫師考試。聽聞此言,放下書本,跑到樓上廚房,幫我找白胡椒粉,切生姜。

肖老師正忙著整理醫案,聽聞出言,起身到了藥房,找到吳茱萸,拿出研缽默默地給我研藥粉。

秀秀用手擠出了生姜汁,艾老師把吳茱萸和胡椒粉用生姜汁拌了。一邊拌一邊說,這個藥是胡椒粉,加吳茱萸粉,加姜汁,還加了大家的愛,肯定能把你的病治好。

拌勻之后,給我貼在了肚臍上。艾老師又幫我扎了扎針,就這樣,我又安然地度過了一天。


第三日 發病

第三天,我來例假了。腹痛明顯加劇。上午艾老師幫我扎了針,痛已經不能完全止住,我有點魂不守舍。下午老師教我們讀中醫經典,下午痛更甚,我已經有點坐不住了。

我一直用手按摩腿部肝經上的穴位。結果艾老師看到了,她悄悄把針盒拿過來,低聲對我說,我給你扎針吧。

艾老師幫我扎針的時候,老師也看到了。老師停止了講課,站了起來。他讓我把頭趴在桌子上,在我后背十七椎穴位上使勁按壓良久,按了兩次,累得直冒汗。

艾老師蹲下來,拿了三根銀針,都刺在我腿上的地機穴上,取三數生發之意。之后,又取了三陰交等穴。

老師問我最近大便如何,我說三天沒怎么大便了。老師責備我說:大便不通是大事,怎么不早說呢。我嘀咕道:大便一直不好,習慣了。

老師說,你這個病應該是要下了,你的脈不是很虛,還是比較有力的,舌苔根部也比較黃。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淤毒,趕緊排。

老師立馬給我開方:下瘀血湯。肖老師幫我出方,送至師母那,師母幫我配藥,秀秀幫我沖藥,不到十分鐘,藥就送到了我嘴邊,艾老師還在幫我扎針。

應該是針灸見效最快, 過了會,疼痛減輕了。艾老師傍晚要回濟南了,下午本來老師在抓緊時間給大家講課,這把大家都耽誤了。

艾老師惋惜地對我說,你這病這么重,身邊要經常有個人照應才好。

我對她笑笑道:放心吧,我就守在老師身邊,等老師給我治痊愈了。我親眼看見老師治好了那么多癌癥,心臟病,血栓待截肢病人等,他們都活蹦亂跳了,何況我這個病。

老師說:其實你這個脈相不算虛,舌苔也有黃,之前你吃了大量的補藥,吃壞了哇。你這個病應該瀉,把肚子里的垃圾清了,就好了。先把淤毒除了,然后再補補。

老師重新開始講課,講到《金匱要略》婦人產后病脈證治第二十一,老師說,你要是更懂一些醫,按照這一章吃藥,早就好了,不會病這么重。

他說:你要吃枳實芍藥散,下瘀血湯,不要吃當歸生姜羊肉湯,還可以吃內補當歸建中湯,你就是長期吃小柴胡湯,病也好了哇。

我知道老師看我這么痛苦,是真的心疼我,惋惜我走了那么多冤枉路,所以盡心盡力地教我該怎么做。

聽完課,傍晚回到宿舍,狀態就不太好了。秀秀送完艾老師去火車站,就來看我,給我端來一杯藥,囑咐我大便后再吃。秀秀把這杯藥放在桌子上,問我吃飯了沒有。

我說正準備訂外賣,我要吃披薩餅。秀秀笑道:你本來就有虛火,怎么還能吃這些烤的東西。燒烤,麻辣燙什么的都特別不好,容易上火,你就喝點粥吧。

我只好定了山藥瘦肉粥。秀秀陪我聊了會,就回去了。

晚上疼痛逐漸加劇,我自己也試圖按壓掌根,按摩地機,但幾乎無效。用暖水袋捂著脊柱上的十七椎,臥床卻痛得無法入睡。又想起大家待我如親人一樣,心里特別感動。

躺在床上,抱著手機看日劇《非正常死亡》(每到這時候,都是看一些關于生死的電視劇或紀錄片,才能好一點),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兩點多,終于睡著了。早晨六點多又疼醒了。折磨也就此再一次地拉開了序幕。


第四日

早晨,秀秀又來看我,給我帶了一碗粥和四個紫薯包。

我坐不起來,側躺著,把四個紫薯包都吃了。喝粥就有點艱難了,費了半天勁,只喝了半碗。

然后,我只能瞪著眼睛躺著,還是起不來。躺到早晨八點多,終于有了便意。掙扎著上了衛生間,燒了點熱水,又一頭栽倒在床上。水燒開了,咬咬牙,爬起來,貓著腰走過去,重新灌了暖水袋,趕緊捂在十七椎上,好一點。

回去又躺在床上,看見桌子上擺著昨晚秀秀拿過來的藥,囑咐我大便后吃的,現在早就涼了。

我算了算,熱這個藥需要的步驟至少有:燒水,找熱藥罐,倒熱藥罐中的水,把藥放入熱藥罐,倒入燒開的水,把藥拿出來,喝。

太復雜了,想想就害怕,我要爬起來幾次,貓著腰走好遠,不行,沒法弄了。就這樣,我只能望著遠離我兩米開外的藥興嘆。

躺倒中午12點,更加劇烈的腹痛來襲,如果讓我形容,我只能是說,就和生孩子宮口開到5-10指時的感覺一樣。

超出了我的忍受極限,我忍不住在床上哭了起來。疼痛是陣發性的,艾老師說,這是典型的肝經病,風癥,就是一陣一陣的。我也是一陣一陣地哭。

我給老師和秀秀發信息,問我能不能吃止疼藥。我之前看老師診病,讓患者盡量不要吃止疼藥,吃了之后,容易大便秘結。我一直大便秘結,應該就是和長期吃止疼藥有關。

老師和秀秀都說,太痛了,就吃吧。藥店還沒把止痛藥送來呢,肖老師,徐哲和剛剛回來的古龍師兄就跑來看我了。

肖老師幫我熱藥,還給我帶來了一碗熱粥。徐哲師兄給我扎針灸,古龍師兄一直在詳細地問我病情。發病時,我的脈特別緊。徐哲師兄給我腿上扎了針,我已經痛得對扎針沒有任何感覺了。

他又捏了捏我的每個指關節,坐到我對面,問我,你發病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么事。

我搜腸刮肚地想,我發病的時候是1999年,那時候最幸福了。家里一起都好,我也剛剛在北京找了工作。什么事也沒有。

徐哲師兄淡淡地說,你可能是招了什么東西了,家里的也有,家外的也有。

啊,這可怎么辦?

吃了藥,扎了針,疼痛緩下來了,雖然還是不能下地,但是不用哭了。

大伙走了,還囑咐我,下次病這么重,不要挺著,一定要和他們說,他們來幫我。

晚上躺在床上,我想起徐哲師兄,他自己剛有小寶寶,正忙著照顧,還過來照顧我,說的這些話我得重視。我趕緊在網上買了一個八卦鏡,又找了視頻上的經文,跟著念念,驅一驅邪氣。

晚上又餓了,正琢磨找哪家外賣,就聽見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師母來了。師母給我帶了一大罐菜泡飯,還帶了一條魚,一雙筷子,一個湯勺。

師母每天要抓藥,做飯,還要照顧小孫女,是很辛苦的。聽說我病重,還趕來照顧我,恩情難忘。

晚上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這樣忍著哪行啊,你得來看病,有我在呢,還能治不好你,不能讓你這樣病著。你回家來住吧,這樣方便照顧。明天你要是來不了,我去賓館給你診脈。

我聽完,號啕大哭。

夜里,依然痛得難以入睡,勉強入睡后,早晨又被痛醒。但疼痛稍微減輕了一點。


第五日

到了早晨七點四十分左右,我給自己灌上暖水袋,去樓下的餐廳吃早飯,好在八點左右趕到老師的診所。

老師見到我,趕緊向候診的人解釋,說先給她看一下吧。我伸出手請老師診脈,老師診脈后,用手戳了戳我的小腹,我說疼,都疼。老師說,按壓痛,就是實癥,然后開兩個處方:抵當湯和烏頭桂枝湯。老師囑咐我,肚子痛就喝烏頭桂枝湯,按照茶飲。

一會,我就堅持不住了,趕緊回了賓館。中午時分,徐哲師兄把藥給我送來了,還囑咐我下午痛的話,叫他來幫我扎針。

中午12點到夜間12點,是一天中最痛的時候。我又躺了十多個小時,直到半夜兩點,昏昏睡去。


第六日

清晨醒來,腹痛終于減輕了,我高高興興地來到老師的診所。老師給我把了脈,說嗯,好多了。我要給你治成下個月不痛。

這次老師給我開了兩天的藥,還是兩個處方,一個是抵當湯,另一個我不記得了。明天我會把醫案都補上,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復制過來。

我笑嘻嘻地說:我這病太重,不指望一個月就好,不過有您管我,我就不怕。

病輕了些,我沒著急回賓館去,繼續看老師診病。

診了一會,老師忽然對我說:我有個重大的科學發現,你要是下午肚子不痛了,我下午講給你聽。

我說:根據我的經驗,下午我肯定來不了,下午腹痛更重。

老師說:如果你還痛,我就得給你用麝香了,敷在肚臍上。要是不痛了,我可舍不得給你用。

我笑道:我知道,您的麝香是用來救人命的,搶救危重病人。

我問老師:您有什么科學發現?

老師說:我知道傷寒論是怎么寫出來的了,昨天晚上想明白這個,我一夜都沒怎么睡著。

下午,睡覺醒來,痛得不厲害,我想聽老師這個科學發現,就趕到診所去了。

老師從樓上下來,問我怎么樣,我說:把您的麝香省下啦。

可惜的是,下午老師特別忙,沒顧上講,老師說,等他整理下,再告訴我。


人生只若初相見

有人說:人生只若初相見,再見時,怕的是物是人非。

艾老師說:菩薩眼里看見的都是菩薩。

人無完人,相處久了,必然會看到彼此的缺點。

但,如果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就能看到更多的美好。

對不美好給予更多的理解和寬容,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最美的。

就像刀郎歌里唱的:不管生活給我多少苦痛和折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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