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時候，家住農村，農村需要耕地，所以幾乎每家每戶都養有一頭牛。而我家的牛就是爺爺負責照看的。
剛買來的牛是不知道怎么耕田的，所以必須要教會它耕田，而且必須兩個人合作才能完成這項任務。這個過程無論是對牛還是對人來說，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那時候，鄰居家有牛需要教，都會來找我爺爺幫忙。爺爺總是二話不說，立刻答應。
有一次早晨，我背著書包去上學，路上聽到一陣爽朗的吆喝聲。抬眼望去，看見爺爺正在不遠處的田里幫著鄰居教牛耕田。
伴隨著命令牛的吆喝聲，他將拍打牛的樹枝高高舉起，那身影顯得精神而又自豪。這像是一幅畫，深深地定格在我的心中。
02
爺爺很愛牛，除了在教牛耕田的時候，其他時候是絕對舍不得打牛的。有些時候，還會拿粥喂給牛喝。爺爺說，牛總是吃草，也是會吃膩的。除了粥，爺爺還會去山上背來別人不要的玉米稈給牛吃，爺爺告訴我，他小時候窮，就經常吃玉米稈。我心里想，這東西能吃嘛？我試著咬了一口，發現真的是有甜甜的味道的。
爺爺平常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山上放牛，等到了山上就把牛放開，讓它自己去吃。趁牛吃草的時候，爺爺會另外去割來兩捆草。回到家，把那兩捆草往牛圈里一扔，牛就可以在休息的時候順便吃草了。偶爾我也會拔一點草，一個人打開牛圈的門把草喂給牛吃，牛看見我，就會站起身朝我走過來，溫柔地咬走我手里的草。
“爺爺，為什么牛的嘴巴一直在動呢？”
“因為它的肚是百葉肚，有好幾層，草太多來不及嚼，先吃下去，等有空的時候翻上來再吃一次。”
聽到回答，我吃驚地望著爺爺。
有時候我也會和爺爺一起去放牛。爺爺有時會給我講故事，有時會用刀在細竹上刻上美麗的花紋，然后送給我，偶爾我還會拿著爺爺的刀在草中亂砍一番，偶爾我還會在長滿紫云英的田里打幾個滾。回家的時候，爺爺會把我抱上牛背，讓我當回牧童，雖然沒有橫笛，但我也心滿意足了。我坐在牛背上，聞著黃牛身上特殊的味道。那是一種獨特的青草的香味。
03
人和牛一樣，也會遭遇不幸。那天傍晚，爺爺把牛關進牛圈的時候牛明明還是好好的。可是第二天，爺爺再次打開牛圈，卻發現牛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爺爺走近一看，發現牛已經死了多時了。牛圈里的墻上一道一道的，上面的石頭也滾落了不少，很顯然這是牛掙扎的時候留下的。“應該是突發了什么病，或者吃了什么毒藥吧。”爺爺靜靜地對我們說，然后他又像往常一樣輕輕地把牛圈門關上了。
失去了牛的爺爺就失去了生氣，整天在家里無事可干。偶爾還會跟奶奶無緣無故的斗起嘴來。姑姑們叫他看看電視，休息休息，可是爺爺還是不太喜歡那樣清閑的生活。
不過好事還是來了。有一天，同村的販牛人找到了爺爺。他牽了一頭大黃牛過來，大黃牛的旁邊還跟著一只奔奔跳跳的小黃牛。爺爺看見牛，頓時精神了起來，二話不說立刻把大牛連同小牛都買下了。從此，爺爺的生活重新變得充實起來，每天割草、放牛、幫人耕田，忙得不亦樂乎。那只母牛去哪里，身旁的小牛總是跟著去。小牛雖然說是小牛，但身體已經長得很大，就是心智還沒有成熟，就像小孩子一樣。有一次，小牛看到我，可能是想要和我玩，于是就興奮地狂奔過來，我嚇得拔腿就跑。但隨著爺爺的一聲大喝，它又乖乖地跑回母牛身邊去了。
我現在已經記不清后來這兩頭牛的下落了，應該是養了幾年之后，爺爺又把他轉賣給別人了吧。不過后來發生的一件不幸的事，我還清楚地記得。
有一天傍晚，我放學回到家，看見爺爺身上纏著很多紗布，在三叔公的攙扶下慢慢地走著。見狀，我心里一陣慌，忙問怎么了。三叔公搖搖頭說，摔倒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牛惹的禍。村里有人請我爺爺幫他們家耕田，爺爺剛到田里的時候，牛不知怎么地發了瘋似的跑掉。爺爺慌忙去拉，結果和牛一起從上面的田埂上掉到了下面的田里。爺爺忍者劇痛，還是把那人的田給耕完了，而且還沒收一分錢。后來去醫院檢查，發現肋骨斷了2根。小姑姑后來責備爺爺說，既然已經摔痛了，直接回家就是了，為什么還要把田耕完。爺爺說，都答應人家了，不耕不太好吧。
出了這樣不好的事情，奶奶認為那是頭瘋牛，無論如何也要把它給賣了。受傷的爺爺也暫時無法照顧牛，只能答應賣牛。養傷的那段時間，爺爺真的過上了那種每天看電視，發呆的清閑生活。但那樣的生活絕對不是爺爺想要的，忙活了大半輩子，突然閑下來，那樣的日子是很難熬的。過了三個月，爺爺的傷終于痊愈了，但也就是那三個月，爺爺蒼老了許多。
雖然爺爺的傷已經好了，但家人為了防止類似的事情再發生，總是以各種理由反對他再養牛。說他老了養不動了，再受傷了怎么辦，或是養牛也賺不了幾個錢等等。爺爺也沒有了辦法，只能這里坐坐，那里站站，再不就是站在家門口的柚子樹下發呆。之前家人一直希望爺爺能好好休息，不要過分勞累，可是一看爺爺無所事事的樣子，又要上去說他兩句。爺爺也不反駁，又去別的地方坐下。
04
某天，我去村里玩，別人對我說，你爺爺今年，真的是老邁多了。聽了他的話，我一陣心酸。我在心里問自己：爺爺真的老了嗎？
不，爺爺并沒有老。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路過那一片熟悉的田地時，突然又聽到了那熟悉的吆喝聲。我激動地尋聲望去，看見在夕陽之下，爺爺正將拍打牛的樹枝高高舉起。
原來，爺爺又買了一頭新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