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個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優游又優秀,又傷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別人,是胡茵夢?!?br>
——李敖
2018年3月18日,臺灣知名作家、時事評論家、歷史學家李敖先生去世了?;仡櫹壬囊簧?,拋開那些浮世強加于他的榮譽與稱贊,拂去他所背負的頭銜以及他染上的政治色彩,再次吸引我的,是他與前妻胡茵夢短暫婚姻后幾十年遙遙相對的刺猬式愛情。
那并不是傳統的婚姻問題,更像是兩個有思想的獨立靈魂之間的拉扯與博弈。
胡茵夢是臺灣著名的影視演員,她被譽為“七十年代臺灣第一美女”,年輕時能媲美林青霞,是當時紅及一時的才女、美女。然而,她也是李敖先生曾經的妻子。
胡茵夢與李敖的婚姻十分的短暫,1980年5月6日結婚,當年8月就離婚,這場婚姻只維系了短短三個月時間。與其說他們對彼此的生活習性缺乏了解,不如說他們并不適合一起生活:
于李敖而言,胡茵夢不是一位好妻子。
胡茵夢先是替蕭孟能做偽證,當庭說了許多不真實的話傷害李敖,和李敖矛盾越來越激化,繼而她又赤膊上陣斗丈夫,結婚3個月又22天,李敖竟然在報紙上一則斗臭李敖集會的消息中,看到了胡茵夢的名字,最親近的人卻向你捅來了刀子,這無疑讓李敖難以原諒,隨即他便宣布離婚。
倘若李敖不是一位這樣多思多辯的作家、評論家,與他牽絆的沒有這么多的政治斗爭與利益糾葛,也許胡茵夢就不會因為丈夫的鋒芒畢露而遭受封殺,生存得呼吸困難,以至于走上夫妻反目的道路來換得自己生活得輕松一些。然而倘若如此,胡茵夢一定也不會愛他。愛他的才華,卻又受制與他的才華,這讓胡茵夢感到無所適從。
而對于胡茵夢而言,李敖也并沒有帶給她想象中的幸福。
婚后,胡茵夢慢慢感覺到李敖和那個自己想象中的男人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她曾說過:“在我年輕的時候,唯一一樣事情我不能夠完全放下的,就是愛情,愛情可能是我最后的障礙,我渴求能夠找到一個真正的、水乳交融的戀愛對象?!?/p>
而李敖卻并沒有讓她感到真正的信任與呵護,反而會呵斥她跑步時與“別的男人”“眉來眼去”,李敖這樣過度的占有欲讓胡茵夢產生了一種被深深禁錮的感覺。
倘若胡因夢不是一位這樣勇敢不羈,思想前衛的新女性,也許她就會甘愿為了成全丈夫,退居幕后,想大多數賢妻良母那樣,做李敖洗手作羹湯的好妻子。然而倘若如此,李敖一定也不會愛她。他愛她的美麗聰慧,卻又沒有自信擁有她的美麗聰慧,這讓李敖變得焦慮。
不論是李敖還是胡茵夢,他們都太“有想法”了,他們的精神世界都太“精彩”了,他們都太忠于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了。在這種沒有退讓,劍拔弩張的婚姻關系里,兩人的紛爭愈演愈烈,最終兩敗俱傷。
張愛玲把女人比作紅玫瑰與白玫瑰, 不同于張幼儀之于徐志摩,也不同于朱安之于魯迅,胡茵夢不是白玫瑰,她就是李敖夢寐以求的那朵的紅玫瑰,美麗,妖艷,又不止于美麗妖艷,她還明白他的才華,懂得他的語言,崇拜他的思想,并且她有足以與他匹敵的眼界與智慧,既滿足了他作為男人的虛榮心與成就感,又給他的精神世界帶來了驚喜與沖擊。
然而胡茵夢是完美的情人,卻不是個合格的妻子。
他們的婚姻止步于此,而他們的愛情,卻以另一種方式延續著。
離婚后,胡茵夢便沒有再嫁,反而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她開始寫書,退出浮華的演藝圈,從事翻譯與寫作,沉浸于自己的內心世界,甚至開始熱心環保公益。容顏還未完全衰老,但靈魂卻已經日益豐滿,儼然一位優雅的新時代獨居女性。
而李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白玫瑰,找到了一位甘于做他的賢內助,為他生兒育女,建造田園的安靜女子共度余生。然而在他的余生里,他卻頻頻提及他的前妻胡茵夢,或是夸贊她的美麗,或是調笑她的不懂生活,胡茵夢這個名字,就這若隱若現地伴隨了他半生,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胡茵夢50歲生日時,李敖給她送去50朵玫瑰。當被問及此事,李敖只說:“是為了提醒她,你再美,也已經50歲了”。而雖有傳言胡茵夢收到玫瑰時很高興,她卻在接受采訪時透露:“其實最初,我就懷疑他的動機。后來知道他出了一本書,書名含‘玫瑰’二字,我就明白了。他的活法里,太多商業運作。”
明明是祝福,卻字字辛辣,兩不相讓,即使這短短數語,也不肯互相妥協,像是兩只刺猬,被彼此的刺吸引,一旦靠近,卻又被彼此的刺刺傷,只好遠遠地分開,然后遙遙地相望。
李敖曾說:“胡在我心目中宛如童話仙子,不能忍受半點瑕疵?!?/p>
胡茵夢也曾說過:“透過我和他的關系,他刺激、啟發了我想要往探索人內心世界的欲望。從他身上,我產生了極大的想要探索人性的意愿?!?/p>
誠如周國平先生所說:“即使兩人相愛,他們的靈魂也無法同行。世間最動人的愛僅是一顆獨行的靈魂與另一顆獨行的靈魂之間最深切的呼喚和應答。”
也許對他們二人而言,分開是才最好的結局吧。
你依然是高山上的那朵紅玫瑰,年歲越長,卻越發風姿綽約,高雅動人,比起我初識你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歲月可以摧殘你的臉龐,卻讓你的思想更加崇高,靈魂更加堅毅,更加迷人。
你也依然是烏云里最強烈的那一束光,有照破一切黑暗的氣勢,耀眼有明亮,讓我無論站在哪里,都能看到你的特立獨行,無所畏懼,讓我想起當初正是你,教會了我做我自己。
那就這樣吧,讓我遙遙地祝福你,讓我們再也不會被彼此傷害,讓我們永遠是彼此眼里最美的樣子,直到死去。
而李敖先生在生命最后三年里最想再見一次的人,有胡茵夢。
這大概是兩只刺猬的愛情里,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