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主挽歌

圖片來自著名畫家鄭飛鈺


孿鶯枝頭戲,驚起晚寐人,輕推軒窗透斜陽,金鑾映入珠簾內(nèi)。本想艷陽高照時,伊人早起梳妝,誰料想,囈語呢喃頻輾轉(zhuǎn)。芳似紅霞緋,眉若臥蠶睡,鼻挺比高梁,唇作桃花蕊,耳廓白玉雕,青絲烏霞俏,頸畫瓔墜粉黛,身染綾羅蘇緞,床榻金縷靴,卷簾皆蠶蛻。欲予佳人拈花蕊嗅,東風惱我蕭鼓倦奏,不耐羌笛,驚起醉怡容。懶步窗扉案幾處,惰筆鐘南盡悲歌——江南江北舊家鄉(xiāng),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臺殿已荒涼。云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

憶往昔,往昔鏡中陰晴月,不堪回首芭蕉落。生在帝王家,修在道士閣,無緣爭王爵,心住春閨闕。怎奈雙瞳駢齒豐額,終了終了,克了兄長別了閨闕,不得從嘉,便還需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從此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

詩是別苑俏妃,詞為宮闕嬌娘,喜詩愿作詩中木,愛詞化作詞中仙。詩成七情皆空,詞畢六欲隨風,半生是詩,半生是詞,朝詞幕詩一生癡。

闈中人,花中蕊,蝶翅帆影柳絲翠,青樽玉桷愁思碎。不知是雪,一朝更比一朝醉。水寨連云賽,龍翔鐵軍立隊,想是為了九州復歸?轉(zhuǎn)眼閨闕,戲謔美人不把狀紅弄作梅。

宮商角徵羽,音音植于心。以宮為馬,遍游江南群山;用商作舟,領略廣陵秀水;揮角視目,可餐情竇曼妙;使徵輕嗅,芳香沁人茹迷;當羽為口,唱盡南唐后周。青黃赤白黑,色色熟于筆。青摹天高云闊,襟舒暢;黃潤金陵閣樓,疑懷生;赤煉火焰文章,消寂寞;白寫弄堂故事,顯太平;黑寄家國遺恨,悔終生。

平生通五音,識五色,巧于音律,妙在丹青。詩中花魁,詞中帝王,借筆法通曉天下。若是太平天下,不在帝王之家,何愁無美人常伴臥榻,何患不能把真性情散落尋常人家?

紅燭暖,素衫薄衾容顏倦,睡意綿綿。誰曾想,秀水江南,被金戈鐵馬踏遍。從此音無喜色,畫無生氣,筆無豪情,詩詞不忍煙霞。

誰替后主問元朗,安,何以安,安的太平滿人間?只此事古難全,日月輪回轉(zhuǎn),江山易改可曾看遍,何時太平人間,少了一樽酹江月,便可無言西樓,把離愁付于東流。可憐后主魂魄散,謙辭恭言,換不得南唐諸山,芭蕉籽兒梅花瓣。只因建隆國主立于馬鞍,陳橋兵變,倉皇換了宋朝天。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只此一言,籠中鳥兒汴京關!

何人心中無后主,何人不憐南唐燕?安樂窩中瑤池宴,出門遍地升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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