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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川失戀之后,一度抑郁。
他嬌俏的前女友風(fēng)輕云淡地丟下了一句“抱歉,我們不合適。”便挽著另一個高大多金的男人飄然離去。
他站在原地,想要挽留的手才只伸出了一半就頹然放下。
合適這個問題,總讓人傷神,輕飄飄地被丟下來,便將一切的心事都掩飾的滴水不漏。不合適啊,還能怎么辦,就是不合適。
她已經(jīng)有了更合適的人,所以,你自然而然就是那個不合適。盡管,在她沒能遇見另一個人之前,和你很合適地過了五年。
他喝酒抽煙,宅在家里,拉緊窗簾,躺在逼仄的小出租房里,好像人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他正躺著準(zhǔn)備腐爛。
我們一起去看他,他下巴上滿是囂張的胡茬,把臭襪子一推,便是為我們收拾能坐下來的位置了。
我看著阿川,覺得很發(fā)愁。除卻嘆息,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么。
阿錦忽然怯生生地開口,她說:“川哥,你這樣,我看著很心疼。”我回頭看她,她果然已經(jīng)紅了眼眶,卻依舊不甘愿地緊緊盯著阿川。
阿川淡漠地回頭看我們一眼,便又躺回去他的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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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jīng)想,如果這世上都會有你愛的人剛剛好愛上你,便會簡單很多。
不會有很多人掉眼淚,不會有很多人愧疚難安,更不會有很多人正青春年少,卻滄桑得已然覺得一生已將結(jié)束。
可哪里又有那么多剛好。
就好比,阿川愛了多年他的前女友,阿錦愛了多年的阿川。前女友離開阿川,阿川也沒有辦法愛上阿錦。
所以,他們?nèi)齻€人,在這場紛亂的感情線中,除了那個瀟灑的,可愛可不愛的前女友,他們兩人,過得都是很心酸。
離開阿川家的時候,阿錦拽拽我,眼淚已經(jīng)流了滿臉,她說:“學(xué)姐,我該怎么辦?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疼得像是死掉一樣。”
我嘆氣,為她擦干眼淚,卻沒有回答她。
能怎么辦?他的眼淚不是為你掉,他的心不是為你流血,所以啊,就算你拼盡性命,也擦不干他的眼淚,也捂不住他心上那個汩汩流血的傷口。
自然,阿錦的眼淚我也沒有辦法擦干,她握住我的手:“你說,為什么他寧愿愛一個傷他至深的她,也不愿意考慮下愛他如命的我?”
我依舊無法回答。
情愛一事,總是難解。像是一個無限的循環(huán),我們都只顧著追尋那個離我們越來越遠的人,卻不肯停一停腳步,等一等那個拼盡性命追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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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錦遇見阿川的那年,年華正好。
阿川和我同屆,大阿錦兩屆。
大三,無論社團還是學(xué)生會,大都卸職,所以阿川能認識這樣一個小學(xué)妹,也實屬不易。
阿錦的能力不差,進到學(xué)生會沒多久,便被主席相中,作為種子選手,主席請前任主席,也就是阿川吃飯的時候,順便引薦了阿錦。
那一天,阿川一身清爽打扮,穿了松松垮垮的白襯衫,他本來就屬于清秀型的男生,有一股子文藝腔,身高又高,言談舉止之間,清塵脫俗,很快就使阿錦毫無招架之力地墜入到了單相思的泥潭。
之所以說是泥潭,是因為阿川早早便已經(jīng)和前女友在一起,異地。
都說異地很不容易,確實是,前女友隔三差五要和阿川鬧一次,每一次阿川都好脾氣地坐著轟隆隆的火車去見她,為她買很多好看的禮物,她便歡天喜地地繼續(xù)和阿川在一起。
不知怎地,阿錦便打聽到我和阿川交好,時常約我出去轉(zhuǎn)悠,句句不離阿川,提到阿川時,眼睛亮得像是要發(fā)光。
她問,學(xué)姐學(xué)姐,阿川學(xué)長他準(zhǔn)備考研還是工作?
學(xué)姐學(xué)姐,阿川學(xué)長和他女朋友戀愛很辛苦的樣子呢。
學(xué)姐學(xué)姐,川哥他……
恩,后來,她確實熟稔到叫阿川川哥的程度,她嬉皮笑臉地跟他開玩笑,他也把他當(dāng)做好妹妹一樣對待。
禮貌,卻疏離。
感知到疏離,大概是一次聚餐,兩個人都在場,她點菜,忽然說起來,川哥吃不了海鮮吧。他卻仰頭推推鼻梁上的眼睛,客套地對她說,謝謝你記得,這樣把學(xué)生會交給你學(xué)長學(xué)姐們也都會放心。
他說,學(xué)長學(xué)姐們。
那一天,阿錦喝了很多酒,多少人都勸不住她,她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說,沒事,沒事,我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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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喝的阿錦在飯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將近掛掉了,正好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便把她帶出來回學(xué)校。
街道上的路燈壞了兩個,忽閃忽閃的。
她忽然哭起來的時候,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到她碎碎念地一遍遍說,為什么不喜歡我,為什么不喜歡我。
后來,她抬起頭看到我,便很大力氣地握住我的手,很祈求地問:“是不是我就不該喜歡川哥的?”
我沒有應(yīng)答。好像阿錦每次提出的問題,我都無法應(yīng)答。
我時常想,喜歡要是像電燈泡一樣就很好,想要喜歡的時候,便按下按鈕,不想要喜歡的時候便按滅按鈕。
可,喜歡這件事,分明就是蠟燭啊。一邊燃燒,一邊流淚,喜歡上一個不會喜歡你的人,就要把你燃燒干凈,釋放所有的光和熱,最后留下來的只剩下一堆眼淚。
她直起頭,又憨憨傻傻地笑起來:“沒事,沒事,學(xué)姐,你別可憐我。反正是我要喜歡的,等他幸福了,我就死心了,徹底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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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貌似上天一直在和阿錦開玩笑。
阿川畢業(yè)后,前女友和阿川又分分合合很多次,她嫌棄阿川的工資低,嫌棄阿川不在她身邊,嫌棄阿川很多事情。
那段時間,阿川滿心以為,只要他努力,就一定就能挽回她的心。
他對我講起的時候,我也只說,只要不是有小三出現(xiàn),我看好你。畢竟已經(jīng)高三畢業(yè)就已經(jīng)在一起。
可不幸的是,我們常常覺得嫌棄戀人很多事情,無非是生命里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能夠轉(zhuǎn)移你重心的人。他哪哪都比你的戀人強,你不滿意,卻又不大舍得放棄這么多年的過往,所以一遍遍牢騷,最后,決絕離開。
阿川的前女友,確實是移情別戀。
這種事情,已經(jīng)超出努力就能挽回的范疇。
阿川分手的時候,阿錦大四,課程沒有很趕,正在實習(xí),她聽說阿川的事情之后,便一直祈求帶她來這邊看阿川。
我其實挺擔(dān)心阿錦,她是個過于執(zhí)著的姑娘,像是飛蛾撲火。我也害怕阿川為了止住心里的傷口,便不負責(zé)任地就和她在一起。
這對阿錦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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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錦為失戀期的阿川做很多事情。
她搬了房子,租在阿川的隔壁,早上的時候用阿川留給她的鑰匙轉(zhuǎn)開門,在廚房里熱火朝天地為阿川煮早餐。她自己的時候,從來沒有煮過,她總是嫌麻煩。
她像是鐘點工阿姨,下了班便急匆匆地趕來為阿川收拾屋子,我再次來到阿川家里時,嚇了一跳,屋子里非但不亂,還有了一股子清新的柚子香。抬頭看阿錦的時候,她憨憨傻傻地笑,她說:“川哥之前最愛吃柚子,他現(xiàn)在不樂意吃,聞聞也總是很好的。”
她為阿川洗衣服,刷鞋子,死啦硬拽著阿川出去曬太陽,阿川被磨得沒辦法,便跟她一塊曬太陽,坐得離她遠遠的,她卻依舊高興得手舞足蹈。
大概巴心巴肺不求回報喜歡他太久,所以他施舍的一丁點笑容都讓她感到幸福無比。
她發(fā)了工資的時候,便請我和阿川吃飯,大大方方地把菜單給我們,笑得春光燦爛:“川哥,學(xué)姐,你們點,隨便點。”
她為阿川買樓下賣的最貴的煙,因為她不知道從哪里聽來,貴的煙對身體傷害會小一些,她嘆著氣對我說,他不肯為我戒煙,只好我為他買些好用的。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里,我的眼睛竟有些酸酸的。
傻姑娘,事實上,他何曾為你做過任何事情,明明一直都是你在默默付出的啊。從很久很久一次,他和她吵了很大的架,他頹靡得厲害,你千里迢迢坐著火車找到他的女朋友,說你是他的妹妹,把你存了很多年的零錢,買了一個很貴的包包送給他愛的她。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為了他是做過這樣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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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兩個月。
阿錦終于受不住,表白了心意。
她一邊哭一邊說,一邊忐忑一邊沉重。
阿川說了一句,你是個好姑娘,對不起。
阿錦馬上淚崩,只是聽到那句你是個好姑娘,就已經(jīng)開始掉眼淚。
她抓住阿川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她眼淚巴巴地問:“你覺得我是個好姑娘,為什么還要說對不起,難道好姑娘,不是應(yīng)該被深愛的嗎?”
阿川嘆氣為她擦眼淚,他說:“好姑娘是不能被辜負的。不然會天打雷劈。”
那個陰沉沉的晚上,夜風(fēng)涼颼颼的,后來,便下起來大雨,她的頭發(fā),眼睛,嘴巴,衣服,全被打濕,垂著水。
她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卻依舊站在原地,不甘心地問,為什么?
傳說中的好人卡分發(fā)給她,她卻早就有一雙慧眼識破,她不甘心,便一定要問一句緣由,可阿川便走了,一直到下大雨,他都沒能心軟地來送一把傘給她。
在那個雨夜里,她一邊哭,一邊心灰意涼。
第二天,她便離開了我們的城市,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給我們每一個人都發(fā)了短信,她在車站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服務(wù)人員開始催她上車,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我們都明白,她在等阿川。
可在早上,阿川便已經(jīng)發(fā)了短信給我,他不會去。哪怕連句一路順風(fēng)都不肯回給她。
阿川問我,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這又是一個我答不出來的問題。
反正,她愛你,你不愛她,這便已經(jīng)是最大的傷害了,放她心灰意懶的走,放她想要把你完全放下地離開,也許,對她才是最好的。畢竟,心頭的毒瘡要剜出來,傷口才會好得快一些。哪怕,在那一刻,她會疼得想要死去,可她總是會挺過來,她是一個最頑強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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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阿錦也曾經(jīng)歡天喜地地告訴我,她換了一所很棒的公司,那家公司很看重她,讓她畢業(yè)就可以來工作。
她對我講過很多很多事情,終于忍不住,說了關(guān)于阿川的事情。
她的聲音在電話那邊聽不出來任何情緒,她說:“川哥可真狠心啊,我走那天,發(fā)著高燒,坐在車站里等了他好久,他都不肯來,連短信都不肯發(fā)給我,后來,我說我到了,他只回了一個哦,我就覺得,這么多年,哪怕我不是一個追求者的身份,也不能只得到一個冷淡的哦。我哭了一大場,病了一大場,病好了,就決定,就那樣吧,忘了他吧。”
停了一會兒,大概她是在感嘆,又繼續(xù)說:“學(xué)姐,你說,被發(fā)了好人卡的人是不是都很苦逼啊?”
恩。確實又難倒了我,我沒有選擇沉默,只是對她講了一段事實。
阿川追求者很多,可被他發(fā)了好人卡的卻只有阿錦一個人。
大概是她的熱情,她的付出,她的善良,真真正正打動了他,但抱歉的是,他卻真的不愛她啊。
阿川告訴我,在那一段時間里,他確實曾經(jīng)自私地想,拉著這樣一個姑娘,為自己療一段傷就好。
可是那個告白的夜里,他看到她眼睛里亮閃閃的光芒,忽然就說了不。
她是那么那么好一個姑娘,她的滿腔深情永遠不該被辜負。
在阿錦離開的那天早上,他睡不著,給我發(fā)短信,又打電話,他說:“我知道,這一生中,大概再也不會遇見這樣一個阿錦。可我卻知道,阿錦這個好姑娘,一定會被很多愛她的阿川珍惜。她那么好,所以我只能放過她,給她藍天和大海,絕不能讓她做一支在黑暗里熬干眼淚的蠟燭。”
所以說啊,親愛的姑娘,他說你是個好姑娘,卻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不要難過,他一定是看到了你所有的好,被感動得一塌糊涂,才有勇氣放了這樣一個很好很好的你。
因為啊,那樣好的你,永遠不該被一個不愛你的人辜負。
年華還很好,你要的幸福啊,它總會來。
兩年后,阿川參加阿錦的婚禮,遙遙地向那個笑容滿面的姑娘舉了酒杯。她在舞臺中央,是所有人的焦點,他在角落的酒桌,一襲一襲人影壓住他。
他生命里所遇見最好的姑娘,值得這樣最好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