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庸蕘
回到蝸居的世界，王博良開始將柜子里面的書籍都翻了出來。那些吃滿灰塵的書，已經(jīng)接近大半年沒有動過。
潘君偉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凌晨，還順便買回來了一些燒烤。王博良已經(jīng)開始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無非是一個“爛人”，他甚至能聞到從他身體上散發(fā)出的那股雞糞味兒。現(xiàn)在他巴不得這人早早的離開，還他自己一個清靜的世界。
潘君偉卻很給“面子”。一方面在酒精的作用，另一方面加上花在女人身上的精力，已經(jīng)讓他呈現(xiàn)出“未老先衰”的癥狀。當他推開門，躺在床上的時候，只說了一句：“今天是老子來上海最爽的一天。”便倒頭睡去，不一會兒鼾聲如雷。
然而他的一句酒后真言，卻讓王博良的心頭稍稍有了一些動容。他發(fā)覺，潘君偉也有自己的壓力和煩惱。只不過在他看來潘君偉已經(jīng)倒在了現(xiàn)實生活面前，選擇墮落在充滿燈紅酒綠和頹迷的酒醉中。
王博良的猜測是正確的，潘君偉正在一點點的迷失自己。從他剛產(chǎn)生來上海打拼的念頭開始，一直生活在幻想中。哦不，應該是一直生活在那些培訓機構給他構建的美好虛擬未來中。
當他滿懷憧憬的來到上海時，身上背負著不僅僅有他生活所需的物品，還有自己對未來的向往。他從大學時候就使用的涼席，一直從學校宿舍背到了培訓機構，又從培訓機構背到了上海。他的雙肩上，還樂此不疲的背著培訓機構提供的一大推珍惜資料。從面試寶典到開發(fā)大全，再到面試技巧總結，滿滿當當?shù)膸装夙摷埲麧M了他整個背包。在他的看來，手中培訓機構提供的材料，就是敲開未來大門的黃金鑰匙。
只不過，在無情的現(xiàn)實面前，虛偽不過是畫圖板上的幾抹靚麗色彩而已。
王博良有時候很想嘲笑諷刺他，浪費了半年時光卻換來幾張廢紙。對潘君偉更多的是從內(nèi)心里的看不起。這種由心的不屑，使他都懶得理會他，甚至有時候一整天都不會主動和他說上一句話。無論誰都看得出來，王博良不喜歡他。他想用這種近乎于冷漠的姿態(tài)，使他知難而退，直至離開這間九平米的房間。
直到有一天王博良發(fā)現(xiàn)，那原本應該堆放著從培訓機構帶回各種手稿的桌面，依稀夾雜著一些絢麗多彩的宣傳稿。一開始，他以為不過是路上類似房地產(chǎn)銷售散發(fā)的廣告。可當他仔仔細細看個究竟后，才知道原來那是保險公司的招聘信息。第一直覺告訴他，事情并不那么簡單。
待潘君偉回來后詢問得知，這家伙徹底的放棄了自己來上海的目標。不，應該說沒有，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你最近怎么打算的？”王博良尋了一個機會，問到潘君偉。
“我找到工作了，不過有些坑？”
“怎么說？”
潘君偉從他那看上去和他身份不搭調、頗為成熟的單肩包中，拿出一張紅色的招聘信息。按照他的說話，只需要參加上面的保險銷售培訓，待一個月后就可以進入公司上崗。不過前提條件是要通過他們的選拔考試。
“工資待遇我已經(jīng)問清楚了。試用期，前三個月沒有工資，不過有每天六十塊錢的補助。三個月后考核，通過了正式轉正，底薪升為五千，每個月還有銷售提成，如果做的好，應該能拿到一個月八千左右，再努力努力，也能拿到一萬上下。”
與其說是潘君偉的話很有誘惑力，不如說對方開出的條件給足了誘惑力。光從工資的層面看，足足可以甩王博良幾條街。可是王博良聽得出來，在高薪的誘惑下，只會存在無數(shù)的荊棘和坎坷。
忽然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潘君偉實在很可憐，可憐他滿懷希望的高薪就業(yè)，最后差點落得無業(yè)游民，同時還要接受自己的冷眼旁觀。可是他又覺得他很可悲，可悲到眼里只能用金錢來衡量自己，悲慘到又是參加所謂的培訓，絲毫不吸取過去的教訓。
“那如果通不過呢？你這不又浪費一個月的時間，前三個月還沒有工資。今年一月份過年，滿滿當當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那也沒辦法，在上海找工作太難了，我在幾個招聘網(wǎng)站，招聘會上，簡歷投了很多公司，可是沒幾家給我打電話。就算有機會去面試了，之后也沒什么消息啊。”
“你現(xiàn)在和他們要多少工資？”
“我現(xiàn)在只要有份工作就行。工資多少我已經(jīng)沒有要求了。”
“如果我是你，寧可用這四個月的時間，找工作。你如果......假設一個月后沒有通過選拔，那也還好，大不了浪費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如果你之后三個月內(nèi)一筆單子都沒有做成呢？一沒工資，二沒保障，真不知道你腦子他媽成天在怎么想。難不成你就只知道培訓？浪費時間，浪費精力。你媽的，還天天在我這邊吃吃喝喝睡睡，還他媽逛窯子。”
從西北邊帶來連綿不斷的陰冷寒風，開始變的冰冷。可即便如此，內(nèi)心的狂躁又如同夏天地熱帶氣壓，使得人透不過一絲喘氣的空隙。
潘君偉被他嗆的回不了一句話。如同家長教訓自己家不爭氣的小孩，看著小孩搓揉的雙手，低頭認錯。
如果那時候潘君偉只要大吼一聲，和他吵上一架，甚至大打出手，說不定他心中的那股躁動的心情也會隨之消失。也許還會覺得眼前思想無比庸俗的人，還有點血性。王博良明白自己的話已經(jīng)說的很重，重到傷人自尊。而且在平時的生活中，也沒多少好臉色給對方。于是他克制了自己，所以事態(tài)并沒有進一步擴大。
潘君偉心頭卻更像有一塊沉沉的石頭，壓著他。這種壓力，并不比王博良來的難受。
造成所有的一切，終究其因，無外乎年輕的兩人，不是將事情看得太復雜，就是將事情看的太簡單。復雜如王博良，認為現(xiàn)實生活的磨難是多災多難。簡單如潘君偉，總以為只需要有一個契機，未來的路便是坦坦蕩蕩，所以他總是相信只需要創(chuàng)造這個契機的機會，他總想去碰一碰運氣，而且始終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就是如此，死死地困擾著兩人的生活和工作。
一個為工作的不順心而煩心，另一個卻為不知道為什么找不到工作而焦慮著。
事實上，潘君偉也并沒有因為王博良的存在，打算就此放棄了他所認為的“高薪”行業(yè)。
沒過多久，王博良就發(fā)現(xiàn)潘君偉衣著發(fā)生了變化。這些變化正是他將自己完完全全的投入到自己的職業(yè)中去。不過也有些其他的變化，潘君偉漸漸的開始走的早，回來的晚。王博良對他覺得還是有些心存虧欠，潘君偉執(zhí)意笑稱自己太忙。但是，彼此心里誰都明白自己刻意裝出來的舉動。
更糟糕的是，沒過幾天，王博良的房東就興匆匆的來到他們的房間，并告知他們，因為多住了一個人，需要額外支付另外一個人的房費。也就是說潘君偉需要支付他那住下來后應該有的租費。對于這一點無理由、搶劫式般的索要，王博良當然不肯妥協(xié)。在雙重因素的刺激下，他憤怒的心徹底爆發(fā)。與這位從安徽跑來，抄著一口蹩腳普通話的二房東大大的吵了一架。若不是因為他拿出手機，威脅說要報警，舉報他群租房的事情，這才雙方罷休。只不過卻要每月支付雙份的水電煤的費用。
那時候的他就好像潑婦罵街，絲毫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的氣度。反倒是堂堂大學學府出來的高等生，對著來自社會上如同蛆蟲一般存在的“惡人”，做著用無停歇的斗爭，只能在背后唾棄他們無數(shù)遍，以解心頭之恨。
不過也好在，王博良將自己心中積累的憤怒，一次性地宣泄在了那位惡心的二房東身上。
可是，為何這個平時只有在收取房租的時候出現(xiàn)的二房東，會突然知曉潘君偉的落腳，顯然就不得而知了。他隱約中懷疑，是隔壁的小情侶告的小秘密。而且夜深人靜的時候，已經(jīng)好久沒聽到他們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生活細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