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身寄居寧波,很多時候,就沒來由地陷入靜思。辦公室里的年輕男女,聊些時興話題或者說個什么段子,遇到可笑之事,我也會做北方人的大笑,但往往笑聲未歇,就不自覺地心情黯然下來。我知道,戀家的我,心里總有一絲牽掛放不下。有時,情緒郁結,無處排遣,就會走到院子里,在那些橘樹、楊梅、枇杷樹里,各色花花草草里傾注一番,也算花木移情吧。
今天,在院子里踱步,無意間走進前院里。前院是廚房、雞舍、以及放些雜物的所在,空地上也被用來種些蔬菜,所以平常往往被我們忽略。靠近南院墻的一片矮竹林里,有兩個阿姨正在摘菜。這兩個阿姨勤勞純樸,平日里也是熟識,于是走過去搭訕起來。
我問:“是在挖竹筍嗎?”
“不是,是木耳菜。”兩人齊聲操著濃重的寧波口音回答。
我不禁詫異起來。平常廚房里經常做“炒木耳菜”這道菜,真不知木耳菜是可以長在竹林里的。于是,走過去,仔細端詳起來。這是一種攀援植物,類似豆角黃瓜之類,需要搭起架子才能讓它長起來。它柔軟地攀附在竹竿上,一圈一圈地盤旋而上,每根伸出的徑上舉著一片葉子,猛眼望去,像竹竿上穿了一條活潑的夏威夷草裙。木耳菜葉子胖胖的,圓圓的,通身碧綠,更可喜的是,每片葉子竟然一塵不染,清新的像剛洗過的娃娃的臉。我一下子就愛上了它。
兩個阿姨挑新鮮的葉子摘下來,碼放在竹籃里,滿滿一籃子的旺盛的食欲。
我又問:“木耳菜除了炒,還可以有別的做法嗎?”
有個阿姨笑著說:“當然,木耳菜做湯啊,可鮮呢!”
我也笑了:“哈哈,我們家鄉喜歡做菜湯,今晚我也做一個木耳菜蛋湯!”
“好啊。”阿姨笑著,順手遞給我一把木耳菜。
下班后,我興沖沖回到宿舍。將木耳菜洗凈,切條,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準備停當。燒鍋,加油,油爆時,我加入木耳菜翻炒。經過翻炒的木耳菜不僅沒變黑,反而更加翠綠起來,一陣香味撲鼻而來。加水,燒開,兩個雞蛋攪勻,潑入。哈哈,我的木耳菜蛋湯成了。吃到嘴里,真是又香又脆,軟滑細嫩,格外爽口。
男人對于做飯,除了個人愛好或以此為業者,大都不能精于此道。偶爾下廚,不是菜生就是鍋糊,或弄得廚房一片狼藉。因此,不到不得已,女人大都不會讓男人掌勺。這次遠行前,母親卻執意要我下廚,又燒菜又做飯。我理解母親的想法,她是怕我吃不慣南方的飲食啊。
做菜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只要灶上一點火,像點燃了炸彈的引信,立即手忙腳亂,全然顛倒了母親教我的順序。有時候,鍋不熱,就倒進油,油遇到水,啪啪地炸個不停。我舉手側臉躲著,把切好的菜老遠往鍋里扔。母親笑我,這不是做菜,而是像在打仗。連續一個星期,我才逐漸掌握節奏,也能有條不紊地做幾個菜了。母親說:“做菜很簡單,家常菜,不求別的,你能把菜做熟就行”。 其實,母親是在鼓勵我,像小時候哄我上學一樣,走出老遠,也走不出母親的視線。現在,憑我做菜的這一鱗半爪,母親哪里會放心呢!
但我記住了母親的話。來寧波后,只要時間允許,我就在宿舍里,操練起廚房的那些家伙。每每在飯菜飄香的時候,都會引來一幫單身同事興奮地加入。南方的時令蔬菜,如茭白、蓮藕、竹筍我也能得心應手,不僅炒得熟,而且色澤美觀。在家里一直做不好的油炸花生米,現在也可以恰到火候。那天,電話里,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母親大聲笑著,開心極了。
低頭看著眼前第一次做的木耳菜蛋湯,不知怎的,一顆淚珠“吧嗒”一聲便滴進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