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會無期》里有一段讓我毛骨悚然:
一個聽眾打電話到電臺傾述,他說:“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六年,可是一直沒有什么朋友。我養了四只貓,可是大家都說應該養狗。我覺得狗是一種需要陪伴的動物,我是很喜歡狗,但是我沒有勇氣養。可是在夜晚來臨的時候,我就看著窗外的車流,我覺得這個世界這么多人,可是沒有人想聽我說話。”
主持人打斷他:“不好意思這位聽眾,我們今天直播的時間到了。”
很久之后,聽眾又打進電話:“我今天終于邁出了這一步,我養了一條狗,我把四只貓送給朋友了。”
主持人說:“很好,這是你做出的一小步,但也是你人生的一大步。”
聽眾說:“我可以再邁一步嗎?”
主持人溫柔地笑著回答:“可以呀。”
“我現在在天臺上……”之后便是電里傳來的嘟嘟聲。
02
在寂靜的夜里傾聽花開無聲,在破曉的晨曦觀看旭日初綻,生而為人總是孤零,我們大概都在拒絕這個世界,同時也被這個世界拒絕。
孤獨的感覺其實很普遍,一百萬人就有一百萬種不同的孤獨,只是從結果來說,差別也并不大。
在數學里,悲傷的有雙曲線,難過的有平行線,復變函數求值需要割破,直至剩余支點無法抱團。更有一種孤獨,叫質數,無法與別的數建立親密、有效的聯系。
質數尷尬,不能被1以外的其他自然數整除,即使除以1,它也還是它自己。
我們也許會想著找人傾述,卻總是發現不被人理解。
03
假期,我收到一條短信,是個調皮的學生發的,他說:“老師,現在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們哪天去新校區?是坐校車去還是自己打出租車?透露一下。我們這幾天很是難過,幾個人在實在是太擠了。”
我以為這個學生只是單純地想問開學事宜,只回了句:“9月2日回老校區你就知道了。”
他接著說:“你這不是廢話么?拜托,現在離九月二號還有這么多天,我等不起啊,老師,干脆你幫我找房子,或者我來和你湊合一下得了。你說呢?你肯定不會拒絕吧,順便我再喊上一個,嘻嘻,你肯定不會怪我的,哪個都曉得你最好了。冒昧地問一句,你是一個人住還是和別人合租?男的女的?長得好不好看?是不是一個超級大胖子?他們說你倆是那種關系,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已經確定他是在調戲我,便高冷地回了一條:“你是?”
他并沒有打算消停:“你慢慢猜嘛,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別想岔開話題,不回答就是默認喔。對了,你住在哪里?老師,請問你有女朋友了沒?漂亮不?說謊要被雷劈噢。我幫她們問的,別誤會啊,不可否認,你的數學真的很好。”
我沒再回復那個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學生,對于他的作怪也見怪不怪,傾述也好,調戲也罷,此類的消息我不止收到過一次。
03
無聊男生發短信的第二天,有個學生問我,搬去新校區要不要準備統一規格的被子。我當時沒在線,她又說了一堆家長里短:
“很快就要離開媽媽去新校區,以后還要念大學,真希望能有人陪著媽媽。前不久媽媽去相親,相親之前我只給她說了一句話,祝你相親愉快!回來之后看得出來媽媽比較喜歡這個叔叔,曾在我面前多次提到他們之間開心的事。上次月考的前一天,我答應和他們一起吃飯,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我的情緒一直被壓抑著,叔叔確實很好,給我說了一堆大道理,只是當時腦海里全是小時候爸爸語重心長地給我說道理的畫面。
當時真的很想哭,不過我還是強忍住了回到家,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止不住地一直哭,想爸爸了。
昨天媽媽說,那個叔叔今年想和我們一起過年,媽媽還給他說我這幾年來一直都很想要一把電子提琴,叔叔說要買一把當著禮物送給我,我拒絕了,媽媽問我是不是有點反感。
腦海里浮現出曾經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時刻,眼睛不自覺地濕了,我回復媽媽說,我和叔叔之間暫時還沒什么感情,如果接受了,我會感覺欠他人情。雖然以前多次向爸爸提過小提琴,他最終還是沒實現他的承諾,但我現在寧愿不要我夢寐以求過的禮物。
我就是想爸爸了,想著到了過年,爸爸一個人在外躲債,不敢回家過節。他還好嗎?雖然早已習慣沒了爸爸陪伴的生活,可現在的我真的很敏感,心里總有一道坎跨不過去。我心中那個永不可能實現的美夢也便是一家人的團聚,太容易破碎了。
我不想讓媽媽察覺我的敏感,每次媽媽給我說他們之間的開心事時,我都會特別開心地和她開玩笑,可是心里真的很壓抑。我不希望媽媽再因為我而放棄她本可擁有的幸福,她為我犧牲得太多了。有人問過我爸爸那么對我和媽媽,恨他嗎?
我只說,我銘記的只有小時候的美好,他的離開,對我是一種負面的鼓勵,多年后,如果他老了,還不敢回家,沒有能力攢錢,我肯定會讓他安度晚年,不為什么,就因為他是我的爸爸。每每想到這些,總會忍不住落淚。
你可以不用回復,我只想有個傾聽者,說完后,心里會暢快些,我不會被這種壓抑浸沒,因為我很明白自己該做什么,可能我需要時間去坦然面對吧。
或許你會迷惑為什么我不給好朋友傾訴,而是想到找你,其實我的好朋友,她們都太幸運了,經歷過的傷痛最多也只是考試失誤的打擊,根本不會理解我的這種無奈,所以想遍所有的好友,也只有你適合作為此時我的傾聽者。很慶幸,還好我還可以向別人傾訴一翻。”
讀完之后我唏噓不已,不知道說些什么,就回了兩個字:“已閱。”
04
前些天加了一個叫梅里的讀者,用的是很少在線的QQ小號,昵稱如石,剛上線Ta就滔滔不絕起來:
“以前我的窗外有一棵樹,長在一片草里的樹,我經常在下雨的時候看它東倒西歪。現在我的窗外有鳥窩,我把它們照料得很好,你要不要看? ”
對于莫名其妙的信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順著回答:“看。”
后來Ta發來了鳥窩的圖片,又接著說:“我還種了草莓石榴,去年還種了苦瓜,結了小小的三個,繞在護欄上,很好看。可今年我媽不讓種了,她說冬天枯藤繞著好丑。”
我問:“這有邏輯嗎?”
Ta說:“需要邏輯嗎?哦,我忘了你教數學的。”
我接著說:“你怎么照料鳥窩,不怕有人搗蛋嗎?”
“當然沒有,除非我手賤。嘿嘿,因為是在我的窗臺上,我家在四樓,除了蜘蛛俠,其他人,估計難。它們其實不需要照料啊,就只要把樹養好,它們就能生活得很好了。”
于是我終于確定她是個女生,并且她也不是真的想找人聊天,索性龜速地回復,讓她盡情地傾述。
“你們學校有花壇么?在學校,我的窗子外面也有樹,那可就大多了,偷偷告訴你哦,秋天我會去宿舍樓下摘小番茄吃,可多了,特別酸。”
05
看著我不怎么說話,她又說:“你千萬別把我當學生,我比你也小不了幾歲,不用從道德高度或者師德角度去看,我家已經有很多老師了,審美疲勞。”
“你家有多少老師?”
“我家啊,可以組一個學校,從語文數學到音樂美術,都有。當然,規模還是要小一點,村小吧, 所以老師對我來說是很生活化的東西。”
“你爸媽都是教師么?”
“我繼父是教數學的,我干爹們教數學語文的都有,我媽不是教師。我親爹是教語文的,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死了。我爸爸很帥的,寫得一手好字,看好多書,寫好多文章,年輕的時候還自己刻板印書。”
“你爸爸真厲害。”
“他留下的書有好大好大一架,可是搬家的時候我繼父嫌重,都扔了。等我到了能看懂書的年紀,回過頭才發現,陪我長大的那一架子書剩了不過幾本,再后來我就沒日沒夜的看啊,然后就被我媽撕了好多本,那次我真的哭得好傷心。”
“你看過幾本?”
“看過老版的《安娜卡列尼娜》《紅樓夢》《走向死亡》,被撕的就是這幾本。剩下短篇小說集,幾本詩詞,然后其他都是我自己開始慢慢補起來的。”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是石頭啊,石頭不容易動容,除非有炸藥或者水。就是我們家石頭,想什么就告訴你咯。”
“可是我們并不認識啊。”
“已經認識了,我給你看了我的鳥窩,我們就是朋友了。”
06
寫著寫著,連我都不知道結尾該怎么煽情勵志遣詞造句了,也傾述一番吧:
我是計劃生育超生的,從小被寄養在叔叔家,被爺爺奶奶帶大。五年級跳級考初中才搬到城里和父母一起住,雖有兩個姐姐卻形同虛設,小時候沒挨在一起,長大后因為各自求學時間的錯位總是別離。
我現在一個人住,很少回家很少和家里人通電話,好朋友都在其他地方工作,新同事沒有走心的交流。
以前我有一輛摩托車,常常騎車饒遍城市的每一個街道看車流不息人來人往,它是陪伴我最多的朋友。也許我也不需要過多的朋友,不想和太多的人受累地交流,如果覺得無聊,還有文字可以陪我說說話。
其實,我們都是質數,就算可以傾訴也依舊孤獨。也許,這就叫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