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繭成蝶.重新出發 ——我的教師之路

94年的6月,驕陽似火。太陽白花花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睛,學校小賣部的黃狗熱得吐舌頭。我沒有被高考折磨的神經衰弱,但記憶中94年的神經比神經衰弱還糟糕。

年過四十的班主任何義春老師拿著我的高考志愿表,一雙有紅血絲的眼睛瞪著我:“志愿表的農醫師提前錄取那一欄不能空,必填!”

抬起頭,看著那雙與我們朝夕相伴的疲倦雙眼中的不容置疑,我連爭辯的勇氣都沒有。

面對空白的那一欄,我有多么無奈,就有多么的抗拒——不想填!

十幾年的寒窗讀書,見慣了教師的幼稚與卑微、辛苦與貧寒。他們是知識階層里的弱勢群體,教師的職業認可度在當時的我心里等于零,認可度等于零!心里有一萬個聲音在吶喊著“我不想做老師”。

看著那個讓我痛苦的志愿表,更讓我痛苦的是:腦子里浮現出已經做了幾次手術病入膏肓的母親,我的那么優秀能干、美麗年輕、聰明善良的母親,此時被病魔折磨得所有的活力只能集中在她那雙又大又深、凹陷的雙眼,一米六七的她瘦成一把骨頭。

“隨便填個師范吧,你是最大的姐姐!”我在心理勸慰著自己。

看著招生簡章里華南師大的介紹:無學費,有生活津貼,畢業后珠三角就業。更重要的是年少輕狂的我一心想飛向遠方。我狠心地在空白處寫上華師。

當我告訴母親我報了廣州的院校,母親傷心的哭了——她虛弱得連哭久一點的力氣都沒有。后來已為人母的我才知道作為女兒我有多殘忍。

高考放榜,超全國重點分數線20分左右。在北郵讀研究生的表哥說:百分之百華師大錄了。我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商學院”,那一刻,我在心里為自己的理想沉痛祭奠。埋入心底,永不再言。

坐上離家千里南下求學的火車。

就在我離開的第七天,我那讓我想起來就雙眼含淚的媽媽,離開了這個讓她無限眷戀、無限牽掛、又無限哀怨的塵寰,陰陽相隔難思量。自此,我們(兩個年幼妹妹和我)四季如春的世界開始下雪。八個月后,我那害怕孤獨又不會操持家務的父親再婚。

于是,四年的師范學習生活,本應該是學海泛舟的最充實的時光,被愚昧的我弄得支離破碎:三分之一的時間在自怨自艾的憂傷中虛度,三分之一的時間在低廉的打工兼職中虛度,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光在為做老師儲備知識的學習中度過。

離開學校,四年的荏苒時光我似乎什么也沒學到,只記住大學里被反復說的一句:學高為師、德高為范。

四年的師范生活并沒有讓這個職業在我心里生根。

掩藏著對同鄉好友繼續讀研的羨慕嫉妒,內心蒼涼的我來到東莞的一個公辦中學。這個經濟發達卻民風淳樸的水鄉給了我怎樣的包容和悅納啊。

盡管我多么的不想當老師,還是迎來了我生命中的第一屆學生。這些單純、活躍的學生很快感染了本性善良的我。我跟他們一起學習,一起運動,一起緊張、一起雀躍。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我總想在他們面前裝出一副高深和威嚴的樣子,卻又總是被這群淳樸又狡黠的孩子們識破,他們看出我的“作秀”只是不愿意“道破”而已。

記得有一次,坐船春游,一個趕到碼頭給孩子送衣服的媽媽對孩子說:“這是你班主任嗎?看著像個高中生。”

那一年,我被孩子們的真情美好影響著,都是青春年華的我們相處甚歡,但成績卻很是可憐。

第二年,結婚生孩子。孩子6個月,我跟先生堅定地說:我要考研。先生支持。

于是備考半年,我做著班主任,教著兩個班的語文,孩子只有半歲,這一切還要悄悄進行,學校不支持。中間身體還出了狀況。我是有多么的不想做老師啊!

那么努力的堅持著。最后考研成績出來,離總分差三分,我欲哭無淚。孩子小,讀研只能在廣州的院校,不可能調劑。(但后來才發現正是有了這一次次折騰,才有了我高出普通老師的才情和專業素養。)

痛定思痛,我在本子上寫警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學高為師,德高為范。

于是,我開始了我靜心教書的日子。買來余漪、錢夢龍、程紅兵、李鎮西、魏書生等一批語文教育界泰斗級大師的書開始啃書。我沉浸在前輩們的學識涵養和教學智慧里,感受著語文的博大優美與教師職業的神圣,他們也點燃著我的激情。

自然,聰明如我,開始進入了職業正途。教師職業雖然并沒被自己內心完全接納,但不再東張西望日子也是心靈有所安放的日子,安居樂業的感覺讓我的生活有了亮色。

人生開始有了追逐夢想的底氣。

從畢業第五年開始,多年以來的學識積淀開始厚積薄發。教學能力嶄露頭角,教學成績也漸入佳境,以致后來經常要教有教師子女的班級。

良好的寫作能力被委以帶著學生創辦校報重任,后面成為文學社的校刊,并一次次的帶領孩子們在各種級別的作文大賽中獲獎;

喜歡詩歌和朗誦的我,經常參加市里的各種演講朗誦比賽并拿到很好的名次,有時也會主持晚會節目,以致一個文化館的館長張老師說:你天生就是做播音的好材料啊。只可惜我那時已是三十歲高齡。讀書之余帶著學生們朗誦演講辯論,在孩子們的各種語文活動中感受著語文的美好;

良好的語文素養經常要承擔各種級別的公開交流課,后面有了2008年在市里現場交流優質課一等獎,(因帶畢業班的原因放棄了去省里參賽的資格,后面和我并列一等獎的師妹拿了廣東省一等獎。);2008年下半年參加寫作教育名家丁桂華主持的“廣東省優秀教師作文研習班”;2010年全國語文特級教師余映潮聽我完我上課,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評價:這是一個有著良好語文專業素養和良好教學習慣的老師……

2011年被市語言文字協會和教育局評為:市語言文字先進工作者。

生活總是會出現各種可能和波折。

2013年開始,單調的重復帶來的嚴重職業倦怠,教師職業群體的弱勢與困窘,體制內的各種束縛壓抑,尤其學校被政府捆綁,完全以分數為導向的教師評價體系,而重壓下的老師的抱怨之聲不絕于耳,但卻因自身的先天不足又離不開體制的人際環境。馬云曾說過:中國的教育只有教,沒有育。這話雖有些偏激,但也確說出了體制內眾生相,這個環境真不是我想要的。內心總有一種壓不住的聲音:難道就在死水一般的日子里慢慢老死嗎?那段時間有時午夜醒來,生命的虛無感讓我莫名的心悸恐慌。日子一晃就是三十幾個春秋啊!

我對教書提不起任何激情,夢想也被擱置。

母親的早逝給了我們蝕骨的痛苦,也給了我們吃苦發奮的動力,兩個妹妹尤其是海外留學的小妹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再想著60年代大學生的母親都是投身商海,我的不安分的靈魂又騷動了起來。征得先生的同意,和自己讀初二的女兒交流過觀點,2014年的暑假,我決絕的裸辭,不給自己留一點余地。

兩年的商海沉浮,有最初的新鮮與興奮,有逃離體制后獲得自由的酣暢淋漓,也有對自己不斷的反思。我覺得自己如果發心從商固然亦能謀生,也許還有金錢帶來的成就感。但成人世界的錙銖必究、利益紛爭與虛偽冷漠讓我這個喜歡活在善意世界的人有了疲倦心累。如果為了賺錢自然是堅持在商海搏擊,但年已不惑的我更看重的是精神世界的東西,單純的賺錢并不是我的追求,這又讓從教育出走的我有了新的痛苦。

學識涵養和事業能力都很優秀的表哥,在2014年我辭職后就聯系了他公司員工的哥哥——臺灣的寫作教育名家李崇建先生,讓我去臺灣與他學習交流,幾天的聽課和交流讓我受益匪淺,我沉重地認識到:我的核心競爭力還是在教書育人上。

生活有時是真會開玩笑的。

先生說:你如果還是喜歡教書,可以回歸教育,但不必拘泥于形式。

2015年底,表哥發來短信:是時候回歸教育了,你現在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這應該不是你的初衷,你應該做一個有夢想的人,去幫助許許多多的孩子實現夢想,我可以做你的天使投資人。

我感動無語,生命中能碰到一個在你迷茫時給你精神引領的人是一種福氣。我現在相信有個占卜大師給我說的話:你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2016年4月,在這個城市的一隅成立工作室。看著語文成績差不多倒數自卑,對寫作文恨之入骨的小學生,因為我們一起努力而逆襲為語文優等生時,臉上綻放出孩童天使般的笑容,我有了說不出的愉悅;當看著畢業季的學生被試卷中各種陷阱各種繁瑣困擾之時,因為深入淺出、探根索源的講解而豁然開朗的時候,所有初三我講解過的學生都能完勝的在跟我學過的考試專題中拿到滿分或接近滿分,我就有了和他們一樣巨大的成就感;當看到那些孩子從學習的自卑困頓中走出,家長開心的對我難以言表的善意,我享受這個我們一起營造的善意溫情世界;最重要的是,看到一個個孩子在最美的年齡里快樂地走進書的世界,我似乎看到了他們生命花開的聲音。

終于,我真正的明白了“學高為師,德高為范”。我會做一個自由和優雅的老師。

終于,教師職業認可度在我心里達到最高度,只是,我用了20年啊!

終于,我在內心化繭成蝶,像蝴蝶一樣在痛苦中掙脫羈絆,綻放美麗,朝著美好的方向前行。化繭成蝶是一種重生,一種重新出發的追求,只要能給世界以美好,物化的結果并不重要。

做一個歲月靜好、與書為伴、與生為友的學習者,在歲月的淺唱低吟里,在亦師亦友的純凈世界里,在如水的流年里,安放一個自由教師的靈魂。

人生開始了另一個階段,我懷揣夢想,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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