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岳父梁懷亮

師者無悔

(原文刊2013年7月2日京九晚報)

2013年6月17日上午8時25分,與病魔苦苦抗爭了十六月的岳父,在度過了他人生中第五十個父親節后,在送走了四十四屆學生后,在走過了七十五個風雨春秋后,在依依不舍的兒女們面前長出了一口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告別了他深愛的三個兒女和一生鐘愛的三尺講臺……

岳父的一生是平凡的,只有初中文化的他24歲那年當了村里的民辦教師,從此便與書本和課堂結下了不解之緣,至到68歲才因身體原因離開他喜愛的課堂和喜愛他的學生。從梁油坊小學到天齊中學,從韓寨小學到劉莊小學,從永煤一中到東城區小學,從演集一中到永城職業學院附屬中學,都留下了他堅實的足跡和并不高大的身影。或是因為有著當年上過私塾的底兒,他教的語文課,無論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小學生還是當今九零后的初中生都喜歡聽。他輔導的學生還曾多次參加全鄉全縣全市的作文比賽并獲得大獎。他教過的學生不少也當了老師,我也曾疑惑岳父是怎么備的課,因為家在農村,他既要一邊種地做家務撫養孩子,又要一邊教書,在他家里并沒有看到過什么教學參考資料之類的書籍。后來從他教過的學生那里才得知,他從不按現成的教案去上課,而是帶著學生全身心地投入到課文和課堂中去,用生命的激情點燃學生的求知欲。

岳父性格隨和,好像從來沒有發過火,也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爭吵,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從小到大,他沒有動過誰一根手指頭。左鄰右舍,同事之間發生點摩擦與矛盾,都會找他出面調解。村里的紅白喜事,他總是熱心的當義務師爺和坐柜的。誰家有冤了,他幫著寫訴狀,找律師打官司。哪個后生要當兵,要入黨,要上大學,要升官,他總是被請去幫著填表寫材料,一生中不知給多少家庭當過參謀,給多少人寫過證明材料,成就了多少個家庭的夢想。而他自己從來不把這些事情當作恩德來炫耀。

岳父退休后,每年中秋節和過年的時候,岳父無論把家搬到哪里,都會有學生和晚輩們從四面八方前來看望他,絡繹不絕,門庭若市,好不熱鬧,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家可能住著多大的官員呢!當然,岳父的人緣好,不僅是因為他樂于助人,還有他熱情開朗,好煙嗜酒,不少人與其說是眷顧他,不如說是覬覦他柜子里的好酒們!其實岳父心知肚明,有時候寧愿借錢也要買上幾瓶好酒叫上幾道大菜,嘴上卻說這些好酒都是女兒女婿侄兒外甥們平時孝敬他的。開始兒女們都覺得他虛榮,死要面子,后來漸漸的明白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

岳父一生恪守中庸,與世無爭。除了班主任外,沒有當過任何級別的官兒,無論哪次評先評模,獎勵晉升,他都會因自己學歷低而主動棄權。在同事中,他的工資最低,職稱最低,獎金最低,可每次單位捐款他從不落后,遇到需兌份子的事時,他總是很要面子,就高不就低。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微薄的工資根本就不夠日常生活和人情禮往的開支,為了補貼家用,他和岳母一塊種菜賣菜,白天上課,晚上還要批改作業,澆菜,擇菜,捆菜,天不明就跑到老城把菜兌給菜販子,然后飯不顧不得吃就去給學生們上課。有多少苦,他總是往肚里咽,從不向領導和孩子們提過任何要求。他教過的學生有的做了官,有的發了財,有的評上高級職稱,而他直到臨退休的前兩年,才在鎮黨委高書記的親自過問下,被“破格”評上中學一級教師職稱。平時他都是吃最簡單的飯,穿最便宜的衣服,多少年都不舍得買一件新衣服,所以在多年所教過的他學生的心目中,他總是一個幅灰衫褐衣、形體干瘦的“高老頭”形象。

2012年2月24日,正是永城市教育工作會議召開的當天,岳父被檢查出肺癌晚期,兒女們怎么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岳父受苦一輩子,終于可以安度晚年時,為什么上天這么無情,要急著帶走這么一位慈祥的好父親,好老師?一輩子都不愿意低頭求人的岳父,在醫院的病床上提出想見見他昔日的同窗好友和當年的同事,女兒們按他的意思約知到他初中的同窗同學永城市原政協副主席永城市書協主席曹仲田、永城市教育生產公司原經理劉須坤和曾在老家一起教過書的永城市教體局副局長趙先立等。曹叔叔得知消息后,立即到永煤總醫院看望岳父,并送給岳父一幅他的書法作品和專著,鼓勵岳父要堅強起來,配合醫生的治療,爭取早日戰勝病魔。劉須坤伯伯及永城市教體局副局長邵世武、趙先立、趙海濤等也先后到醫院看望岳父,安慰他放下心理負擔,安心養病,早日恢復健康。也許是受了他們的鼓舞,也許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岳父此后的一年多時間內,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每天準時吃藥,化療放療,病情曾一度出現好轉。2012年6月,他的兩個外孫和一個孫子參加高考,皆金榜題名,他強忍著病痛給孩子們擺了一場慶功宴,因為這是他三年前許下的承諾。

岳父走了,沒有給兒女們留下什么遺產,卻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他用自己平凡的人生,告誡兒女們,做人要正直,做事要盡力。寧可自己多受點罪,多吃些苦,也要盡量給別人多一份愛和幫助。

岳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農村教師,他沒有做出驚人的壯舉,沒有說出驚世的話語,他也沒有奢望有多少人能記住他的恩德,他只是用自己的生命軌跡和方式詮釋了一個教師的無悔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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