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
六月末夜晚的天干凈得只剩下零星幾點,隔池的蛙鳴與臨岸的村里的八人弦樂的悠揚的曲聲相和,村里孩提圍繞著這周圍相鬧,乘涼的大人也聚集在這不遠處的大榕樹下,連處對象的人也愿意在這附近多走幾個來回。一時間人們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生活在村子里流淌得又久,又遠,好像亙古不變。
當天上的露漸漸地輕吻到人們熾黃燥熱的肌膚,孩子們的腿大概也跑不動了,樂人手里的弦更多的帶著慵懶安靜沒有那么的跳躍,樹下的人們的扇子也搖得昏昏欲睡,而那些羞澀的戀侶早已把那悠揚的樂曲帶回家藏在被窩里化為羞澀的夢。就在這安靜,祥和的一天準備著為更加安靜,祥和的明天而安靜,祥和地結束時,一聲“殺人”沖破隔岸的蛙叫蟲鳴,喚醒此岸踏入半夢的鄉民,召喚起久已未有的緊張,彷徨,與不安。
有著透澈眼神的孩子紛紛異口同聲地告訴大人,是邵嬸捂著電話半跑半爬地向這邊挪進。霎時婦人臉色蒼白,男人青筋暴起,膽大的孩子王好奇地向著事發地走進,再走進,而膽怯的小男孩早已和小姑娘往榕樹下的人群一擠再擠。
年長的老大勒令孩子退出前線,青年操起棒槌,因為倉促,臨近的林嬸,林婆,王媽家的掃帚,簸箕,和象征村里神權的榕樹的枝椏都被折下當起了武器,隨著村里一眾壯漢向著隔岸那棟白色洋樓走去,消失在熱氣乍消,涼氣微傾的六月末的深色夜幕里。
壯漢走后,留下一眾稚兒人弱女,眾人心里到底打了一萬樣子的結,到底鴉雀無聲。只覺得夏蟲的聲音格外的響,路燈照下絲絲絮絮的露格外的白。留在原地的胸大氣盛的村里年輕時期的一枝花勉強挺起腰桿壓著顫抖的嗓子說“哪里的人膽子那么大,跑到我們村的地盤干這種事",難得的聲音打開了抑制不住話匣子,“世事難料啊,他家一月前才辦的喜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平時這一帶治安是都是好的啊,我就說今年鄉里公祭的時候打掉了蠟燭定有什么事” 話語的猜測壯活了眾人的膽,不似剛才的呆若木雞,婦人開始扭動早已困倦的身體,孩子們也不像剛才直直干瞪著眼,有的開始又圍著大樹轉圈圈,也有膽小的依然擠在媽媽奶奶間,抵著墻,支著掃把,腳軟得發抖。稍有理性的論斷就像山澗里的太陽總要在一陣似飄似定的迷霧后才出現。“你們說到他們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樹大招風,搶劫吧”,“你沒聽見殺人啊,再說偷東西的要來也是在下半夜來的,現在對他們干這行的還早著呢”,“我們在這坐著也沒見什么陌生人經過啊,再說邵老頭那家嘴里的不是常見風就是雨的”。而村里的言論的高峰也總是像夏季中午太陽要迷失在帶來狂風暴雨的烏云后面一陣。“風水輪流轉啊,也不該總是他家興盛,瞧她家老婆子的人品就配不上那樣的興盛,昨天見我還一臉的朝天,扭著大屁股,連看都不看,那我自然也不跟她打招呼”,“哎,娶的臨鎮富人千金還不知是她的福或是禍哩,難服侍啊,那新人的做派,可是我們瞧不慣的”,“就是,就是,剛娶一個月就發生這樣子的事”
言一至此,眾人皆想起那家平日里遭人嫌的地方,不禁后悔剛才沒向丈夫,兒子吩咐不要擠在太前頭,紛紛拿起手機打向前方催促早點回來休息,并打聽消息,至此方得聽真相,白色大洋樓里那新娶一個月出身富貴的邵家新娘倒在一地大紅的血泊里,死了。
這個消息又一次炸鬧了人群,她們慌亂中又一次打起了手機,不過方向不是前方而是后方。
午夜的鈴聲最是兇剎,提前安睡在家里的人紛紛接到家人的電話,吩咐關好門窗,好好安睡,追問原因,又是有頭無尾的回答,那里還睡得著,膽大者耐不住寂寞者早已披衣,出門,聚集,膽小者也只是在家守著白燈,又是一群人,一夜,一些無謂的猜測。
聚集在池塘旁,榕樹下,稚子弱女那群赤裸在暗黑的無遮無罩的夜里最沒安全感的人,紛紛又把瞎轉悠的孩子聚集在一處,后悔著早該留下一兩個壯男,有人自言安慰道,“沒在村子里把,一直在這坐著沒看見什么人啊”,然而并無人回答,,,,,,
只覺得夏蟲的雜亂的叫聲十分凄涼,她們不知應該先同情自己還是先同情那年輕的新娘,
不懂得思考,亦不記得時間的流逝,只聽見遠處傳來了笛鳴聲,不久見家里的男人悉數返回原地找自家人,方才覺得有了前程和希望,沒人在這時詳問前方案情,只是各家各領人回家休息。
回家的路上才覺得月亮不知在什么時候出現,照得一片銀光,天是墨黑出一些藍的,地是難得的稿紙的反光的亮,仿佛那月是新裝的白熾燈,難得能照亮世界的白月。不過卻渲染出半個月后才有的中元節的氣息,照得人心里發涼。
今晚的世界還有什么是睡得著的呢,屋外,白月下的蟲鳴,屋內,大人被窩下的呢喃和孩子被窩里的異想。
夏日的陽光總是醒得格外的早,不需多時已經把大地烤得發燙,熱氣帶動著一切分子在空氣中自由活躍的涌動,一夜不眠的人們,腳底虛浮,頭頂晃悠,望著桌上冒著煙的白粥,仿佛進入能聞見米香,白蘭氣味的,和血腥味互相混淆的異世界。
老王一家都端坐在飯桌上,懨懨地吧啦白粥,只有孫子勺子敲碗地還精神地盤算著怎么往學校里跟同學講這個故事,王媽自己吃不下反倒督促著孫子多吃些。王家孫子剛背起書包準備抬腿跑出大門時,村里主任表現著一夜不眠的疲憊和身為父母官的關懷,支著沙啞的嗓子喊了聲“老王” ?進屋后方降低音調說“吃飯啊,我是吩咐一聲的,今天警察上門盤查,跟家里婦女老人說別怕,問什么說什么就是”。老王被他這么一說,好奇心和求知欲打醒年邁人一夜少眠的混沌,急忙起身把主任讓到客廳里,道“辛苦了,一大早的,沖壺茶慢慢說” 主任本來想趕緊去下一家吩咐的,見老王也是難得的村里說得上話的人,便坐下了。老王往蓋碗里下平日不舍的茶,說“怎么回事啊,昨晚那個場景來得怪異啊,他家老婆子怎樣啊”“老人沒事,被刺了 皮肉傷,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吧,敗壞村風啊,我們這附近難得平靜的,治安良好的鄉子啊” 老王也聽出了畫外音,打著笑說“昨晚可是折騰死人啊,村里的人大概一半都沒睡嘍” “可不是嘛,現在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上頭的人交代,他們家啊 平時也沒見造福什么,盡干怪事,他們那兒子啊,昨晚出事后到四點才趕到局里啊,夜不歸宿,放著人給媳婦送果籃這下什么都送走了”說到這,只聽王媽往大門一喊“還不上幼兒園啊,遲到了”原來這家孫子大村主任一進來就,靠在大門石柱上聽著,直到他奶奶一喊猜奔著跑著往學校去了。王媽又推搡著一起收拾飯桌的女兒“還不往廠里去,偷聽什么閑事”女兒賴著嬌講“沒睡呢,能干什么活啊,聽多點,講得精彩點”聽見這頭越發講得神奇母女也放下收拾的碗筷,坐下來聽著。王媽憋不住,講“我聽我老頭子說,一果籃有大金榴蓮,還有葡萄,還削著蘋果,說刺的就是水果刀?”“怎么知道現在的后生怎么想,那么晚,家婆也在,明目張膽的”“這么說真的是熟人 沒準果籃是自己備的呢”“哪啊,邵嬸做了口供說是,來他家坐的人,結果不久就聽見樓上在喊,跑上去半樓就被逃竄的給刺了”聽到這不禁紛紛感嘆“還以為是來搶劫他家的呢 昨晚外面那么多人也沒見到什么異常的人啊 ”“復雜著呢,他們家建著高樓大廈離大路那么近,那條路直通大道,連著客運站,還不知這會到哪了呢,還有那么多戶沒吩咐,你們是第一家,下午醫院還尸檢忙著呢,先走了”老王慈心感嘆道,“天熱,喝多幾杯再走吧”村主任就勢喝多幾口好茶,滿足于把自己所受的委屈都說給人聽,可又擔心人多口雜,到門口處又回頭對著王媽說,“村里人多口雜,有的話不該說也有的不該受聽,警察來了只講該講的,當然你們我是信得過的”王家紛紛說點頭說是,主任便信步跨出他家的石門第。
日頭逼迫的萬物的水分往空氣里鉆,主任頂著額頭的汗和頭頂的烈日,步履遲緩地走在村道上,想著這個自己生活了這么久的村子是在什么時候一下子暴戾起來的呢,丈夫晚夜不歸,妻子在家接待久友,也許在知道邵家的兒子喜歡在外吃喝順帶著鄉里幾個青年深夜才回時,他就知道這個村子不會再像以前那么容易管理,想到這他又和村子里妒人發達的婦人一樣,嫌棄這類并不給鄉民帶來好處只會添堵的暴發戶。然而說實在的,在這種幾大家族盤踞的鄉村,自己這個村主任也談不上什么管理,也就碰上這種倒霉事,,,自己不知道要在這件事上忙多久,不知要受上頭多大的處分。不過想自己一向在這個安靜得不所事事的鄉里混著閑職,現在倒是有機會和鎮委書記說上話,要怎樣才能更好的鉆這個空子,接近他,讓他欣賞著自己。想到這自己抬起了頭,昂首向前走。不過下一戶是村里有名的潑辣大嗓門一枝花,想到她會對自己不休不止的盤問,他便讓自己加大腳步表現出很忙的樣子,入門就急喘喘地說,“下午警察上門盤查,你一女人在家別怕,問什么說什么就是,多余的就別講”便抬頭往下一家。可想到下一家是大鵬家,也姓邵,是邵老頭子的親兄弟,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戶,這家兒子在鎮電力局工作,大小算個官,也算是這主任的上級,去了只怕是男的威逼,女的哭慘。村主任顯示一臉的疲憊,不過不夠他得顯示更疲憊,一種盡心盡力的疲憊。果不其然,一進這家主婦便半吊著嗓子哭腔道,“主任,你可來了。你說這么就這樣了呢”邵大鵬急哄哄嗆到“人查到在哪了么,”“節哀吧,哪那么快”“電視里破案不都那么快的嗎,人家別地夜里都有保安巡邏,就是你們比別人落后才這樣的”主任無奈只好應者是,“聽說下午你們還要尸解是嗎,該抓的不抓,人死的卻被折騰,不明擺著是被刺死的嗎”村主任連忙辯白說“是,是,是,公安局說安排的下午解剖,應該就在下午,是一定要的”婦人膽小,連說“就不能商量著不要了嗎,死了還要遭這罪”“節哀吧,下午警察上門盤查,有什么要了解的可以反映,有什么線索也要盡實反映,邵嬸那多多寬解她的心,做做思想工作,辛苦了辛苦了,還要下一家要去呢”第一次感到算是托著警察要來的福啊,連忙從他家溜走,這次他是真的疲憊了,真的為村里這件事感到疲憊。日頭已上屋頂,人影在地上只剩一個點,米香又一次出現,村主任仿佛又聞見血氣混煮著白米的味道,這讓他想起死者的臉,直熏得他想吐.
正午的太陽能殺死整床的螨蟲,用上升的水汽逼得鴨子早早的跑回老窩,讓漫野的雜花閉合,卻擋不住人的好奇心,這種自古以來能讓人透過生死去勘破真相的偉大品質,讓好事者好錦嫂冒著烈日,趕著飯點,借著送新抄咸菜條子的名義,往榕樹下的王家,林嬸幾家打探消息。
女人是種神奇的生物,他們無需憑借實際物件,她們只需要借助幾絲光線,或幾縷煙霧,便能仿佛有了什么利益勾連的商人間自然而然地聚集暢談。何況這次不是煙霧也不是光線,而是黑夜,白樓,紅血,暴賊,美人,這么色彩斑斕的事件。何況這次有著打著鄰里友好的咸菜條子,幾家的女人很快的便聚攏齊了。先是一戶隨著一戶送到了王媽家,后是王家兒子回來說著不便,挪到王家門口,再是見到榕樹底一大片樹蔭就移了過去。舒適的環境更能使人暢所欲言,平日里這時蒸發的汗水,統統淪為今日的口水,誰都可憐著同村媳婦的凄涼的命運,關心著受難家庭,又是誰都有著清晰的邏輯分析思維,有著特殊消息來源渠道,有著伶俐能辯的口齒。可是說來說去不過是各人輪著把從昨晚去盯梢的男人,今早來訪的主任那得來得消息說了一回。但是又不能說的談話毫無意義,村中婦人有著村中婦人的智慧,她們的得出的結論往往能得到村中鄉民最大眾化的認可。各人發表一輪后,她們不明白為什么好好的家里來了客人就整出命案來。俏麗大膽的好錦在這種時候的言論總是更加機智,“哎,要不怎么說平凡也是福,你們瞧他家起家靠的什么生意,交往的都是聚賭高利大亨,現在兒子更是酒肉交友”話溜著出口不過轉念一想對這么個剛遭分來橫禍的家庭這樣子說很不厚道,又說“按理他家應該拜神最誠心,怎么就發生這樣子的事呢”這時過路去村口買雞蛋應急的中年媳婦巧香嫂,見在特殊的日子里聚集的人群早已心癢癢便岔過來問,“各位大嬸子說什么啊,可是又要過什么節,拜什么神啊。”眾人這才向她明白解釋。
白日總是能使人勇敢,她們忘記了昨晚的膽怯,在白天里不怕鬼甚至不怕神。年輕的,新來的巧香也想在這次談話中與長輩們有個地位較量,“我在家做女孩子時的一位朋友,在他們家的那個新廠工作,說是一位工人在那動大機器時斷了三截手指,那的人都說是他家的那塊地不干凈,哪里是我們村的神,要我說呀,也就是我們的神最好了,那一四鄉八鄰有我們這么清平” 好錦靈活插笑道“我還以為是他家那座白洋樓招來了富金鳳呢,原來是這樣”到底是老人看不得后生說話的輕狂樣,林婆說“外鄉人說話聽得嗎,他家那樓子雖說遠了點,可到底還是這里的地,我這么老沒見那里以前有什么腌臜東西啊,倒是年前答神時倒了個大蠟燭,那時就說不妙,沒想到就報現在他家,”“人可沒說是這塊地,他家的新廠可就蓋在外面呢,”巧香不服氣的委屈補充道。“哎呀,造孽就是,下午警察就來了,再打探打探吧,你說,這里以前哪來過警察呀,丟人啊”見路邊大多人回家吃午飯,這才說起散了,眾人忙回家做飯。
這日,不止這一小撮,大半村的午飯晚了半個鐘頭。
“你說你在家是做甚啊,飯都沒得吃”
“快了,快了。我聽說,老邵家啊,那個廠子,,,”
“就你消息靈通,我還聽說下午警察來不單是盤問,還要解決他家解剖的事呢,”
“還知道警察要來啊,吵著,是要叫他們抓走啊,,,”
明晃晃的大日頭照得世界又是一片煞白,天空偶爾飛過幾只鳥,不過這時聒噪的卻不是它,而是來自那一戶戶人家,以及他們家門前屋后的那呼呼作響的油煙機。
殘存的知了不識好歹地發出叫聲,撩撥著林婆寄存在緩緩轉動的大吊扇的午夢,安詳中好像有那么一根線在上空吊著她內心里的不安,腦子里無數次閃現昨晚在她門口的人影幢幢。只聽著門叩叩的兩聲,林婆子迅速翻身起來。只見不曾在白天閉攏的大門旁筆直地站著兩個身材苗條勻稱的后生,她從未見過村里的哪個大老爺們在夏天里西裝長褲加襯衣,并向他們一樣精神有禮的站著。她從恍惚中抽身漸漸清醒,憑著從電視中學來的知識辮得他們是公安。青年人禮貌地開始他的問題,“阿婆,你是本地人嗎,昨晚村里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或者是特殊的生人出現?”林婆子猜到了,就是問這事來的,昨晚的事在她腦子里盤旋了千回萬回,她一點細節也沒漏過。發生在她門口的慌亂和她心頭的恐慌使他像一個急需泄氣不然就會爆炸的氣球,現在她找到了出氣口。她把昨晚是怎么帶著孫子在門口玩,池邊聚了一撥人在敲琴作樂,村里大半的人都在這納涼,突然就聽到了救命聲,說是有人死了,男人們就持槍夾棒地去抓賊了,剩下一堆女人孩子們在這里一個個慌張不安,都細細說了。連昨晚等人回來時看到老鼠從水里游過慢慢躥上岸都說了。
“那你知道平日里跟他們家來往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嗎。”這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她在村子里住了大半輩子,看著他們邵家老子娶親,生子 ,發家,到小子娶親,每次他們家有什么事擺酒都得請她,問起他們家是什么人,她心里也有一肚子話說。她把邵家女人平日里的待人接物都說了,覺得村子就沒那個后輩媳婦跟她一樣,只看得起和她家做生意的人,不和鄉親來往。天氣悶熱,公安小青年額頭泛起細細的汗水,直說好的好的,有什么新的情況一定要聯系他們,他們要趕著到下一家去。林婆打心里疼愛著倆禮貌耐心的小年輕,直說我等會出去幫你們打聽。
她內心急躁地想替公安打聽情況,聽不得家里鐘聲打了四個響就跑過來王媽這邊說叨公安上門來查問的事。這邊也說道孫子放學就來一身汗,想替他洗澡的時候,水放好,衣服脫一半,公安就來了,嚇得那個傻小子跑去躲在房間床底下了。她們倆明白這傻孩子昨晚被嚇傻了,但這卻是這一天聽起來唯一讓人抒懷的事。沒等笑得徹底,王媽就對林婆說,“老邵家,怕是真的被抹了黑臉啦,你是老人不像她們年輕的,我才跟你講這些,哪有年輕媳婦剛嫁過來不久了,大夜晚的有男人來果籃,還出這種事。”林婆頂著在上世紀就已花白過的頭發,沉重地遲緩地反應過來說,“你是說殺人的是那女子以前就認識的男人。哎呦喂,你說丟不丟人,還以為是娶了只金鳳凰,只是衣著新派大膽,說這算個什么事啊。那他家那小子不在家?” “自作自受,說是去賭博咧,四點多才到的公安局,這挑的是什么媳婦。”林婆長舒一口氣,擺擺手說:“我看這下他老母那雙只看著天的眼睛該往哪擺,鄉里因為他們家出名啦。”
村里人因為一個懸疑事件,人人都變得格外聰明。可卻只有在特定的時間點特定的身體反應才能讓他們回歸理智。特別值得夸贊的是村子里能言善辯的婦女在瘋狂的想象和分析后,仍能回歸平靜日子里賢良形象為家人定時定點準備晚飯。只有當炊煙在墜下星幕的天邊飄起,這片死神剛剛來臨過的地方,才有了重返天堂的氣色。飯后,人們又聚在了池塘旁大榕樹下,只是今晚沒有音樂,孩子沒有嬉鬧,人們不約而同地圍成了圓圈,像在聽說書的一樣,又像參加長老議事的集會。邵大鵬的小兒子也在場,大家七嘴八舌地想從他那打探些什么消息。邵家兒子講,“我哥昨晚談生意,四點才趕到醫院里,一進去就大哭,要過去看我嫂子,我們不讓,他硬要,我大哥要他承諾不哭才讓他過去,他答應了,見了之后,用紙巾一點一點地把她身上的血擦干凈。”眾人都滿臉凄然,孩子也似懂非懂的不語。堪當婦女代表的一枝花又先靈活的發言了,“到底夫妻不不然他看也不應該,大半夜碰上這種事誰都不好受,這么年輕,20剛出就這么沒了,這賊要怎么抓啊。”大鵬兒子傷心轉向氣憤:“現場留下血泊里的一個鞋印,和刀上的半個指紋,公安說解剖后明天才下通緝令,這不,下午在醫院后面的院子里,用白布拉了棚子,日頭明晃晃大家圍著看著的就解了嘛,現在還冰著,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下葬。”上了年紀的老年人特別有感,這死都死得不清爽是最大的悲哀。女人的感觸來得快,轉得也快,很快就有人直接了當地問起那籃水果的事,還講那個不幸死去的新娘子在家時也是個朋友眾多媚骨風流的人物。大鵬的兒子無話可說。人群的有男人呵斥閑言碎語的女人道,“無意義的,無依無據的話就不要隨便亂講,要我說這事啊,還得請林老伯和主任去公安局講講速戰速決的好,影響真是壞死啦。”一眾人都在附和,林老伯微笑點點頭,發言者油臉映星光,欣欣然。今晚很快的,月還沒升上中空,大家就都心照不宣地各自趕著自家孩子回去睡覺,今晚雖然恢復了昨晚以前的平靜,但仍是個晦氣的夜晚。鄉里的人前一夜都實的,虛的折騰了一夜,這晚他們很快入睡。但,子夜,有犬吠,響徹全鄉。
一潭的荷花開到最盛,但白天太陽的光依舊很強照得人無心抬頭欣賞。鄉里人看見邵嬸低著頭走路,不知怎么去問候,安慰。也就低著頭擦身而過了。清晨時,洗衣的婦女接著呱噪的鳥叫聲掩蓋互傳了一個消息,邵嬸心里一直慌張,過意不去找她妯娌陪著去了大仙處,招了她媳婦。問了是否知道殺她的是誰,回答是,知道,但我不能說,一直說冷。似真似假,似信非信,一身冷汗。朦朦朧朧之間她們覺得邵嬸知道些什么,這群婦女原本相信只要再多一點蛛絲馬跡他們就能將留言變成真相。可是好幾天過去了,她們勘探真相的興趣減了好多,因為她們身上有她們天然因有的更偉大的責任,她們要回去給他們的男人孩子準備早飯了。溪邊只剩下鳥兒的聒噪。
螞蟻慢慢爬著,把糧食挪走,大雨過后就一切干凈了。
繁星依舊滿天,白茉莉靜靜地開放,孩子還是會在路上嘻戲,只要你靜下心來忘記那個可憐的女人你依然可以聽到蟲子的呼吸,聞見空氣里充溢的香氣。已經第七天了,對無心的人日子就像以前那般平靜,有心的人在等待一種聲音。期待著覺得應該出現,卻又害怕。而他們在子夜來領之前聽到另一種聲音,地保巡檢的警笛聲。煩悶刺耳,他們互相抱怨著進入夢鄉。其實,只要過兩天他們適應之后,夜晚又是平靜的。
中元節到了,今年家家戶戶額外折多了金元寶,串起紅彤彤的一大串,像極了鞭炮花,婦女都覺得很滿意。王家女兒特地催促在看【黑貓警長】的小侄子一起早點睡覺。人間沉眠,只有一人知道上空飄逸孤魂,尚有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