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就象一張神奇的網,在歲月的涌動中,將生命中那些低微的東西篩去。留下的,往往是比較深刻的。它們在記憶中,時時閃爍著美麗的光。兒時的年味,便是這美麗的光中的一束。
進入臘月,大人們便開始為過年做準備了。年的味道,也早早地飄進孩子們那小小的鼻孔。
辦年貨。這是頭等重要的事,一個家庭過節的食材,都要在春節前準備好。
豆腐,蓮藕,海帶等,都要最早準備好。
黃豆是用來做豆腐的。這時,黃豆多的人家,就拿著豆子,自個到磨坊里,將黃豆制成一個豆腐坨。
我家是很少有多的黃豆的。每逢過年,都是母親提一小籃黃豆,剛好能換半個豆腐坨。拿回家來,放在蓖子上餾一餾,然后漂在水中,這樣,就可以吃到過完年。
看到母親端回來的,嫩嫩的,白白的豆腐,我早己饞得直流口水。趁母親不在時,偷偷切下一小塊,就這樣吃起來。可這時,千萬別讓小弟弟碰到。否則,就要在他“哥哥”的第二個字還未叫出口時,用一塊豆腐堵住他的嘴巴,防止他到母親那里告狀。
海帶是不能生吃的。煮熟了,沒加調料,也是難以下咽。盡管平常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想趁著過年好好解解饞的我,看著母親將煮熟的海帶搭在院內的繩子上,仿佛一條條綠色的帶魚,也只能望之興嘆。
白白的蓮藕,涼拌,油炸,煎炒,都可以吃。離春節還有些日子,母親是舍不得拿來吃的。看到大人們忙這忙那,飯還沒做好。就自作主張地切一節下來,咔喳,咔喳地啃起來。
說到豬肉,也是有的。一個豬頭,一副豬大腸,湊合著用。就這,還要等到過小年。那時,父親從城里回來才有。于是,日日地盼著過小年。小年到,父親回來了,就有了豬肉。
年貨中,自然也少不了孩子們的零食。哪時候,孩子們春節吃的零食,也僅僅是葵花籽,米花,糖果,年糕,還有就是苞米花。不過,糖果和年糕是很少的。最多的是苞米花。
我的老家不產米,所以葵花籽,米花,糖果,年糕都要花錢買,而只有苞米花是不用花錢買的。
每年,自己家里都有玉米。將玉米拿到榨苞米機那兒,一榨,放進糖精,就可以吃到焦香甜甜的苞米花了。
村里有位姓劉的人家,有一臺榨苞米花機。每逢臘月里,榨苞米花的孩子們,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排了長長的隊,等著榨苞米花。
孩子們唧唧喳喳地。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劉家的二小子。他坐在小凳子上,一只手不停地往機器下填木柴,一只手不停地轉動著機器。一雙大眼晴注視著溫度計。紅紅的火苗跳躍著,映紅了他清秀的臉,也映紅了孩子們興奮的臉。那跳動著的火苗,好象無數顆跳動的心。
終于等到他的手停業轉動,站起來,將機器倒立,腳踩閥門。每雙小手同時捂住了耳朵,大睜著雙眼。嘣――,一聲巨響。機尾纏著的袋子冒出一股白煙,苞米花鉆進袋子了。偶爾蹦出來幾粒,也早被有人撿起,塞進了嘴里。
接下來的幾天,也很是忙碌:蒸包子和饅頭。包子有豆包和菜包,還有少量的糖包。有一次,包子剛蒸好,母親掀開鍋,大姐看到白白的糖包,很是饞。從籠上拿個糖包,張開嘴咬了一口。因為不小心,滾湯的糖液流到嘴角,燙傷了嘴角。
做完包子,就開始炸油條,炸蓮藕,有時還有點兒排。最后,還要殺兩只雞。
殺雞是我最盼望的,而且最昐望能殺只公雞。也許是因為公雞太吵人了吧。每天早晨,天剛蒙蒙亮,公雞便伸長了脖子,在那喔――喔――喔――,吵得我不能睡懶覺。其實,說白了,我是想要它身上那美麗的羽毛。
于是,每逢父親殺雞,我便遠遠地蹲著看。當父親把雞頭彎到脖子后面,拿起刀來,在雞的脖子下割的時候,我就慌忙用雙手捂住雙眼。只到聽到雞發出難受的啊啊(e_e)聲,才敢讓手指漏出一點點兒縫隙。
血,如柱而瀉,流到碗里。由于雞的掙扎,那鮮紅的血濺到雪上,潔白的雪絨開出了一朵朵紅色的花。
父親將它扔到地上的時候,雞雙眼緊閉,兩條腿還在無力地蹬著。想到公雞再也不能喔喔地吵自已,卻也沒有半點兒的開心。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地踱過去,摸一摸它那漸漸僵硬的身體。
那些漂亮的羽毛,我是沒膽子去拔的,是父親拔下送給我的。學校的女孩子特別喜愛這些漂亮的羽毛,用它們做成毽子。而我也可以換到自己喜愛的東西。看到毽子在女孩子面前踢得飛來飛去,就想起了那只美麗的大公雞。
新年的衣服,到了二十八九才可以做。那時,很少買現成的衣服,都是買布來做的。一想到馬上可以穿新衣服了,就開心得不得了。裁縫們這時都忙起來了,坐在縫紉機前,只聽到一陣陣的嗒嗒嗒的聲音,日夜不停。無論是上衣或是褲子,每年都至少有一件新的。母親常說,新年,新年,新的一年。新年至少要穿件新的,心里才有新盼頭。
三十兒,貼人兒。就是貼年畫,貼對子。這是舊年的最后一天。
吃過午飯,就開始貼年畫對子啦。父親拿著紅紅的對子,我端著一瓢面糊。跟在父親后,屁顛屁顛的。
父親將面糊刷到門框上,用對子比劃著,我則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指點,看是否周正。當所有的對子貼完,哇,紅紅的對子,在皚皚的白雪的映照下,更顯得一派紅紅火火。
開始貼年畫了。
每年春節,父親從城里回來,都要帶回許多漂亮的年畫。我端著面糊,父親貼著年畫。《麻姑獻壽》,《七仙女下凡》,《打漁殺家》,《胭脂》,還有劉曉慶,陳沖,朱琳等明星的劇照。
貼上年畫的房間漂亮多了。而在最顯眼的地方,貼的是我的獎狀。那張張三好學生獎狀,是我的自豪和驕傲。父親說,這才是最美的年畫。
度過了美麗和溫馨的除夕夜。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天剛亮,就被母親叫起了床。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冷嗖嗖的北風吹得窗紙嘩嘩的響。好不情愿鉆出暖乎乎的被窩。摸一摸身邊疊得齊整的新衣服,想想有好吃的,還有壓歲錢,還是勇敢地鉆出了被窩。
吃罷早飯,開始給長輩們拜年了。出了院門,外面到處是歡聲笑語,小麻雀也在枝頭房頂歡快地叫著。最高興的是孩子們。穿著新衣服,在雪上跑來跑去,小臉兒凍得紅樸樸的。打雪仗,堆雪人,劃雪,成了他們的拿手好戲。還有的將鞭炮插在雪上,跑到遠遠的,雙手捂著耳朵。啪的一聲,震落了樹上的雪,震飛了枝頭的鳥,雪地被嘣出了一個坑。那些散落在雪上的炮屑,如一片片紅色的梅花瓣。
淘氣的小狗,跟在孩子們身后,跑來跑去,隨著一陣陣的咯吱聲,在雪地上印下了一朵朵秀氣的梅花。
這一切,為這清冷的雪的世界,添了一份溫暖,一份活力。
最后的事情,也是最忙碌的事情,串親戚。
每年,路遠的親戚都是我和大姐去的,而近的,留下讓二姐,三姐和小弟走的。沒有汽車,沒有摩托,甚至沒有單車,多遠的路都靠步行。
踏著雪,迎著寒風,行走在串親戚的路上。雖然有點冷,有點累,但一想到好吃的和壓歲錢,就滿心幸福地往前走。
姑姥姥家是最遠的。每逢早晨出發,緊趕慢趕,下午才到。但姑姥姥家卻是我最樂意去的。到那里,不僅有壓歲錢,還能吃上年糕。姑姥姥會做年糕,吃起來酥酥的,又香又甜。而且,到姑姥姥家,如果趕上村里放電影或唱戲,又會在那兒多待上三兩天。這也許是額外的收獲吧。
臨走的時候,姑姥姥總會一直送我們到村口,直到我們走遠。我一只手被大姐牽著,另一只手拿著姑姥姥煮的雞蛋和做的年糕。我不斷地回頭望去,姑姥姥那滿頭白發的身影,揮著手,孤獨地立在隆冬的寒風中。
多少年來,這寒風中貯立著的身影,在我心中己站成了一座永恒的雕塑。
時光匆匆,許多年過去了。那束美麗的光――兒時的年味,時時會回到夢中,認我重新觸摸那段最柔軟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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