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人|從前有座靈界山

張了凡入門時還不到十歲,剃發時一直在哭,他的師傅悟空皺著眉頭看了看剃刀,發現已經生銹了,撓了撓頭在門口的石板地上磨了磨,看著那一線雪亮的刃口,滿意的笑了。轉身在張小凡頭上飛舞,刀口滑過皮膚的摩擦感,讓他想起了他未出家殺豬的日子,那時候很開心。

“了凡啊,你可知道在師傅我出家前,只要一副豬大腸就可以娶門媳婦了,不像現在,還要買房買馬,聽說長安街上一平房子都要一百兩銀子了,什么時候銀子這么不值錢?我那時候,也只要四頭豬你知道嗎?四頭豬就可以在長安街換一平結實的房子!四頭豬!唉,世風日下啊!”

悟空師傅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了凡,也就是未出家前的張小凡頭上抹藥膏,看著那傷痕累累的腦殼,悟空師傅覺得剃刀還得再磨磨,他此刻無比懷念他從前那把殺豬刀。

長安街上的房子很貴,了凡知道。但是他也知道,當和尚收入很高,一個可以外出做法事的僧人,每次都可以拿到一兩銀子,方丈可以拿到五兩。這些都是平安告訴他的,平安就是他要娶的人。

第一次見方丈時,方丈已經很老了。

那一天方丈長長的眉毛隨風飄起,走出大殿時全寺的僧人都低頭行禮。只有了凡傻傻的站在和尚堆里不知道該干嘛。

方丈走到他面前,用手摸摸了他剛剛剃好的腦袋,像是在摸一個新鮮的雞蛋。他臉上滿是溝壑,松弛的皮膚像是老樹的外皮一樣。

方丈問了凡:“你為什么出家?”

了凡扣了扣頭說道:“我要存錢娶媳婦,聽說方丈你拿的法事錢多,是不是真的啊”

一眾和尚聞言都大吃一驚,隨即又變得很生氣,尤其是帶了凡進來的悟空師傅,趕忙松開了牽著了凡的手躲在和尚堆里大罵了凡。

方丈聽到卻不置可否,反而笑著說道:“不只是法事錢,平時的香油錢也不少咧。那你想當方丈嗎?”

了凡點了點頭,看了看周圍怒目而視的眾僧,又死命的搖著頭。

方丈微笑著看著了凡,對著全寺僧人宣布他即將圓寂,方丈由了凡接任。

當天夜里,寺里的鐘響了一夜,老方丈圓寂了,了凡第一天當和尚便成了方丈。

當了方丈的了凡并沒有賺到錢,因為監寺師叔以他年紀還小為由收走了方丈庫房的鑰匙。而其他的僧人們都說方丈的工作就是打掃全寺的衛生,于是了凡方丈便每天打掃山門,收拾殿宇,擦拭香臺佛像。這樣的日子一下子過去了四年。

四年的時間,了凡還是沒有存到多少錢。于是他找到了悟空師傅跟他說自己要還俗,要讓悟空師傅來當主持。

悟空師傅這四年長了很多肉,他搖了搖他的三個下巴,告訴了凡,方丈除非圓寂,不然不可以還俗的。

了凡沒有還成俗,便只有繼續在山門掃地了。一直到有一天一個聲音怪怪的男人騎了一匹快馬,帶了很多兵來到廟里。告訴所有僧人,一個叫皇帝的人說,要他們去西方靈界山求取真經,不然都要死。

和尚們都不想死,于是就把了凡推出來說,他是方丈,讓他去。順便還塞給了那個聲音怪怪的男人一箱銀子。于是了凡牽著一匹馬就走向了西方。

一路上了凡遇見了很多老和尚,他們一起穿過山脈,沙漠,大河,遇見了各種奇模怪樣的人,在游過一個滿是泡沫的河流之后,來到了一個滿地是蓮花的地方。

老和尚們見到這座山都興奮的大喊大叫,有的甚至哭了起來。他們瘋了一樣的往山上跑去,那山頂的寺廟明明看著很近,但他們走了很久還是沒有走到。了凡看著那個廟一點都沒有變近,想了想出來已經好幾年了,再走下去平安該嫁人了,于是他就想回去。

他跟領隊的老和尚說自己不想走了,并勸他們跟自己一起回去娶媳婦算了,誰知道老和尚氣極了,拿起錫杖就把了凡打了一頓,趕了出去。

了凡看著老和尚們喊著阿彌陀佛向著山上走去,不明白他們為什么不愿意回去,但這時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轉過身便向山腳下走去,剛走九步便遍身放出光明,他成佛了。

成佛對于了凡來說并沒什么值得開心的,除了晚上看書不用點燈外沒有什么用處,晚上不僅晃眼睛,還招蚊子。但不知道為什么,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對他頂禮膜拜,放眼望去都是跪倒的人。但這時候他也顧不得奇怪了,他急著回去,那里有一個他想娶的人。

千辛萬苦后,他走回了長安城。皇帝早就帶了文武百官和數不盡的百姓站在樂游原上等待著他。他剛出現在地平線上,無數的人便跪倒了下來。一個太監來到他面前對他說,皇帝要封他為國師,賜給他好多田地和錢財。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當和尚了,我要還俗娶媳婦。于是便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走進了城里,來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地方。

一個紅衣小姑娘正在家里喂雞,突然感覺眼前亮的晃眼睛。等適應過來時才發現,一個靦腆的小和尚站在她面前,正是了凡。

了凡扣了扣頭對著平安說:平安,我來娶你了,你看我成佛了,死后燒出來的舍利子可以賣好多錢呢。就拿這個當彩禮吧。

這一日,長安城忽然落滿蓮花。百寺銅鐘,同時自鳴。

了凡成了佛,沒日沒夜的放著金光。

他的師傅悟空一下子便傲嬌了起來,逢人便說他的弟子成了佛,是受了他的點撥,他是活佛的師傅,一些人便一下子對他敬重了起來,他也多了許多替不孕婦女開光的活計。

了凡不知道他師傅的快活,只惦念著什么時候能娶了平安,當他上門時,還沒進門平安的父親便跪拜在地上,了凡不明白,為什么回來 。大家都喜歡跪自己呢?他想不通,直到他遇見了那個不跪拜自己的人。那個人便是皇帝。

其實了凡早就見過皇帝的,只是那時候皇帝被他閃瞎了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了凡便進城了。皇帝想封了凡做國師,把他供起來,可了凡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我要還俗,我要娶平安。

平安是誰?城東鐵匠的女兒,現在這個姑娘阻礙了了凡成佛,這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業障?了凡過不了這個業障,于是熱心的信眾們便想要出手幫他。

那一天了凡還沒走出皇宮,平安便被綁上了高高的柴堆。無數的人向她扔出了火把,然后跪拜在那里,念著阿彌陀佛。

平安笑了,她一點都不覺得疼,反而覺得很舒服,火焰一下子漲了起來,平安被燒成了灰燼。

那一日,了凡沒有再回寺里,再也沒人見過他,只是時常有行走的商人傳說遇到了一個瘋子和尚,他不理會任何人,只是獨自唱著一首歌謠:

稀奇稀奇真稀奇,山上的和尚要娶妻。山上清修三載五,娶個女兒嬌滴滴。

嬌滴滴,穿花衣。金絲鴛鴦紅嫁衣。八抬的轎子進山門,樂得和尚笑嘻嘻。

笑嘻嘻,莫驚奇。天上的佛爺哈哈笑,人間的和尚參禪迷。

一三五,說菩提。二四六,破禪機。

你猜我,我猜你,猜不透陀佛與阿彌。熬白了頭發,松垮了皮。

不如跳出山門去,大家一塊娶嬌妻。

這個瘋和尚唱著跳著跑了很多地方,終于有一天他來到了一個村子跑不動了,就靠在村口的大樹下面坐了下來。

村里人開始以為他死了,想要把他拖去埋了,結果發現他還活著,而且官府的人偷偷上門告誡他們不許靠近他。

他從冬天坐到了春天,一直坐了九九八十一天,從枯樹坐到了發芽。

這一天一個小孩走到了他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臉,他便醒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發芽的樹,笑著問這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說,我叫思凡。

他一聽便愣住了,隨后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久好久,笑完后他告訴這個小孩:從前有座靈界山,要是哪天有人讓你上去,千萬不要去。

小孩兒覺得很驚奇,就問道:那上面有什么

他笑著說,那上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地的石頭。

隨后他變化成金光被風吹散了。這個小孩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被家人帶回去后昏睡了七天七夜,醒來便成了一個傻子。

小傻子長到十五歲時在那棵樹下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后突然說道,我要出家。隨后便自己在家里自己給自己剃度了。

小傻子變成了小和尚,小和尚云游四方,在一天小河邊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正在河邊洗滌衣物,小和尚就站在河邊靜靜的看著她。看了好久,然后走到小姑娘面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喜樂“”

喜樂?小和尚念叨了幾次,然后笑著說:喜樂,我是思凡,我想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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