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去面試。面試我的是一個衣著講究,發型帥氣,留著短短胡須的哥。我真不知道改怎么稱呼他更合適。說面試官吧,太正式太書面了,感覺太有距離;說帥哥吧有點輕佻,而且一般都是女士稱呼比她小的小鮮肉;稱呼先生有點太死板或者太學術,一般稱呼學術造詣很高的長者先生。他估計比我大不了幾歲,語速適中,聲音不高,很穩重,看問題也比較有見地,和他聊的比較舒暢,就叫他哥哥吧,哥哥有點太過于親昵,那就叫哥吧。
在和他聊天的時候,忽然發現他長得像我一個哥。我親姨家的我表哥。我在和他聊的時候,一度走神,想他和我表哥到底像不像,想我表哥的樣子。
忽然有點想不起我表哥的樣子了,小時候我可是經常跟著表哥玩的。雖想不起表哥的確切樣貌,但還是覺得面試我的哥和他長得挺像。只是我表哥瘦很多,而且不帶眼鏡。
我表哥比我大五歲。小的時候放了假,我經常在我姨家跟著他玩。對于玩,我表哥是一把好手。彈玻璃球特別準,離的老遠的距離,小小的玻璃球,彈出去,一彈一個準。用彈弓打知了,也準的很。知了很傻,石子都打到旁邊了也不知道飛跑,結果第二彈弓就打了下來。表哥還帶我去河里震魚。所謂震魚是這樣的。我們那里是山流水,姨家那邊是一片寬闊的河道,水不急,不深,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河水清澈,能清楚的看到魚兒在水底游來游去。我們扛著采石頭用的大錘子(不知道為什么我們那里叫二錘,可能還有更大的大錘子吧),在河邊跺跺腳,小魚便嚇的躲到石頭下面了,這個時候照著那塊石頭使勁兒來一二錘,掀開石頭看吧,小魚被震死或震暈了,當然也有失手的時候。
我喜歡在姨家跟著表哥玩。
我老爸到現在也還經??湮乙谭蚰芨伞R驗橐谭蚰芨桑谖镔|還比較匱乏的九幾年初,姨家家境算是村里最好的了,我記得那時候姨家還開了一個小賣鋪。再加上我表哥上面有三個姐姐,所以表哥有點嬌慣。表哥過著衣食無憂甚至有點游手好閑的好日子。那時候我七八歲,還要跟著大人去地里干農活,比我大五歲的表哥,卻很少去地里,每天就在街上當孩子頭。他的聰明勁都用到玩上了,上學一直留級。這么說起來,我表哥好像有點舊社會小闊少的感覺。
如果日子一直是這樣,表哥現在應該家境過的很好,有能干的姨夫操持家業,再加上三個表姐,即使表哥游手好閑嬌生慣養,日子也不會過差。
但世間之事猶如風云。在我八歲還是九歲那年,也就是表哥十三四歲那年,姨夫和鄰居發生爭執,被鄰居用獵槍打死了,這突如其來的災禍,一下子改變了我表哥的人生。本來是一個家境殷實的小少爺,一下子變成了幼年喪父,失去了父親庇護的孩子。小時候那會毫無感受,現在想來,表哥該是多么的害怕??!那年表哥才十三四歲,是人生最敏感的年紀。
家里沒有了頂梁柱,房子一下子就塌了。
為了讓表哥換個環境,表哥轉學到我們學校上學了,并且住在我家。這樣,我倆一起生活了大概兩年。表哥在我家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地里干農活,有一次用擦刀擦地瓜,表哥不小心把手割了一個很深的口子,血呼呼直流。雖然在我家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樣,但畢竟不是自己家。表哥把手藏后面也沒敢說割到手了。還是我發現了告訴媽媽,媽媽找來布給表哥包上。后來我姨來我家看他,他也沒有說手受傷的事。受傷了,就自己忍著。他已經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了。
我們一起小學上完上中學。中學的時候表哥因為比我們大,心智更成熟,他不僅人長得帥,還當選了學生會主席。在我們這群小子還鼻涕邋遢的時候,表哥已經是頭發梳的油滑,衣著講究的瀟灑青年了。
那時候有隔壁班的女孩喜歡表哥,給表哥寫情書,還給表哥納鞋墊。鞋墊上秀滿了小花。表哥和她交好,我們這些青春期懵懂小孩都羨慕不已。
說起來那會我表哥真的很瀟灑。他們同村的一個女孩也相中了表哥,而且讓村里鄰居做媒人去說親。村里那個女孩家境不好,很小就死了娘,弟弟是個啞巴,她自己也沒怎么上過學,好像小學也沒有上完。
表哥在學校里有了女朋友,各方面都比同村女孩優秀,而且他們相愛,他不想答應媒人提的親事。
我清楚的記得我姨我媽還有我舅舅,他們一起商議,說:“學校里談那個是好,但人家家里能同意嗎?咱們家里這個情況。現在有人給說媒,要是推了不同意,人家回去不得說咱們眼眶子高啊,以后誰還敢給咱說媳婦,萬一以后說不上來,到時候不得懊悔?!?/p>
最終,表哥接受了這門親事。初中畢業后表哥不上學了,開始打工,養家。還沒有結婚,表嫂懷孕了,大家都主張先不要這個孩子,因為還沒有結婚,要孩子會高額罰款,而且表哥表嫂年齡都不大,也不著急要孩子。但表嫂不同意,或許怕婚事變動,或許太愛孩子,最終要了那個孩子。
付出的代價就是1萬元的罰款。在2000年初,應該是03或者04年的樣子,1萬塊錢對于一個農村家庭不是個小數目。1萬塊可交不上,只能去外地躲著。在我們那里,去外地躲計劃生育的挺多,這倒不足為奇。初中畢業后,我有幾年沒見到表哥了,聽我姨說,表哥在磚廠里干,拉土坯,累的又黑又瘦。
后來連借再磨,罰款交上了,孩子也大了,表哥他們從外地回來了。我大學放假去姨家,見到了表哥。我初中的時候看表哥,表哥高大瀟灑,頭發梳的油滑。這次見到時,差點兒沒認出來。和我姨說的一樣,表哥又黑又瘦,發型還是初中時的發型,但沒怎么打理,有點蓬松有點亂,一點也不油亮,相反像把干草。我進了大門,表哥不知在忙什么。見我進來,愣了一下,認出是我,用我熟悉的聲音說到:“表弟來了?!蔽冶亲铀崴岬模辛寺暋氨砀纭薄B曇暨€是熟悉的聲音,但表哥叫我,從叫我的小名變成了“表弟”,我叫他也從“德君哥”變成了“表哥”。
如果不是今天面試,碰到這個和我表哥長得有點像的領導,我可能一年也不會想起表哥幾次。即使想起了表哥,我也有點想不起表哥的具體樣貌了。只是概念中表哥又瘦又黑。今天對照面試我的領導,我在想,如果表哥家沒有發生變故,可能我表哥也和他一樣,發型帥氣,衣著講究,帥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