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母親”兩個字看起來特別簡單的一個詞匯,她卻承擔著許多角色不敢承擔的責任。生活中,媽媽對兒女們的愛都不相同,就像大樹對葉子一樣,每一片都不相同。有的母親是溫柔的愛,有的母親是嚴厲的愛,還有的母親是默默的愛。而我母親一生對子女們的愛卻是無私的愛。
我從來不敢寫一些關于母親的文章,擔心把控不好把母親的一生寫的糟糕。轉念一想,作為子女即使沒有華麗的辭藻形容,父母豈會怪罪,心疼還來不及。
新中國剛剛解放不久,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1956年正月初九,母親出生在縣城的農民家庭,從族譜來看,老外爺竟然是穿長衫的教師,老外婆卻是三寸小腳老太太,家里的女孩都不識字。由于母親是家里第二個女孩,老外婆總是不待見,就給母親取名為“改”,勢必希望改成男孩才肯罷休。于是在接連母親后又生了三姨,從名字上使勁一擰(三姨叫寧),終于擰來了舅舅,舅舅叫牛榮。
家里姊妹六個,排行老二,又是女孩,拮據的家庭,母親在娘家的日子并不好過。母親十幾歲就承擔起家里的重任,掙工分,修公路,打水壩,修梯田哪里都離不開她的身影。
我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記錄起母親的一生,只是斷斷續續想起,小時候朦朧的記憶里,耳畔常常會響起母親給我們講她的故事。小時候覺得故事就是故事,和我關系并不是很大,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為人母,才慢慢讀懂母親。
一? 母親的確良布衫
1966年左右,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更別提給孩子們添置新衣服。母親那會也就十歲出頭,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家庭窘迫,母親們姊妹常常是衣不蔽體,大姨穿小我媽穿,我媽穿完三姨四姨穿,補丁不知道補了多少次。要說孩子們誰不羨慕有件新衣服,那都是假話,大都是窮的飯都快吃不飽。母親說她們那會餓的不行有時還吃榆樹葉,那會的榆樹葉救了很多人的命。母親還說他們那會最流行人家干部穿的軍綠色或者藍色的的確良布衫。母親總是在講她為掙那件衣服錢想起就特別可氣,甚至過了幾十年,還是會想起當年的事情,要罵幾句可惡的賊娃子。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晌午,外婆去菜園摘菜。
村里的劉大嬸看見外婆說:你知道不?
外婆說:“你這一驚一乍,我知道什么?”
劉大嬸故作神秘的說:“你曉得不,老王家要修窯洞了,聽說人家可多掙下錢了,排排場場要修幾眼窯洞了?”
外婆還以為說什么她不知道的新聞了,不太想聽劉大嬸在那胡咧咧。繼續埋頭挖她的菜。
劉大嬸見外婆不搭理她,就轉了話題悄悄給外婆說:“她嬸子,我給你說的意思人家雇人了,看你們家有人干營生的沒,貼補家用。”
外婆說:“咱又不是匠人咱又干不了。”劉大嬸繼續說:“匠人干不了,挑水和泥總會了吧!”
外婆說:“哎!她嬸子,你知道我現在懷娃娃著,你大叔氣短的啥也干不了,叫誰去了?”
劉大嬸看話不投機,就悻悻然說她回去做飯去了,讓外婆自己考慮一下,畢竟是掙錢的營生。
外婆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劉大嬸說的掙錢營生。不一會就到家了,看著一大群孩子嗷嗷待哺,就重重的哎了一聲。外爺看見外爺問外婆這是怎么了?摘了回菜,就唉聲嘆氣的!外婆說:老王家修窯洞了,雇人了,咱家這大大小小的,誰能掙了那錢?外爺瞅了一眼家里大點的幾個女子,又看看只有幾歲的舅舅,一個都頂不上,也跟著唉聲嘆氣起來。大姨個頭矮小,又有幾分膽怯怕生,母親個頭比大姨還高一些,母親看見外婆外爺愁眉苦臉的樣子,就主動說報名去試試。不過有個要求是:現在最流行的確良布衫得給她買一件,剩下的添補家用。外婆總以為母親拿不下這份活,似信非信應允母親的要求。
五六月的天氣稍微有些炎熱,這戶人家又住在山上,往上挑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還是個半大孩子。雇傭的主家當然是不愿意的,奈何母親早已拿起長長的扁擔,兩邊叮叮當當響著兩個大鐵桶,順著小路小跑下去,撐滿水,一步一個腳印送完第一趟,豆大的汗珠從她的烏黑的發絲再到額頭 ,順著臉頰緩緩的流淌下來,浸濕了她幾分褶皺的衣衫。雇主看這半大的孩子倒是有幾分能耐,就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她,前提是挑一擔水一毛錢,挑多少給多少。連續好幾天,母親就做著重復挑水的日子,挑上去一擔水,雖然汗流浹背浸濕了她單薄的衣衫,可心里卻暗自竊喜這一毛錢又掙了。俗話說:“滴水穿石,愚公移山,鐵杵磨針”,這樣的故事我們并不少聽。母親豆大字不識一個,甚至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竟然完成了一擔水一毛錢,她積攢了十塊錢。扁擔磨破了她的單薄的衣衫,紅紅的血透著衣衫滲出,似乎還能看到脫掉的肉皮,腳上的黑布鞋似乎比以前更破了,鞋底幾乎就要磨得開個洞。外婆險些是看不過眼的,心疼這孩子倔強的很,非得挑水,非得心儀那件的確良布衫。又奈何不了窮困潦倒的家庭給不了孩子太多。應有的承諾總要兌現的。外婆說:“咋給,這是你辛苦掙得,你說要買布衫咋買去,別弄丟了”。母親從外婆手里接過錢,高興的一蹦三尺高。母親說那時別提她多高興了。
那件的確良布衫她惦記了好久,夢里有時還會夢見自己穿過好幾次了。每次見有人穿那件布衫,她都羨慕的一直盯著人家看,一直等人家走遠,目光才能收回來。心想:我要是能有那么一件衣服多好啊!現在她終于能買那件的確良布衫了,綠油油的像碧綠的青草,又像是八路軍戰士的衣衫是那么的神圣,或許主要是每人都有軍人夢。母親把錢藏在襤褸的衣衫最里面,檢查一遍又檢查一遍,深怕漏了,或者賊娃子給偷了。 外婆看著孩子們因為要買一件新衣服,不知怎么就黯然神傷起來,要說在外婆像母親這么大的時候,外婆還是養尊處優的小姐,哪受過這罪啊。時代弄人,如今孩子們就為五塊錢買一件衣服開心成這樣,受了多少罪。外婆想著想著,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就隨他們去吧!? ? ? ? ? ?
母親和大姨三姨走在大街上連蹦帶跳的,美好的心情綻放在臉上,洋溢在心里,成功的喜悅讓她們綻放著自我,以及馬上得到戰利品的興奮。
花一般年紀的女孩歡聲雀躍,曲曲折折終于來到“代銷社”。琳瑯滿目的東西,讓幾個女子看花了眼。這天正趕上“集”(五天為一集,買賣東西規定的時間),人來人往增添了幾分熱鬧,三個女子手拉著手又在人群中穿來梭去,挑挑這個,看看那個,好像她們現在是富家千金,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不差錢的樣子。走過一個不大不小的商店,母親嫖見了她心儀已久的的確良布衫。她叫住了跑在前面的三姨。一同小心翼翼的走進店里。
指著那件衣服問老板:“多少錢?”
老板上下打量三個衣服襤褸的女子陰陽怪氣的說:“三塊五!
母親打定主意買,示意老板說:“拿下來!我試試!”
店老板不情愿的切了一聲,慢悠悠的從衣服架子上拿下來遞給她。陰陽怪氣的說:“輕點,別給弄壞了。”
大姨三姨白了一眼店老板,心想:瞧不起誰呢?
母親試穿上心儀的衣服在鏡子里看了好久,多么合身的衣服啊!三姨也打趣這是二姐量身定做的衣服,必須把它拿下。店老板看母親好像還真有錢要買的樣子,態度溫和一些。立馬換了副臉色,把臉從母親后背貼在母親肩膀旁,仔細瞅瞅鏡子里的母親,打趣說:“這衣服最適合你們這么大的女娃娃穿了,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樣。想買就買上。”
母親不想和這變臉子離得太近,故意和她保持距離,回頭故意學著剛才她的樣子,陰陽怪氣的說:“買是買,價錢能不能便宜些?”
店老板豎了三根手指,眼睛瞪得賊圓,故意拉高聲音不緊不慢地說:“最低三塊,少一分也不賣!”
母親對著鏡子又瞧了瞧,看哪里不合適。畢竟是三塊的事不是小事,心里想買又拿不定主意,轉頭問年長的大姨要不要買?
大姨說:“是你自己掙得自己決定。”
又看看三姨,三姨期望的眼神已經給了明確的答案。
于是母親斬釘截鐵的說:“老板!打包,我們買!”,
老板欣喜若狂,沒想到幾個窮酸孩子還真有錢,屁跌屁跌的趕緊拿出袋子,伺候母親把衣服脫下打包帶走。正當母親穿好自己的衣衫,找她那五塊錢時怎么也找不到,口袋扁扁的,母親把所有的衣兜翻了個底朝天,翻了一遍又一遍,豆大的冷汗從她瘦削的臉頰劃過。心里慌亂如麻,不會丟了吧!去哪里了?就放到這個口袋里了?哪里去了?一萬個疑問都在母親的腦海里翻騰著。大姨三姨看母親慌張的表情,也跟著緊張起來,也跟著一起翻找,大姨問母親確定是放進去了?母親毫不猶豫說:“是啊!我檢查了好幾遍。”母親最后還是沒找到。腦子感覺嗡嗡的,不一會兒,一陣頭暈目眩一下癱軟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念叨:“丟了!確定是賊娃子給偷走了!”那可是五塊錢啊!是挑了多少擔水才挑來的。母親一下子呆若木雞,眼淚也顧不上流,沒多會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已經到了第二天晌午,她朦朦朧朧看見有一縷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又照射在外婆的脊背上,外婆仿佛散發著光芒,見母親醒來,兩行老淚止不住的嘩嘩流著,手里卻整整齊齊拿著件的確良布衫輕輕放著母親枕頭邊,一邊抽泣一邊撫摸著母親的頭說:“布衫買回來了!媽給你買回來了!我娃也回來了。”大姨、三姨、舅舅眼里含著淚水瞅著母親。見醒來了,都開心的喊著母親,三姨臉上還掛著淚珠,興奮的叫喚著外婆說:“媽!二姐醒來了,醒來了!”母親剛要抬起手指著衣服,眼淚又不聽指揮嘩嘩的往出冒,她轉過身趴在被子上又哇哇的大哭起來。痛哭她丟失的五塊錢,痛恨那賊娃子。手不停的捶打著被子,責怪自己咋那么笨,怎能被賊娃子惦記,丟了五塊錢。
二? 婚? 姻
? ? 六七十年代, 在陜北這些地方,居住農村的結婚早些,十八、九歲就結婚了,有的甚至更早。城里的結婚比較晚些,二十二三歲才結婚,也是響應新婚姻法規定不能太早婚。母親是當改上人也就是城里人,心氣也高一些。找對象條件也比較高:首先不去農村,離娘家近是最好的歸宿;其次看家里弟兄多少了;再次看家境情況。母親經歷了兩次婚姻,哥哥姐姐的父親就是母親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叔叔。我和二哥就是她第二個丈夫生的是我父親。
人的命運都是注定好的,注定你有什么樣的人生,都有一定的命數,正如我的母親的命。我們姊妹常喜歡聽母親講故事,講她的一生,講她經歷的歲月。少則一兩小時,多則故事好像講不完,講著講著,母親總是閃爍著淚花,淚花滴滴答答,每一滴眼淚仿佛都是母親的人生。
母親說她相親的那天,天氣稍微有點陰沉沉。村東頭有個王老婆找上外婆說給母親說媒。王老婆說:“鄰村有個張家姓,家里有一個兒和一個女,年齡比“改”大一歲,人頭模樣花眉俊眼,兩眼窯洞,問你們看不?”外婆一聽這好的條件趕緊安排。
那個年代要是到了二十二、三歲還沒嫁人準被人笑話。這么大的老女子還在家里養著,說不定還會猜測有什么毛病,要不然這么大了還嫁不出去。外婆在廟上求了幾年的簽了,可算命的說婚不動誰也沒辦法。母親看了很多對象都沒有看成。這天又安排去看對象。聽說是鄰村的,母親特意穿上她那件的確良布衫。臉上還涂抹了點雪花膏香噴噴的,頭發梳了又梳,鏡子上照了一次又照一次,就怕哪里不合適。臨走時還特意把衣服褲子使勁往直拽了拽,黑布鞋用布子又擦了擦。母親心里想:“這次我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媒人笑瞇瞇的瞅了她一眼,心想:這女子是想嫁人了。媒人這一瞅倒是把母親搞得害羞的低下頭,催促媒人趕緊走。
相親的人家不是很遠,大約走了三四里的路就到了。這戶人家看起來像是不錯的人家,兩間土窯洞,院子好像是特意收拾過,農用工具也好像特意擺放過,齊整整的像是士兵聳立在那里。出門相迎的是個三寸小腳的老太太,大約六七十歲,穿戴很整潔,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倒也看起來特別和善。老太太瞅了一眼媒人后面的母親,給媒人使了個眼色,確定相親對象。這一瞅把母親瞅害羞的低下頭。走到門口,小腳老太太倒是麻利,把白色的門簾拉的挺高,招呼著趕緊進去喝點水。窯洞不是很大,炕上坐著兩個男人,一老一少,老人也大約六七十歲,戴著白色地主小圓帽,正合適他的腦袋,一副地主老爺做派。神氣的是:他戴著的眼鏡眶大小只有約一元硬幣那么大,而且是和黑墨鏡,有幾分神氣。估計這個眼鏡是個洋貨。老人瞅見有人進來,特意把墨鏡往下拉一下,從下往上看,看看進來的是誰?坐在小炕桌對面的倒是個俊朗的年輕后生,像媒人說的花眉俊眼,他偷偷嫖了一眼母親,又假裝沒看見,急忙從炕上下來穿上鞋底白花花,鞋面烏黑烏黑的布鞋,像是新鞋,又像不是。他穿著中山裝,看起來像是個干部氣派。招呼上炕坐下,趕緊從鍋臺上的暖壺用印著毛主席頭像的白色大水缸先遞給媒人一杯,假裝不留意又瞅了一眼母親,母親害羞的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后生又給母親倒了一杯,再遞到手里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母親的手,母親本能的縮回了手,卻不小心讓水灑了褲子,年輕后生趕緊用手試圖往下弄衣服上的水,嘴里一直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燙著了吧!。母親被他滑稽的表現逗笑了,臉也憋得更紅了。媒人看見這一對對新人頓時眉開眼笑,看來這事準能成。
一陣陣敲鑼打鼓聲,哥哥姐姐的父親來迎娶她的新娘,就是我的母親,今天的叔叔更帥了,深藍色的中山裝里面還配著白襯衣,褲子好像也是專門拿熨斗燙過,筆直的尺子可以量一下。今天像是穿著比之前更新的黑面白底布鞋,胸前戴朵鮮艷的大紅花,推著二八大杠嶄新烏黑的自行車,別提有多神氣。當時能有三大件:縫紉機,自行車,錄音機。那都是城里響當當不錯的人家。而當時,叔叔就給母親置辦了兩件。母親這天打扮也別具一格,碎花的白襯衫,配深咖色的褲子,特意用兩根線交叉把臉毛去了下,涂了好幾層雪花膏,用紅紙抿一下給嘴唇增加點色彩,白嫩的皮膚透著紅,頭發今天也特意給盤了起來,還卡了一朵大紅花,是那么的鮮艷。又是一陣陣的敲鑼打鼓,叔叔載著母親,母親一手環抱著叔叔的腰,一陣歡快的起哄聲,叔叔迎娶了母親。
三? 姐姐的出生
時間的過得飛快,轉眼兩年過去了,母親幸福的像花兒一樣。婆家的生活要比外婆家的日子要好幾倍,吃的玉米面饃饃,有時飯桌上還能看見肉,爺爺喜歡喝酒,桌上總有酒的。當時山上的野兔特別多,叔叔帶著母親,偶爾還能打只野兔回來,供家里美餐一頓,有孕在身的母親更是能享受這兔子肉的待遇。誰也不知道懷孕是不能吃兔子肉的。
母親說,生姐姐的時候天氣有幾分嚇人,雷聲響徹云霄,狂風也有六七級,把樹都吹的嗖嗖作響。不一會又噼里啪啦下起了冰雹,生姐姐整整生了一天,天氣也在作怪,鬧得人心里怪不舒服。尤其三寸小腳的奶奶走來走去,更是心慌,姐姐的一聲哇哇大哭,平安墜地,門外焦急的爺爺和叔叔才舒緩了一口氣。沒等緩過神,焦急的產婆從家里出來,一頓唉聲嘆氣,奶奶也跟著出來,歪頭嘆著氣。
爺爺不知道怎么了,問道:“怎么了?一個個,小子還是女子?”
產婆說:“女子!”
爺爺有幾分不樂意,心想:要是生個小子多好!
叔叔倒是不介意母親生的女子,說:“女子就女子,我就喜歡女子”說著就沖進產房去看母親和孩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嚇得的又從窯洞折回來。爺爺看見被嚇著的叔叔,趕忙問是怎么了?
奶奶又是一頓唉聲嘆氣。
爺爺更生氣了問:“怎么了?一個個的!”
產婆才不緊不慢的說:“娃娃天生兔唇。”
爺爺后退幾步,難怪這老天作妖,一會吼雷一會下冰雹,看來這孩子的命注定和別人不一樣。他生氣的重重:“哎!”了一聲,扭頭就走了。
四? 叔叔生病了
轉眼又過了兩年,母親一直覺得有愧叔叔,她又懷孕了,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她也再不敢吃兔子肉了。可是叔叔卻更忙了。叔叔是村里的負責人,村里有幾分威望,大事小事都找他。農村隊上的事特別多,家里每天都擠滿了人,人一多抽旱煙的也多,滿屋子的煙霧繚繞,嗆的姐姐直咳嗽,母親招呼姐姐跑外面去玩。叔叔一忙總是從早忙到半夜。事情多了就犯愁,犯愁了就想不停的抽口煙。有時抽猛還咳嗽,咳嗽的直冒眼淚,但是叔叔咳完還是接著抽,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咳嗽沒什么大不了的。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在母親懷孕七八月的時候,在一個平常的夜里,叔叔突然咳嗽的特別厲害,厲害的像把腸子給咳出來,眼睛直翻白眼,母親害怕極了,趕緊披件衣服,去叫隔壁窯洞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年齡大了,手腳也慢了些。等他們過來,乍一看,地下有一攤血,叔叔還是爬在炕攔邊使勁的咳個不停。爺爺奶奶嚇壞了,這時姐姐也突然被一陣吵鬧聲吵醒了,看見叔叔吐了血嚇得哇哇大哭。沒人顧得上理會姐姐。爺爺怔了幾秒中,緩過神來說:“趕緊上醫院!”母親才和奶奶停了幾秒,才緩過神來,趕緊提著煤油燈找架子車,鋪上棉被。奶奶腳小走不動,就在家看著年幼的姐姐。爺爺和母親使著全身的力氣兩邊架著叔叔的胳膊,爺爺推著叔叔,母親旁邊搭把手推著送到醫院。
母親說:不檢查不知道,一檢查猶如晴天霹靂。把整個家生存的希望快熄滅。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無奈的說:病人得的是肺癌晚期,維持不了幾個月,家里準備后事。爺爺一聽頓時猶如晴天霹靂,一下子癱軟在地,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也許是噩耗來的太突然,甚至不相信這是真的。他突然跪起來,拉扯醫生的衣服,哭嚎著幾乎發不出的聲音問醫生:“醫生!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就這么一個小子,你說這不是真的!一定是檢查錯了。”母親拉扯著年邁的爺爺,眼淚吧嗒吧嗒一個勁的往下流,她要把爺爺給拉起來,可有孕在身的她怎么也拉不起來悲痛欲絕的爺爺。醫生看著這一家子再次無奈的搖搖頭,和母親一同幫忙拉起爺爺到旁邊椅子上。醫生安慰爺爺:“老人家,聽天由命,您老人家節哀!”爺爺抱著頭,使勁捶打著他的腦袋,不時捂下他的心如刀絞的胸口,他再也承受不了喪子之痛了。母親生怕爺爺背過氣,拉著爺爺,要說心里歇斯底里的痛,母親何嘗比不過爺爺呢?
瀕臨死亡線的叔叔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剛開始還吐一點點血,后來是一碗,再后來是用盆盛。爺爺、奶奶、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猶如割他們身上的肉一樣疼。奶奶在叔叔生病十多天時,也病倒了,她再也看不下去,白發人將要送黑發人。自從生病后,奶奶再也沒有從床上下來過,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人也消瘦的就剩一把骨頭。爺爺拄著拐杖,背也更駝了些,本來就瘦小的身材更小了。母親有孕在身,過了一個多月,沒見肚子長多少,反而小了些。姐姐不知道她的爸爸馬上就要離她而去,在叔叔狀態稍微好一點時還會依偎在他的旁邊,唱她最喜歡的兒歌:拉大鋸,扯大鋸……,爺爺看著天真無邪的姐姐笑著笑著就流起了眼淚。
五? 大哥出生
墻上刺耳的老銅噠噠的想起,轉眼又過了一個月的時間,母親臨盆的日子到了。老天總會開眼,讓這個馬上搖搖欲墜的家庭有一絲生的希望。隨著大哥哇哇一聲墜地,給這個家增添了幾分色彩。孩子個頭有點小,爺爺盯著和叔叔相似俊俏的臉稍微有一點點的笑容。心想:“老天開眼,終于抱上孫子了。”又看見床上躺著病懨懨的奶奶和叔叔,不由得又唉聲嘆氣起來。
歲月的車輪就這么磨著這家人,叔叔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奶奶在病床上也是眼皮也快抬不起來,母親整夜整夜的抹眼淚,都快流瞎了,更別提有奶水給大哥喂,懂事的姐姐踉踉蹌蹌的跑到母親跟前,逗著大哥咯咯笑。姐姐好像也不知道家里將要發生什么事,還是一如既往的她玩她的。母親忙時,有時也幫母親照看會大哥。
六? 叔叔去世
轉眼又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大哥又大了些。姐姐依然開心的在院子里跑來跑去。那個又像往常一樣沒什么兩樣的日子。平常咳嗽的叔叔吐了兩次血,沒有什么變化。爺爺去賣旱煙還沒回來,母親下地摘些菜回來。看見外面有只烏鴉在房檐上飛來飛去。母親特意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嘴里不停的念叨:“討厭的死烏鴉!滾遠些,讓你繞我家門!”驅趕走討厭的烏鴉離去。等到回來,母親瞅了一眼炕上的叔叔,準備做飯,叔叔也抬眼看看母親,伸出一點力氣沒有的手示意母親過來坐下。叔叔聲音是那么的微弱,他似乎在交代后事,拉著母親的手說:“這個家就交給你,老人還全靠你照顧!”母親又開始吧嗒吧嗒流起了眼淚。叔叔抬起的手準備給母親擦把眼淚,可是還是沒有力氣,又垂了下去。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弱。直到一點聲音都沒有,手自然的滑落,眼睛慢慢的合上,眼角還掛著眼淚,身體漸漸失去溫度。母親才察覺叔叔這次是真的離開人世。她趴到叔叔身上放聲大哭。慘烈的哭聲響徹了整個村莊,讓這個村莊都看起來有幾分悲涼。外面那兩只討厭的烏鴉又飛回來不停的叫喚著。姐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跟著哇哇大哭。幾個月一直在病床上病懨懨的奶奶踉踉蹌蹌來到去世叔叔的床前,再次癱倒在地上。母親看了眼奶奶,奶奶看了眼母親,傷心的淚水似乎都流不盡她們內心的悲傷。沒過一個月奶奶也撒手人寰了。這個家再也撐不下去了。只留下年邁的爺爺,年幼的哥哥姐姐。支離破碎的家,就剩母親給支撐著。
七? 性情大變的爺爺
自從奶奶和叔叔先后去世后,爺爺就性情大變了,在叔叔去世那天夜里,頭發一下全白了。他也不去賣旱煙添補家用了,每天手里拿的就是酒瓶,每天昏天黑地的喝,喝醉了往下一躺,就什么也不用想了,什么事都不用惦記了。?
爺爺喝酒有時常和他的幾個兄弟喝,心事也常和他們說說。訴說他的悲傷。喝一會哭一會,哭著哭著就躺下睡著了,眼角還掛著眼淚。
爺爺其實有十一個孩子,四五十年代孩子們不太好養活。戰死的,傳染病死的,餓死的,……最后存活的只有叔叔和姑姑。叔叔很優秀,學習特別好,年紀輕輕就在村上當上隊長,村里的大多數人聽他指揮。爺爺也跟著神氣起來,每天戴著他的西洋眼鏡在村里轉悠,就為聽到人家說他是隊長老子的。
天不遂人愿,叔叔走后,爺爺的主心骨就倒下了。他再也沒有原來的精氣頭,要是沒有哥哥姐姐,估計都不想活了。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爺爺的幾個兄弟看見母親還年輕,哥哥和姐姐還年幼,使著壞心思,霸占家產。一喝酒就讓爺爺把母親給趕走,張家的子孫他們給幫忙照顧。爺爺不情愿,有時也是喝酒糊涂,欺負母親讓母親走。
母親帶著哥哥姐姐跪在爺爺面前,一跪就是大半天。哭訴著說:“爸呀!你讓我去哪?這就是我的家呀!,您年紀這么大,孩子還小,我走了,您咋辦呀!”
爺爺還是醉的糊涂,掄起拐杖在母親的背上使勁抽打,趕母親走,嘴里還硬的說:“不要你管,張家的人,我們自己管,你走你的!”
母親抱著爺爺的腿求他不要趕她走。爺爺鬧騰累了,自然躺下睡著了,等他醒來又會自責自己的行為。
爺爺的幾個兄弟眼瞅著目的沒有達成,就換著方法欺負,村里的人也跟著欺負。莊稼地不讓澆水,不讓踩他們的地,就看這一老兩小,母親一個婆姨女子,能把他們怎么著,等著看笑話。
? 八? 母親再婚
自從叔叔走后,爺爺也不賣旱煙了,兩個孩子一個虛四歲,一個還不會走路。日子一下子就從黃面玉米饃饃就變成黑饃饃,再后來黑饃饃幾乎都吃不上,母親就采些野菜。哥哥皮包骨頭,餓的直翻白眼,姐姐的兔唇見人就躲起來,有時候村里的孩子還老追著欺負她。母親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家人餓死。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這天的天氣異常的晴朗,村頭的大嬸來到我們家串門,她四下打量下兩眼土窯洞,進了門又摸了把家里擺放的兩個紅艷艷門箱(60、70年代特別流行),把門箱上的銅門把手敲了下,夸贊:“要不是老天作妖,張家還真是家好人家。”母親聽說大嬸夸贊她們好人家,哀傷的低下頭。她低聲幾乎乞求的聲音說:“好大嫂,還顧得上好人家,飯都快吃不上了,你要是看上這對家具,給點錢,你拿走。”大嬸沒說話,倒是把整個家又打量了一遍。她把聲音放的很慢,拉著母親的手說:“南面農村有個老光棍,家里兄弟五個,窮的問不哈媳婦,人家不嫌棄咱結過婚,看你愿意去不?。”母親連連搖頭說:“那怎行?老的不同意,小的咋辦了?”大嬸拍了拍母親的后背長長的嘆了口氣說:“唉!一人一個命,么辦法!妹子!任命!”說完又使勁拉了下母親的手,就說她忙先走了,不行讓母親先考慮著。
母親才二十七歲,守一輩子活寡也不現實。又怕爺爺不同意,主要放不下哥哥姐姐。就退了這檔子事。大嬸只能作罷。過了幾日,她又去找爺爺說起這事,爺爺清醒時也能諸事,這個家已經快揭不開鍋了,家里再沒個掙錢的男人,恐怕這家人都得活活餓死。爺爺唉了口氣,沉沉的低下了頭,算是應允了這件事。
母親看著年邁的爺爺一天不如一天,她怎么忍心丟下爺爺呢?爺爺背過身,抹著眼淚,揮著手,示意讓母親去吧!把孩子留下。母親自然是不肯的,哭訴著跪求爺爺別讓她走行不?爺爺沒轉過身,他也不忍心,但是母親還年輕,不能苦了母親一輩子。他毅然又擺擺手讓母親走。母親哭訴著不肯離開,她突然乞求爺爺:“不行讓那個男人上門行不行?”
爺爺的眉頭緊蹙了一下,他倒是沒有想過招一個兒子回來。大嬸倒覺得這是個辦法,拍了一下大腿,開心的給爺爺說:“大叔!我倒覺得“改”說的是個好辦法。咱說句公道話,也不怕得罪您?你看你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要是招回來個掙錢養家的就兩全其美了。”爺爺覺得這是個不可思議的事,覺得大嬸就是胡說八道。推辭說:“哪有那種憨人,干這種事!”大嬸看爺爺思想有些動搖,趕緊附和道:“南面那個后生不就行,畢竟城里的條件要比農村條件好一些,總比打一輩子光棍強。”爺爺還是覺得大嬸在信口開河,在那胡咧咧,擺擺手說:“隨便吧!我也管不了!”
總以為這個事就這么不了了之,誰知大嬸卻是熱心腸,上心了這事,她三天兩頭給兩邊上話。就這樣在大嬸的撮合協商下,爺爺同意了這門親事,母親和父親順利結了婚。相繼有了二哥和我。日子漸漸的好轉,至少不在餓肚子,也從黑饃饃變成黃面饃饃。
九? 父親撐起了家
要不是生活窮,頭婚的男人誰會選擇帶兩孩子的,還得給人家養老送終,估計世間很少找見這樣的傻男人。而父親就是做到了,他硬是撐起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父親第一次到爺爺家,在院子的角落就看到兔唇怕生的姐姐,姐姐怯生生的瞅著父親,父親怕把姐姐嚇著,假裝沒有看見徑直走到窯洞。窯洞里有三個人,爺爺還是帶著他的小墨鏡,在炕頭坐著,嘴里吧嗒吧嗒用煙鍋抽著旱煙,炕上還是放著那個小飯桌,他斜著眼瞥了一眼父親,轉過去又一直盯著他的桌子,猛吸一口煙,煙又從鼻孔和嘴里慢慢冒出來。身旁的小男孩被爺爺的煙味熏的咳嗽了幾聲,母親瞅了爺爺一眼,爺爺趕緊把煙鍋的旱煙在鍋臺上使勁磕了幾下,一直到不冒煙。放下煙鍋又把小男孩給抱起,小男孩似乎還不會走路,看見陌生人進來,倒不怕生,眨巴著大眼睛瞅著父親。看父親有時偷偷看他一眼,還給父親笑,父親也被這個有趣俊朗的小男孩給逗笑了,伸手要抱一下,爺爺卻假裝沒看見父親伸出的手,他抱的更緊了,就怕把他的親孫子搶走似的。母親看到尷尬的父親趕緊把倒好的水遞給父親。幾個人就這么尷尬的坐了會,都沒有說話,只有天真無邪的小男孩一直盯著父親,有時為引起父親的注意會故意發出咯咯笑。
時間的車輪就這么轉啊轉,打磨著這一家子人,父親來到這個家,掙的工分也多了。農閑的時候父親也出去攬工,填補點家用,家里又從黑饃饃吃成了黃面饃饃。
爺爺不喝酒家里一切太平,和正常家庭沒什么兩樣。但是一喝酒,尤其和他的幾個兄弟一喝酒三言兩句碎語,爺爺就開始鬧脾氣。父親是走的不對站的不好。母親是左右為難,但也是束手無策。爺爺看著父親,就想他的兒子,傷心的時候就欺負父親和母親。
一次父親母親農忙回來,爺爺就用鋤頭把家里剛修的窯洞玻璃給砸了稀碎,見他們回來,更是起勁,嘴里嘟囔著:“讓你們修新窯!讓你們住新窯”。他要把新窯洞給刨了才算解氣。父親母親還有我們姊妹四個孩子就齊刷刷的跪在他面前,求他別砸了。母親哭得梨花帶雨,聲嘶底里。父親也絕望的說:“大叔!你要是看我不順眼,我走行不?”說著父親就憤憤的站起來就要走,母親拉著父親,哭得快上氣接不下氣說:“你走了,這么多娃娃咋辦了?老人鬧叫他鬧可,他是心上難活了,出氣了就好。”父親看一眼這群可憐的孩子們,又看看難過的母親步子再也邁不出去,就再沒有走的意思。畢竟這里還有二哥和我,他的兩個孩子。爺爺鬧騰累了,就不鬧騰了,就睡去了。等他心情不好還是鬧騰,還是欺負父親母親,我們家的玻璃也是換了一次又換一次。
家里人太多了,吃飯的也多,主要靠父親一個掙錢,我們還小,母親還得照看我們。90末期,有那么幾年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父親聽說當裝卸工賺錢,就和母親商量當裝卸工。起初母親不同意,怕瘦弱的父親扛不下這工作。父親起初裝過幾次啤酒,也不是很累,母親后來就同意了。后來四個孩子都要要上學,家里的開支漸漸多起來。母親還得給姐姐醫院看兔唇,哥哥和我體弱多病三天兩頭跑醫院。家里是實在是又快揭不開鍋。父親的負擔就更重了,他不僅白天給人家裝卸,有時晚上半夜還沒回家,焦急的母親在家等啊等,等著吃飯,等不上就給父親送飯。看到父親,正扛著大約二百多斤的貨,腰里用繩子捆著,汗珠從他的頭發流到額頭,又從額頭順著臉頰,大滴大滴的往下流,汗水早已把父親襤褸的衣衫浸透了,一步步走的那么艱難。母親看著父親,眼淚吧嗒吧往下流。等父親卸完一車貨,使勁拉著父親說:“不干了!不干了,你這是要命了!”父親嘴里說著再不干了,但是瞞著母親還是偷偷一直干著,直到拿回一大堆錢扔到炕上,才咧著嘴笑了,說:“這下不缺錢了,隨便花!”母親暗自神傷的看了一眼父親,知道父親肯定又是裝卸重貨賣命去了。嘴里還嘟囔著責怪父親,不該這么拼命。
十? 快樂的童年
? ? 像我們這種家庭,在很多人眼里,我們一家肯定是雞飛狗跳,家庭肯定不得和睦,但是大家都錯了,我們比誰家都幸福,比誰家都和睦,不管我的母親把我們四個帶到哪里,都會贏來羨慕的目光,你還別不信?
小時候,母親為了多點收入,也為了教育我們不偷拿別人的東西。她就和父親商量多種幾畝西瓜和小瓜。我們小時候的童年最快樂的時光也是在瓜棚度過的。父母農活忙,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照看西瓜和搬運,有時也跟著大人去賣,特別是村里看電影和說書的時候。
記得那天晚上放《小兵張嘎》,我們一家別提有多高興。大哥二哥一直嚷嚷著母親早早把飯給吃了。
母親說:“去可以,但是得幫忙一起把西瓜拉到電影場。”
大哥二哥學著小兵張嘎的樣子給母親齊刷刷敬禮說:“報告首長,保證完成任務!”
母親被大哥二哥神氣的樣子搞得一陣捧腹大笑。看來孩子們還真是懂事了些。
父親母親就帶領我們姊妹四個去田里摘瓜,去的路上,我們一陣歡聲雀躍,車子上坐著大哥、二哥和我,姐姐怕車子沉,執意自己走,我們一會兒高歌,一會兒手舞足蹈。有時大哥喊:“沖啊!打倒小日本!”父親就像接到指令推著我們幾個毛孩子就往前沖,好像前面真有小鬼子似的,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瓜地,好幾畝的西瓜地,碧綠碧綠的,放眼望去,就像綠色的海洋一樣,又像是一望無垠的大草原。母親叮囑我們不能亂跑,小心把瓜苗給踩死了。母親給我們分別安排了任務。父親負責采瓜,母親和姐姐負責從瓜地抱到路邊,我們幾個負責往車子上運,就這樣,我們一人抱一個西瓜,哥哥力氣大一些,他讓我和二哥抱小的。沒一會工夫,我們就把車子裝的滿滿當當,著急看電影的二哥說:“滿了,滿了,放不下了!去看電影嘍!”大哥也跟著說:“看電影去嘍!”我也跟著大哥喊:“看電影嘍!”爺爺年齡大了說他腿腳不方便就不去了,他負責看瓜。父親就拉著滿滿一車西瓜,我們一家人就歡快的去往看電影的路上,別提有多開心了。
滿滿一車子的西瓜壓得車子咯吱咯吱響,我們都感覺那像是交響樂,是那么的動聽。到了一道上坡路,父親一個拉著有些吃力,母親就吆喝我們一起幫父親推車,我們都學著母親的樣子撅起屁股,隨著父親的口號:“一二、一二……”我們齊心協力沖過了很多個坡,很快我們就到達目的地。看電影的人真多呀!烏壓壓的好多人,有拿凳子早占好位置的,有找位置的,有的拿著明晃晃的手電筒找家人一起坐的,還有的小情侶打情罵俏的,吵吵鬧鬧,就像一個大夜場,沸騰的像一鍋粥。人也多,賣東西的也多,吶喊吆喝聲交織在一起,讓這個寂靜的小山村,一下子沸騰起來。我們找了個出口的位置。母親給我們每個孩子五毛錢零花錢,讓我自行去玩,買些愛吃的,玩累了就在這個目的地集合,西瓜賣完就回。我那會還小,姐姐就帶著我找個位置坐下看電影,大哥二哥早跑的無影無蹤,也許早就想好買什么好吃的了。
大約過了半小時左右,突然一片漆黑,電影場突然剎那間靜了下來,大家都屏住呼吸,大家都知道這是電影要開始的節奏。精彩的《小兵張嘎》當時看來要多精彩就有精彩,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特別喜歡看,但是父親和母親忙著賣瓜估計都沒顧上看,母親說喜歡我們講給她聽,她不稀罕看,現在想來那是哄小孩的謊話,母親是忙的賣瓜,哪顧上看電影。過了差不多兩小時電影結束了,我們就去找父親和母親,他們的西瓜賣的就剩四五個了。母親說:“不賣了!回家!”我那會年齡小,就把我單獨放在車上。回家的路上,我們還沉浸在小兵張嘎的英勇善戰的情節里,單純的我們果真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有的講,有的補充情節。每次我們開心的講完,母親就看著齊刷刷我們姊妹四個幸福的笑,父親也跟著母親笑。
我們姊妹四個的快樂童年就這么快樂的度過著,母親就這么盼啊盼啊,等著我們長大。好日子也一天天來臨著,我們在過去的幾年里,也漸漸從黃面饃饃變成白面饃饃,也從小米飯變成小米加大米飯。日子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好起來,我們也慢慢的長大。但是父母親的頭上漸漸的爬上白發,臉上也溝壑了些滄桑。
十一? 又陷困境
我們的好日子過了幾年,一直到了我13歲,二哥16,大哥十八歲,姐姐二十歲。家里老人一個接一個的去世,給老人辦喪事,我們都又要上學,家里又陷入了困境。
爺爺去世時我十三歲,我深刻的記得爺爺生病那幾天,母親和姑姑輪替照顧著爺爺,到最后,爺爺好像水都喝不進去,母親就像照顧我們小時候一樣,一勺一勺給爺爺喂的吃,爺爺像個小嬰兒,吃一口往出吐一口,母親還是不厭其煩的給爺爺喂得吃。我以為爺爺只是生病,過幾天就能好,每天一放學,我做的第一件事就去跑的看爺爺,爺爺每次看見我都慈祥的給我笑。母親就和姑姑說:“爸還是看見霞還親了!”姑姑也說:“是了!到底是養大的親,不是生的親。”小時候不明白姑姑和母親的意思,長大才慢慢明白其中的話里的話。
大約過了一個禮拜,我正常的放學看爺爺,令我詫異的是爺爺穿著老衣在門板上躺著,我嚇壞了,懂事的姐姐怕把我嚇著,趕緊把我拉回家里,在炕上見姑姑歇息底里打著滾嚎著,哭喊著,她再也回不了娘家的門。母親在旁邊也跟著姑姑哭,哭著安慰姑姑:“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你咋別嚎了,咱們多會都是姊妹子,我不管什么時候都是你的嫂子。”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姑姑好像和母親都哭累了,或許也知道人死也不能復生,母親和姑姑還要給爺爺操辦后事,所以都顧不上傷心難過。
爺爺一生的愿望希望自己有個好的晚年。在他去世時,大哥才十八歲,還是上學的年齡,他唯一遺憾是沒等上給大哥成家抱重孫,他已經太老了,等不到那個時候,但是他至少等到了吃白面的日子。
爺爺去世,父親和母親殺了家里養的唯一一頭大白豬,本來是賣了添補家用,可是正趕上爺爺去世,也就派上了用場。他們給爺爺做了最好的棺材,最好的墳地,排排場場的給爺爺辦了后事。村里的那些閑言碎語估計再也沒有了。我們家的積蓄也沒有了。
第二年,母親又養大一頭大黑豬,心想:今年怎也能賣了,等價錢好了就賣。可是沒等母親賣,南面那邊父親的父親,也就是我的親爺爺又去世了,父親母親又得趕上他們養大的大黑豬給那邊的爺爺安排后事。后事第三天,城里又打來電話說外爺又快不行了。噩耗一件接一件,母親早已快接受不了事實,她好像連哭得力氣都沒有,或者是沒有時間哭。她和父親帶著我姊妹四個,急匆匆坐著三輪車,一路顛簸從父親老家又趕到外婆家,外爺還在等母親,母親看見奄奄一息的外爺,頓時控制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她再也承受不了生活及親人離去的壓力與悲痛。她哭嚎著外爺:“爸爸呀!你要是走了 ,我咋辦呀!我也不想活了呀!我也是活的夠夠的呀!”外爺看著悲痛欲絕的母親,用他最后的力氣撫摸著母親的頭斷斷續續的說:“娃啊!我幾個娃,最你苦,人生來就是受苦的,你要挺住!”母親看著病入膏肓的外爺稍微控制下自己的情緒說:“爸呀!你也要好好活著,我們都一起好好活!”盡管母親多么希望外爺活著,但是外爺還是悄悄地離開人世了。
第三年,沒等我們家的黑豬長大,南面的父親的母親,也就是我的親奶奶又突發疾病去世了。這次是父親,再也承受不了打擊,癱軟在地上。父親在老家的寄托再也沒有了,踏出家門的那一步父親承受了多少辛酸與苦楚,又有誰人知道?父親在奶奶的靈前嚎了三天三夜,靜謐的的小山村,北風乎乎的吹著,雪下的有一尺厚,母親推開門看見跪在靈前的父親歇斯底里哭嚎著他這些年受的苦和罪。母親并沒有出去安慰父親,而是又輕輕地把門閉上,讓父親盡情的在那喪,自己卻在那吧嗒吧嗒流著眼淚。是啊!這十幾年過得真是太漫長了,也太苦了。
就這樣,三年去世四個老人,母親的天空又仿佛塌了,我們家又陷入了困境。
十二? 母親病了
母親一生很吝嗇,一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穿。小時候的記憶,母親一直都特別忙,半夜起來,天蒙蒙亮她就在地里翻騰。她從來不吃早點,賣菜的時候,餓的不行,最多買個饃饃對付。父親常說:“母親的病都是餓出來的!”
在一個秋風凌冽的夜里,大家都已經沉睡,母親睡著睡著突然肚子疼的特別厲害,大滴大滴的汗珠直往外冒,父親還以為母親又是胃疼,說他給揉一下,但是母親卻疼的臉刷白刷白,話也幾乎說不上來。父親趕緊招呼我們幾個孩子送母親去醫院。父親拉架子車,我們幾個孩子幫忙給母親穿衣服的穿衣服,穿鞋的穿鞋。大家都被母親嚇壞了。
漆黑的夜是那么的寂靜,凜冽的秋風吹著樹葉嘩嘩作響,
出門太匆忙,我們都穿的單薄。母親疼痛的在架子車上,緊閉著雙眼,發出哎呦哎呦疼痛的聲音,大滴大滴的汗珠從母親額頭滑到臉頰,懂事的姐姐不停的給母親擦拭著。大哥幫父親拉著架子車,讓車子走的更快點。我們的神經也都跟著緊張著。大約走了二十多分。我們到了醫院,醫院的燈忽明忽暗,陰森森的有幾分嚇人。我們幾個七手八腳把母親從架子車上扶下來,母親虛弱的似乎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大哥說她背母親進去,父親看了十幾歲的大哥擺擺手說:“你背不動,我來!”
凌晨三四點只有值班大夫,大夫打著瞌睡,睡眼惺忪的抬了下眼皮,問我們是干什么?大半夜的趕來,他都沒發現肚子疼的厲害的母親。
父親指著母親給醫生說:“我娃娘病了,你給看一下!”? ? ? ? ? 醫生不耐煩的說:“哪里有病?”
父親趕緊說:“肚子疼!”
醫生慢悠悠的才從椅子上站起來,從桌子上拿了個手電筒,走到母親跟前,撥開母親的眼皮看了看,讓母親嘴張開,拿手電筒晃了幾下,又拿聽診器聽了聽,按壓了幾下母親的肚子,不緩不慢的說:“得先做個B超,化驗,做完檢查再過來!”
父親背著著母親,我們跟在后面,聽從醫囑做了一系列檢查。我們心驚膽戰的看著護士抽了母親幾管子血,期待著母親能相安無事。但是你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來什么。母親得了膽結石,急需手術,要不然就有生命危險。“做手術”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我們一家人呆在那里良久誰也沒有動一下,母親可是我們一家的天啊!她倒下了天不就塌了嗎?除了姐姐,我們幾個還都在上學,母親病倒了,我們該怎辦了?
父親鎮定了幾秒,問醫生:“大夫!不做手術可以嗎?吃藥行不?”
醫生斬釘截鐵的說:“你娃他娘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估計有十幾年了吧!結石已經把管子都堵滿了,不做命都沒了。”
父親看了眼疼痛難熬的母親,懇求醫生先給母親做手術,他回去給準備錢去。冷漠的醫生卻說:“醫院有規定,先交錢,再看病。”
父親有幾分生氣但也強壓著怒火繼續懇求醫生:“我娃娘的疼的厲害,不行先給吃點止疼藥,我回去拿錢!”
醫生不耐煩的說:“知道了,抓緊準備錢!”
父親急匆匆的醫院跑出去了,他去哪里找錢,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家里肯定是沒錢的。大約過了幾小時,天也蒙蒙亮了,突然從不遠處看見父親單薄的身影朝著醫院走來,父親看起來更蒼老一些,單薄的身影看起來一股風都能把他吹倒。走到醫生跟前,他從口袋掏出好幾沓大小不等的人民幣放到桌子上,趕緊催促醫生給母親做手術。母親看了眼父親顫顫巍巍的說:“你哪里找的錢?”父親看了眼母親說:“這你別管了!做手術當緊!”母親眉頭緊蹙著,這會疼的自己顧不了自己,任憑父親從哪里搞得錢。
醫院墻上的老鐘使勁擰著它的發條行走著。母親進去手術好長時間,一小時,兩小時,父親緊張的搓著粗糙的長滿繭子的雙手,在手術門口踱來踱去,姐姐抱著我,大哥二哥并排在醫院的長椅上坐著,我們幾個孩子害怕的不敢出聲。
時間就這么像老黃牛一樣行走著。黃天不負有心人,母親的手術很成功。從手術室出來,母親還打著麻藥,還沒有清醒,她滿身插著管子,我害怕極了,哇哇大哭起來。醫生生氣的給我暗示,示意我安靜,然后不緊不慢的說:“手術很成功,病人需要靜養”。我們這才放心下來。
十三? 大哥立業
時間的車輪繼續打磨著這家人,轉眼孩子們漸漸大了。姐姐初中畢業學了裁縫,大哥初中畢業沒有個事情做也是讓人犯愁。
突然有一天,大哥的一個同學說他爸爸煤礦上招工,看我大哥去不?母親怎也是不同意這事。煤礦多危險呀!再苦再難也不能讓娃鉆那個黑窟窿。但是窮人家的孩子又有什么法子。母親求爺爺告奶奶想讓大哥學個手藝,可是就連最親近的叔伯兄弟都不愿意幫大哥,大哥很無奈就和他的同學去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那天正好我們放學,我遠遠的望見從遠處疾馳而來的大客車從我們家坡底下停下,母親似乎知道大哥今天回來,焦急的在路邊等著。大哥瘦的皮包骨頭,滿臉黑乎乎的從車上下來,他一下車看見母親,就抱著母親嚎啕大哭,母親拍著大哥的后背,抽泣著說:“娃啊!你這是受了什么罪!”大哥說:“媽!我再也不去了,那里可受罪了,礦里的頭光讓干苦力活,我實在受不了就跑回來了”母親抱著瘦弱的大哥心疼的說:“再也別去了,就賠媽跟前!”說著撫摸著大哥的頭,大哥的情緒才好一些。有誰知道他才是十幾歲的孩子。
兒子大了也不能一直守著母親,大哥干了很多工作,也受了很多苦,當過小工,開過三輪車送過貨。突然有一天,大哥背一個黑色的書包回來,我以為大哥肯定給我們買的好吃的,眼巴巴的等著大哥打開書包和我們分享,結果大哥包里裝了滿滿一書包錢,里面一沓,一沓沓的,各種面值的都有。我很好奇的問大哥:“大哥!怎會有這么多錢?”大哥得意說:“這是他這半年掙得工錢,有好幾千塊錢,我要拿這些錢創業”。我問:“創業?大哥什么是創業?”大哥白了我一眼說:“就是拿這些錢再去賺錢,你不懂!”我年齡小當時也不懂大哥說的宏偉大志,只能“哦”了一聲,算是聽懂大哥說什么。
我清晰的記得那天大哥和父親母親說了一夜的話,我感覺大哥是在給父母洗腦,說著說著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迷迷糊糊記得大哥說他要買車,買輛大客車。他一開口,父親母親連連否定。大哥連小車都沒有,連個駕照都沒有怎開大車了?大哥卻說現在最吃香的就是跑車賺錢。母親擔心大哥開大車危險,成本高。給大哥語重心長的說:“好娃娃!咱們是窮人家,掙起賠不起,先買個出租車從小做起。”大哥也算是在市了見過世面的人,執拗非得買大車。大哥從小倔強,母親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了,錢不夠,父親就給他到處貸款。東拼西湊總算錢湊夠了。
迎接新車那天天氣異常晴朗,藍藍的天空清澈的看不見任何瑕疵,四五月的風吹起來也是特別的溫柔。父親、母親、姐姐、二哥和我都內心都像小鹿亂撞一般,期待著大哥接新車回來。父親早早準備好的鞭炮掛在竹竿上,隨著微風的吹動,仿佛也在開心的舞蹈,紅艷艷的,看起來也是那么的喜慶。不一會兒,一輛寶藍色的大客車疾馳過來,大哥威風凜凜的在駕駛室開著車,副駕坐著姐夫,為大哥保駕護航,見車過來,我開心的一蹦三尺高,興奮的指著車給母親說:“是大哥!是大哥他們的車!”父親趕緊點燃鞭炮,一陣響徹云霄的鞭炮聲,迎接來大哥的第一輛車。
誰也沒曾想到,從小執拗的大哥,他的決定讓他從此走上發家致富之路。他先買了一輛,之后又買了三輛,還買了西安大巴車。再后來我也不知道大哥有幾輛車,我們家的日子從此因為大哥風生水起的生意變得揚眉吐氣起來。父親母親的腰桿也變得挺直起來。尤其是父親覺得大哥是車老板,他是車老板老子也跟著神氣起來。
十四? 叛? 逆
我們姊妹四個,最我不聽話,從小就不是省油的燈。上樹掏鳥窩,和村里孩子打架也少不了我,尤其在學習方面我都是讓父母操碎了心。
上初中的時候我更是叛逆,不好好學習,還被老師叫家長了幾次。母親一直很忙,每次老師讓我叫家長或者開家長會,母親總會說:“我忙著了,哪顧上給你開會,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每次因為母親不去,我總是被老師罰站。我的成績也老是墊底。
我開始熱愛學習是在上初二的時候。那天英語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記得那天她給我說了很多話,但一句話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她說:“我們和別人比不了父母,就得自己加倍努力,要不然更比不了別人。”聽了英語老師的淳淳教誨,我的眼睛突然濕潤,眼淚在我的眼眶里直打轉轉,父母那么辛苦為我們,為什么我還貪玩任性,不好好學習。回到教室我坐了好久,我一直在想:“到底我還是錯了,我和別人比不了父母,還不努力,以后的路我該怎么辦呀!”正當我想的出神,我的好朋友欣走過來,她問我怎么了?我說:“英語老師訓我了!”欣略帶譏諷的說:“訓讓訓們,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我知道她在諷刺我,不過我一點都不想理會她。我反問她:“欣!你說我還有救沒?”欣說:“只要肯努力,多會都不晚!”我重重的點了幾下頭,同意了她的觀點。
1999年,我初中考試,還記得那天還下著雨。我備戰中考了好長時間,就等著中考這天。終于迎來了考試時間。我早早的起來,準備好考試用的東西。母親走過來給我說:“考不上,就別念了!”我好奇的問母親:“為什么我考不上就別念了?”母親就說:“你哥哥姐姐就沒考上,就沒念,你考不上也別念了。”我很生氣母親為啥這時候給我說這話。我感覺站在面前的不是我的母親。就賭氣說:“不念就不念!”? ? 就這樣,我冒著雨,也沒帶傘,從家里跑出去,奔赴學校考試,眼淚早已經迷糊了雙眼。我當時特別恨母親,恨母親為什么在我要考試時給我說這句話。等我跑到學校,衣服和頭發都濕透了,也遲到了,老師招呼我趕緊坐下考試。可是我的心情還是沒有緩過來。我恨透母親了。
大約過了一小時多,一陣急促的鈴聲想起,考試時間結束,而我腦袋才徹底懵圈,我還有一大半沒有寫完,這下真的完蛋了。看來真是考不上就念不成書了,我害怕極了。
果真不出所料,我沒有考上高中。在整個假期里我都對母親懷恨在心,心里卻心心念念還想上學。眼看著馬上要開學,大哥看出了我的心思。
那天他去給村里用三輪車拉磚,路上我正心不在焉的走著,大哥看見我,停下三輪車向我打招呼:“霞!你去哪?”我心情郁悶不想理大哥,嘟著嘴:“哼”了一聲。任何人都不想理,繼續走我的路。大哥邊開著三輪車邊喊我:“霞霞!你要是想上學,我給媽說。”我依然不理大哥。大哥見我不理他,開著三輪車就走了。等我回到家,母親讓我過她身邊來,我就是不肯。把臉都快拉在地上,母親走過來,從衣服口袋拿出一大沓錢,說:“你大哥說你想上高中,咋你給學校補交錢去。你大哥給打聽了,一分100塊錢,你差二十幾分,你想上,把錢拿去。”我看著那厚厚的一大沓錢,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想上學又不忍心接住,故意賭氣說:“你不是說我考不上,就不念了,我不念了,你總滿意了吧!”母親說:“我當時是鼓勵你,意思讓你好好考,你這孩子怎么那樣想呢?”“你不是說我哥我姐沒考上就別念了,我也考不上,也別念了!”我說。母親說:“你哥你姐是他們不念了,不是我不供他們念。”聽母親說完我這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并不是母親不想讓我上學,而完全出于是母親為了鼓勵我,我卻歪解她的意思,還懷恨在心,真是不應該。
十五? 二哥頭疼
每個人從一出生,也許都會被上帝已經安排好,安排好你有什么樣的人生。
二哥出生時,家里條件特別差,母親懷二哥的時候幾乎飯都吃不飽,別說吃點營養的東西了。二哥出生只有二三斤的樣子,瘦的皮包骨頭,母親一口奶也沒有,二哥就靠父親一天兩塊錢的攬工錢給二哥買奶粉,面糊糊讓二哥活命下來。到了五六歲的時候,二哥不知怎么全身又潰爛生瘡,母親嚇壞了。村里父親的妹妹,我們叫二姑給我媽說:“一把把那孩子扔了,那娃娃還能活成個人。”母親很生氣說:“雜家也是條命了,你說扔就扔了,你也太殘忍了吧!”二姑嫌我母親話不中聽,悻悻的說:“嫂子!我咋還為你們好了,你看你還生氣了。”母親怒懟:“不管雜家娃娃是條生命了,說扔就扔了。”二姑覺的和母親話不投機就悻悻然走了。后來母親找了很多偏方終于把二哥的病給看好了。
二哥從小特別懂事,老幫母親干活,挑水喂豬,干家務,哪樣他都搶著幫母親干,在母親看來,姐姐和二哥是最聽話的兩個。二哥每次吃飯都看眼色,每次吃飯,他都是最后一個端碗,飯不夠了,他就說他吃飽了,剩下飯了他就說別浪費了他給吃完,所以在小時候,我一直不知道二哥能吃多少飯。
二哥從小就學習特別好,愛學習成為一種境界。每天朗讀背誦課文,在我們院子旁邊一個安靜的巷巷硬是讓他踩出了一條路。母親一直認為我們姊妹四個二哥肯定是最出息的一個。
天不遂人愿,二哥在上高二的時候,狀態特別不好,剛開始,他老是說他瞌睡,一到晚上八九點,他就開始睡,也不像原來學習到十一二點,剛開始母親還不以為然,總以為二哥是學習累了,后來二哥的學習一落千丈。他突然給母親說他不想念書了。母親一聽頓時覺得不可思議,以為二哥是開玩笑,沒有理會。
到了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二哥的頭疼越來越嚴重了,而母親卻渾然不知。后來有一天,二哥沒有去上學,從早到晚,他一直躺在炕上睡著不起,母親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母親撫摸著二哥的頭也并沒有生氣,語重心長的說:“娃呀!你咋睡了一天不去學校,能行了?”
二哥瞅了母親說:“媽!我不想上學了,我頭疼!”
母親心疼的說:“娃呀!你不上學干啥呀!”
二哥說:“我想好了,給人家當小工,學個手藝也能賺錢。”
母親慈愛說:“好娃娃了,哪有那么容易,錢哪有那么容易掙,你爸爸干了多半輩子掙哈了?你身體不好,受苦營生你干不了,你還是聽媽勸,好好念書去。”
二哥不服氣的提高嗓門說:“媽!我實在頭疼的念不進去啊!”
母親拗不過二哥,無奈讓二哥吃點苦頭,孩子們才會理解她的苦衷。
一放暑假,不服氣的二哥硬說他要去打工,兒大不由娘,母親沒有辦法,就讓父親給他問村里小工的營生。要說苦力營生不是誰想干就能干的。半天下來,二哥的手上都是血泡,太陽火辣辣的照射在他細皮嫩肉的臉上,這時他才想起母親的苦口婆心,覺得他錯了。工地上,工頭又覺得他是學生娃娃,就對他百般刁難,把磚頭故意扔在廁所里讓他去撿,二哥不從,就欺負二哥不讓他干,這錢反正就是讓你掙不成,他才明白掙錢不容易,他假裝頭疼不想上學有多么的幼稚。
就這樣,二哥經過一暑假的磨煉,終于知道他必須通過學習才能改變命運。
上帝總會偏愛那些努力的孩子,通過一年的努力學習,接到錄取通知書,他把紅艷艷的錄取通知書放在母親的手上,母親才欣慰的覺得:最省事的孩子才終于省事了。二哥才覺得不是母親的堅持,他的一生估計就毀于一旦,他哪里還能坐在這體面的辦公室教書育人,估計現在還可能過著臉朝黃土背朝天,被人歧視的窮苦人生。
十六? 大哥娶妻
大哥結婚的時候,我們家的日子已經好過了些。姐姐已經成家生子,二哥上大學,我上高中。我們家蓋了幾間瓦房,那幾間瓦房坐落在村中央別提有多神氣,所以給大哥說媒的絡繹不絕,大哥看對象估計都看了幾十個。當時我就在想,爺爺要是活著多好,能看到大哥娶媳婦能有多開心啊!
在二00二年臘月的二十一的清晨,一陣陣喜慶的敲鑼打鼓聲,打破了村子的寧靜。這天是大哥娶大嫂的結婚日子,父親專門請了村里的負責人,還請了當時流行的樂隊助興,給大哥大操大辦著婚禮。噴香的飯菜彌漫著整個村莊,給這個村莊增添了幾分喜色,讓這個寒冷的冬天突然覺得溫暖起來。
大哥今天的樣子真是帥氣,西裝革領的,本來濃眉大眼,今天一身裝備,大哥就更帥氣了,母親看著大哥,攝像的人讓母親給大哥整理下衣服。母親看著大哥似乎想起了過世的叔叔。是啊!叔叔當年就是這副俊模樣。時間過得真快,兒子也到娶妻生子的年齡。母親撫摸著和叔叔相似的臉,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下子奔騰出來,她覺得終于熬出來了,終于把孩子們養大了。過去的苦日子總算熬過去了。母親哭著哭著就笑了,我們看著母親笑了,也都跟著笑了。
轉眼過了一年,隨著大侄兒一聲呱呱墜地,給這個家又增添了不少笑容。大侄兒似乎比大哥還要英俊,母親又升級成了奶奶,腰桿又直了些,父親更是得意的合不攏嘴,總是帶著大侄兒,說是他大兒的娃娃,見人就夸這是他的俊孫子。
十六? 大哥昏迷
隨著大哥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好,大侄兒的出生給我們家又增添了不少色彩。但是有句話說:當你感覺生活太順的時候,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果真不出所料。
大年初三,北方的天氣還是比較寒冷。母親早早就給一大家子準備好飯,吃過飯大哥就把車收拾的干干凈凈的,準備今天發車。
我們這里的風俗習慣就是做生意第一天都得放炮,寓意有個好兆頭。父親提前幾天就給大哥準備好了,知道今天發車,早早的把煙花爆竹齊整整的排練在大客車的前方。我們一家人也都齊整整的站在兩側。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車老板的大哥手持一個煙花筒,他看起來就像勇士,又像是剪彩儀式那樣隆重,我們都以為他手持這種就像加特林煙花一樣,誰也不知道危險這個怪物正慢慢向我們靠攏。煙花火苗一點點向大哥靠攏著,隨著巨大的“砰”的一聲,大哥被煙花振的老遠,他當場昏迷不醒,眼前一片黑暗,身體隨即倒了下去,把在場的我們都嚇壞了。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大哥了。母親和嫂子嚇得都癱軟在地,她哭的眼淚都流不出來,使命爬在大哥跟前,歇斯底里發出沙啞聲音呼喊著:“兒啊!你快醒醒!兒啊!你快醒!你要媽的命啊!”母親痛苦的呼喊聲并沒有把大哥喚醒,大哥臉色煞白,看不出還有呼吸聲,我們家亂作一團,好心的鄰居趕緊撥打了120。
一陣急促的滴嘟滴嘟聲,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抬著擔架把大哥三下兩下抬上車,插上氧氣,量血壓,測心率,問誰是家屬跟著去。父親一陣懵才反應過來說:“我是娃娃老子的,我去!”母親連哭帶嚎也要跟著去,也就上了車。車在前面疾馳的奔跑,我們姊妹三,還有嫂子在后面拼命的追著跑,這時候誰也顧不上累,只知道要追上車,追上大哥。突然,后面聽見好心的鄰居開著車在后面急促的鳴笛,呼喊我們趕緊上車,沒幾分,我們和救護車同時就到了,大哥還沒有醒,救護隊三下兩下就把大哥抬到搶救室,我們在后面扶著母親,母親歇斯底里的痛或許只有做了母親才會懂!她太疼愛大哥了,如果能用她的命換回大哥的命,她肯定會毫不猶豫。
時間滴滴答答一分一秒過去,像個年邁老人邁著艱難的步伐。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突然從搶救室出來個穿白大褂的護士,我們趕緊圍上去問大哥情況。護士說:“病人暫時醒過來了,脫離了危險,不過得給病人輸血。”我們爭著都要給大哥輸血。母親抓著護士的手懇求的說:“護士!我是娃娃娘的,抽我的!”護士問:“病人是0型血,你是嗎?”母親急忙說:“他是我兒,我就是!”或許冥冥中都是注定好的,只有母親和姐姐是0型血,看著一管管紅艷艷的血從母親和姐姐的身體流出,而我們卻無能為力,跟著干著急。母親還一個勁的催醫生多給她抽點,多抽點。好心的醫生看了眼焦急的母親說:“放心吧!娃娃娘的,你兒沒事,脫離危險了,有你和你女子的血就夠了!”母親這才放心下來,要說這次還真夠嚇人的。老天總算開眼,大哥只是振懵,毫發無損。當大哥從搶救室推出來那剎那,母親老淚縱橫再次像決堤的海水奔騰涌出來,抱著大哥就是不放手。是啊!她太害怕失去親人了。尤其,大哥還是他的摯愛。大哥抬起插著管子的手給母親擦拭著眼淚說:“媽!我沒事了!”母親抓著大哥的手不停的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嚇死媽了!”
這次之后,大哥出車再也沒有放過鞭炮,我們家過年只有父親意思放一下,再也不買煙花。每當過年,我們一家都站在院子里看別人放煙花,那五彩斑斕的顏色是那么耀眼。看著那像流行一樣滑落,或許都心里默默許了同樣的愿望:希望一家子都平平安安。
十七? 給母親過生日
時間過得真快,我和二哥相繼畢業,順利參加工作,又結婚生子。大哥的生意越做越好。父親總是得意的說:“我們家四個家孫子,三個外孫子。家里總共13口人,咱們是大家業人家。”母親總是嫌我父親就愛嘚瑟。是啊!到現在最讓父母嘚瑟的或許真還是兒孫滿堂,闔家歡樂。孩子們漸漸長大,我們看著父親母親卻是一天天變老。
正月初九是我母親的生日,每年過生日母親都吃過年炸下的食物,隨便給她過一下。今年是母親65歲生日,說什么也得給母親隆重過一下。
那天正好趕上二舅也在我們家。我們早早買好蛋糕,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就等著給母親過生日。二舅還叫了二妗。我們姊妹四個,兩個媳婦,兩個女婿,我媽的四個家孫子,三個外孫子,還有二舅二妗。家里十幾口人,家里炕上擠不下,就自己找地方站著。我們點燃蠟燭,蠟燭的火光鋪灑在每個人的臉上,大家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歡快的給母親拍著手,唱著生日快樂歌,一起把美好的祝福送給母親。那天我看見母親從來沒有那么開心過,她的眼里閃爍著淚花。我們都知道:那是幸福的眼淚!
二舅看著母親,眼里也閃著淚花。二妗偷偷抹了把眼淚不禁嘆道:“二姐這下是好了,這下終于享福了,你們以后要好好孝敬你媽了!”我們姊妹幾個深情的看著年邁的母親,看著母親滿頭爬滿的白發,滿臉溝壑歲月的縱橫,良久都沒有說話。是啊!我的母親一輩子真是太辛苦了,她是應該享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