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或許是這個冬天過得太漫長了,以至于整個江村都沉浸于草木凋零的冷寂氛圍之中。溯風凜冽,寒氣逼人。隨著時間慢慢流逝,春天的腳步也正一點點靠近江村,似乎就在一夜間,春風吹遍了整個江南岸,吹來了江村久違的溫暖和生命的氣息。冰消雪融,山澗中又漲滿了春水,山巒被晴天融化的積雪所洗,就好像剛剛擦拭過一樣,嬌艷光亮。當第一聲春雷響過后,萬物復蘇,到處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一派春意盎然的氣象。
驚蟄一過,秋云便同村民們一道前往生機勃勃的田野開始勞作。清風中蕩漾著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的芳香沁人心脾。他們來回穿梭于田間,牽牛挽犁、播撒種子。
話說這秋云本是晉朝官吏,因不滿司馬氏內部明爭暗斗、官場污濁而急流勇退,毅然辭官,決心要做個隱士。然而他并沒有歸隱山林,而是來到了洞庭湖邊,結廬在江村。雖然身為隱士,可他卻常和世俗之人交往,共話桑麻。即便如此,卻始終也沒有沾染上世俗風氣,志行高潔。他時常去到田間地頭鋤草,生怕那些毒草蔓延,影響到莊稼的生長。空閑時,他或是村邊的竹林里品茗,亦或是駕一葉扁舟,去到僻靜的所在垂釣。無拘無束、放浪形骸,雖然有些清苦,他倒也生活得悠閑自在,令人心馳神往。寒來暑往,細算來,他在江村已經生活了整整十個年頭了。
這一天,秋云再次來到田間,他脫下鞋子,捋起褲管,站到自己的水田里,彎著腰,認真地將一株一株禾苗整整齊齊地插進地里去。看著禾苗在地里迎著微風昂首挺胸,他會心一笑。他是隱士,同時也是農民,他對他腳下的土地愛得深沉,至于莊稼,他更是悉心呵護,一絲不茍。
莊稼在地里一天天地慢慢生長著,季節也在不知不覺中跳到了夏天,而江村的夏天卻又是一年當中最美的季節。
翌日清晨,在雞鳴犬吠聲中,人們都陸陸續續起床下地去了。
昨夜一場雨過后,大地上的萬物都被洗滌了一番,顯得格外的清新明麗。鄉間的小路上,也散發著泥土的芳香氣息。村邊竹林里,竹葉上、花草上點點露珠在陽光照耀下更顯晶瑩剔透。江岸邊,嫩綠的小草如同一張無比寬闊的綠毯鋪滿了江岸上的橫野,一眼望不到盡頭。離岸不遠處的幾株柳樹并排矗立著,纖細的柳條在江風吹拂下,婆娑起舞,裊娜多姿。
一陣清脆的笛聲從鄉間的小路上傳了過來,在江風的吹動下更加悠揚婉轉。漸漸的,笛聲越來越清晰,音韻悠游柔轉,悅耳動聽,宛若朱雀般輕鳴,時不時的中間還夾雜著黃牛"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細看來,一頭形體高大的黃牛正向江畔緩緩走來,上面騎著一牧童,橫著短笛,吹出如同天籟般的笛聲。牧童名叫詞兒,年紀正好十歲。快到江邊那排柳樹前時,詞兒從牛背上跳了下來,將牛趕到草多的地方,自己則跑到了柳樹下坐著,拿著短笛兀自在那信口而吹。
轉眼便到了中午,天氣慢慢變熱了。江風吹拂,江面上水波蕩漾,陽光灑在上面,遠遠望去,就仿佛流動著的金光,閃爍迷人眼。夏天是荷花盛開的季節,荷花的顏色分為白色、粉色還有紅色的,是極好看的。有風的時候,荷花搖搖擺擺像是在跳舞。水波蕩在荷葉上那一顆顆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晶瑩透明,似乎讓所有衰老的花草樹木顯出了生機。
坐在柳蔭下,享受著微風拂面,自然是再愜意不過的事了。可過了好長時間后,詞兒便在柳樹下睡著了。那黃牛倒也乖巧,沒有到處亂走,就在詞兒眼前低著頭,啃著青草。
暫且不提詞兒。且說那秋云在家胡亂吃了些早飯,提起鋤頭,便往自家水田去了。走在田壟上,看著長勢極佳的莊稼,綠油油的,盡是欣欣向榮的姿態,秋云心里暗自歡喜。趁著這興奮之余,秋云下田又是灌溉,又是彎腰鋤草的,絲毫不覺得累。直到感覺腰有些累,這才直起身子稍作休息,江風迎面吹來,這是何等的愜意跟暢快。
這時,秋云遠遠的就看到對面有一名男子,只見那男子牽著一頭牛,正在太陽底下辛勤耕作,汗珠從他寬廣的額頭流下。一陣風吹來,莊稼就像綠色的海浪連綿起伏。而在這男子心中,起伏的是他心中那火熱的夢想。
秋云走近才發現,那男子正是自己的好友。原來那人姓施名云生,年紀略長于秋云,家住村東頭。他本是一介書生,頗有些才學,一心想入仕做官,好建功立業,無奈門閥士族壟斷政權,使得像云生這般出生寒門卻又有才氣的人永遠都沒有入仕的機會。十年前,他娶了村東頭張太公的女兒張雨為妻,并生下了一男孩,云生為其取名"詞兒",正是江邊那牧童。十年前,秋云初到洞庭湖便結識了云生,兩人常以兄弟相稱。
云生偶一抬頭,見秋云已至跟前,連忙拱拱手,秋云作揖回禮,道:"天這般炎熱,于此做活甚是辛勞,兄長何不與我同到住處一敘,品品茶,也好解乏。"
云生說道:"我正有此意,何樂而不往?"言罷,兩人竟回到了秋云的住處。
秋云換了身衣服,帶著茶具,領著云生到了竹林里。遠望這綠竹林,郁郁蒼蒼,重重疊疊的;近看,有的修直挺拔,直沖云霄;有的看來剛出世不久,卻也亭亭玉立,別有一番神采。那綠竹林的枝葉猶如一頂碧綠的華蓋,遮住了太陽、白云、藍天,給大地投下了一片陰涼。林間還有一條的小河,河水盡是從山澗里流下來,蜿蜒曲折,一直流到洞庭湖里。這水很清冽,又因昨夜的雨水,山中的花兒都隨之流了下來,使得這水變得清香無比。
秋云直接從河里取水煮茶,片刻功夫,水燒開了,秋云給云生滿上,云生只嘗了一口,便覺得一種甜絲絲的味道隨著一股清香沁入心脾,不禁有一種飄飄欲仙之感,連忙說道:"好茶!"
身處竹林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青翠的綠色,霎時間,還會感到一股柔和的風迎面撲來,令人神清氣爽,再喝上一杯清茶,聽著河水撞擊著石頭而發出的"泠泠"響聲,秋云與云生一日的疲乏俱解。
"敢問賢弟當真能甘心在這里了此殘生?"云生突然問道。
秋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著反問云生道:"似此這般不好嗎?"
云生不解,問道:"愚兄多年來心中甚是不平,而賢弟獨悠然自處,不知賢弟何以樂之,還請不吝教我。"
"此間遠離塵囂,極難沾染上世俗的污濁之氣,何況這里風光秀美,引人入勝,我甚愛之。面對如此優美又恬靜的去處,難道就不能驅除兄長對于功名利祿的追逐之心嗎?"
云生默然,不語。
"在此,弟愿做一名普通的農夫,累了、渴了還可以喝點甘甜的山泉水,有能夠養活自己的一點田地,如此不好嗎?"
"農夫山泉有點田?"云生笑道。
"如今時局動蕩,還是生活得簡單一點好。那江邊當壚賣酒的梁亮,與兄長一般,俱是頗有才學之輩,而他卻能放下心中的執念。兄長且看他們夫妻不也生活得很幸福嗎?請聽我一言,當好自為之。"秋云如是所說。
云生似有所感,道:"賢弟說的頗有些道理,我當思之。"
恰在此時,張雨也尋摸到此,"原來你在這,讓我好找。飯已做好,回去吧。"
云生答道:"行,這就走。"說罷,起身,對秋云道:"愚兄先告辭了。"
秋云說道:"兄長自去便是,我于此少坐片刻,便要蕩舟垂釣去。"
張雨緊跟在云生身后,踏著被風吹落在地上的竹葉,在陣陣蟬鳴聲中走出了竹林。
二
午后,天氣依舊很熱。一開始,江風還只是輕輕吹拂,江面也還算平靜。慢慢地,風越吹越大,岸邊的青草一下子都被吹彎了腰,柳條也在空中翻飛起舞著。江面上陡然間掀起千層巨浪,潮水如同奔騰咆哮的千軍萬馬一齊涌向灘頭,在江風的吹動下最終沖上了江岸。
此時,詞兒也睡醒了,感覺自己下半身特涼爽,便用手揉了揉眼睛,只見江岸上盡是潮水,自己的褲子也被潮水浸濕了。放眼望去,整個橫野,甚至是那條用石子鋪成的鄉間小路都被這潮水給淹沒了。細看之下,但見江岸上的青草都像那河里的青荇水藻般油油的在水底招搖著,看著是那么的水靈,明麗清新而又富有光澤。
詞兒起身再環顧四周,看那老黃牛卻也已經吃到了柳蔭的西邊去了。
難得這么涼快,詞兒也便繼續坐了下去,靠在柳樹下,用袖子擦干了短笛上的水,很快江岸上便又響起了那清脆而又悠揚的笛聲。
不遠處,一個光著腳丫子的小姑娘從水上趟了過來,悄悄地摸到了詞兒的背后。一雙胖乎乎的卻又像藕芽似的小手迅速地蒙住了詞兒的雙眼。詞兒則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繼續在那只顧吹笛。
"猜猜我是誰?"小姑娘故意壓低著聲音說道。
詞兒嘴角一上揚,笑著說道:"哎,這還用得著猜嗎?"
"那你倒是說呀。"小姑娘繼續低聲說道。
"你不是丙芝……"
小姑娘有些得意洋洋地,暗自竊喜。
"你不是丙芝,那你還能是誰呢?"詞兒繼續說道。
小姑娘有些不開心的挪開了手,嘟著嘴說道:"詞兒真無聊。"看著詞兒坐在水里,丙芝關心地問道:"詞兒干嘛要坐在這兒,小心著涼了。"
詞兒看著丙芝道:"這地挺涼快的,要不你也過來涼快涼快?"
丙芝擺擺手笑道:"不了不了,你還是自個涼快吧。"
不一會兒,風變小了,潮水也慢慢退回到了江里,而有些潮水卻永遠地停留在了江岸那些低洼的橫野上。
丙芝開口道:"走,詞兒,我們去江邊玩。"
詞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將老黃牛牽到了柳樹下,把脫下的鞋子掛在了牛兒的脖頸上,牽著丙芝的手跑向了江邊。
兩人到了江邊渡口,在渡頭前坐著,把腳丫子伸到水里踏著浪。
江上風浪也漸漸平息了,只有不時吹來陣陣微風,激起江面上一圈一圈漣漪,慢慢蕩漾到遠方。
太陽照在荷花上真是艷麗多彩,它們給廣闊的洞庭湖增添了一份生機。碧綠的荷葉挨挨擠擠的,就像一個個圓盤,又像一柄柄大傘。一陣風吹來,荷葉你拉拉我,我扯扯你。荷葉托著荷花,使得荷花更加美麗,荷花有的白得如雪,有的紅得如霞,有的搶著開放,有的像害羞的小姑娘,還沒開放呢!江風輕拂,荷花跳起了優美的舞蹈。荷花剛剛露出尖尖的角,就已經有蜻蜓立在上頭了,美麗絕倫。
此時潮水也已退去,江村的少男少女也都撐起小船,蕩舟入江采蓮。少女們在采蓮之時,自然也不忘采摘荷花,輕輕聞一下荷花的清香。姑娘本是美麗的,可跟荷花湊一塊,就更顯出姑娘們的嬌艷欲滴之態。采蓮之時,少男少女一邊采摘蓮蓬,一邊以歌聲對唱,互訴情思。同時,漁夫也開始撒網捕魚,亦是漁歌互答,整個江面上熱鬧非凡。
"我最喜歡聽詞兒吹笛了,快,我要聽。"丙芝突然說道。
詞兒拿出短笛,清了清嗓子,把短笛湊到嘴前,頓時一陣悠揚的笛聲縈繞在了渡頭。聽著這優美笛聲,丙芝仿佛置身于美麗的夢境,讓她陶醉;仿佛瞬間鮮花開遍整個心田,讓她興奮。
聽著笛聲,看著江上的荷花,丙芝滿心的歡喜都寫在了臉上。她順手摘來了一朵蓮蓬,笑嘻嘻地遞給詞兒,"來,給你的。"
詞兒放下短笛,接過了蓮蓬,他動作嫻熟,很快便剝出了蓮子來。
"快把手伸出來。"
丙芝開心地迅速將手伸到了詞兒面前。詞兒將手慢慢張開,手心里的蓮子一顆一顆落到了丙芝的掌心,一顆顆都是白嫩白嫩的,圓潤光滑。丙芝將蓮子含在嘴里,輕輕一咬,便覺清香甘甜。
詞兒跟丙芝并排坐著,吃著蓮子,吹著江風,看著水鳥時起時落,聽著遠處飄來的歌聲,就這樣什么也都不做,靜靜地,融入到了這幅唯美的畫卷之中。
三
村北,是江村最為開闊的地帶,一望無際的橫野,邊上依稀住著幾戶人家。臨近江邊的則是一座酒樓。那酒樓規模也不大,卻可以登高臨遠,能俯瞰洞庭湖,因此,樓上的墻壁上多題有路經此間的文人墨客的詩文。
這酒樓的主人姓梁,單名一個亮字。此人學識淵博,常懷濟事之心,卻因沒有門路而空懷壯志。年十七時娶了青梅竹馬的王田田,到明年便生得一女兒,名喚丙芝。一年后,舉家來到洞庭湖邊,在此定居。夫妻二人效仿當年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故事,在江邊當壚賣酒。酒樓生意雖淡,卻也勉強能過活,但更重要的是,梁亮在此地風光的陶醉下,慢慢地也放下了心中的抱負,生活反倒自在了不少。
到了酉時,太陽也慢慢地往西沉。
話說秋云回到住處,把酒葫蘆掛在腰間,取了魚竿,輕輕關上柴門,望著梁亮的酒樓信步走來。
在路上,秋云遠遠地便看到了前方江邊,一面酒旗在江風吹拂下,在空中四處招展。
秋云走進酒樓,只見梁亮在柜臺前撥弄著算盤,而王田田則靠在窗戶上,看著江上盛開的荷花。
秋云站在柜臺前,從身上摸出十文錢來,整整齊齊地排在柜臺前,說道:"店家,就這些錢,給我打酒。"
梁亮抬頭一看,原來是秋云,作揖道:"喲,是趙先生呀。"
"田田,來給趙先生把酒滿上。"梁亮對著窗前的田田說道。
田田接過酒葫蘆,滿滿的打了一壺,遞與秋云。
秋云掂了掂酒的分量,笑著對梁亮道:"這酒貌似多了,我可沒這么多錢與你啊。"
梁亮道:"唉,我這小酒樓還靠你們照顧呢,趙先生又何須計較,盡管喝便是,不夠再來。"
秋云道了謝,便從酒樓走到江邊渡口,坐上船,慢慢蕩到了湖心。
天又暗了一節,荷塘旁的柳樹、楊樹都變得一片朦朧。荷花仿佛在空中飄蕩,飄著飄著,一只青蛙從荷葉上跳了下來,"噗通"一聲,似乎吵醒了正在睡覺的荷花和荷葉。但一陣風吹來,荷花和荷葉搖了搖又進入了甜美的夢香。
看著滿眼的荷花,秋云不禁感慨道:"荷花,你有清正廉潔的高尚品質。你扎根污泥,珍愛自潔,保持天生麗質的本色。雖然環境冷酷哀涼,但你不嘆世態炎涼,不怨時乖命蹇,不屈從環境,不沾污納垢,照樣安身立命,隨遇而安,處之泰然,追求完美。"說罷,秋云便把船劃到了陰涼處,將魚鉤拋到湖水里,靜靜地等待著。
轉眼便到了黃昏,夕陽灑在河水上的光,像是許多金針銀線,隨著水波晃動著。
在夕陽下,江村升起了縷縷炊煙,在藍天白云的襯托下,在彩霞滿天的時光里,從屋頂上升起的炊煙,有的黑煙滾滾,有的卻青煙淡淡。
采蓮的船只也正向江畔靠過來,農田里的農夫也往家的方向走著。唯獨那捕魚的漁夫和秋云遲遲未歸。
詞兒再次騎在牛背上,吹著短笛。他的笛聲時時有典雅的旋律,像綿薄的夏云,一朵朵,一朵朵,悠悠地向著黃昏的藍空飄流。委婉清麗的樂曲猶如點點雨滴,滋潤著人們的心田。
在陣陣笛聲中,詞兒走過江畔,走到鄉間小路上,最終消失在了廣闊的原野上。
秋云在江邊靜靜地望著江面上,然而好長時間過后,江面上始終沒有泛起一絲絲波瀾。眼看著夕陽西下,秋云只得作罷,將船劃回渡頭。
很快,夕陽便落下了山,夜幕也降了下來,一輪圓月也在江面上徐徐升起。
在吃飽晚飯后的晚霞時分,詞兒便一個人走到原野之上,就躺在草地上看天空中的圓月。
秋云到了渡頭,沒有上岸,也沒把船系住,而是躺在船里。乘著晚風,江上時時送來縷縷清香。秋云喝著酒,時而采朵蓮蓬,剝幾顆蓮子下酒。仰望著夜空,傾聽著蟋蟀聲、稻田里的蛙聲,以及江水潺潺流動聲,夏夜以其獨特的寧靜與溫柔,使秋云置身于夢幻之中。玉盤似的滿月,用皎潔的月光親吻著江村。月光透過斑駁的樹隙,在地面上灑下了點點碎銀。河邊的莊稼、村莊,也仿佛被溫柔的月光融化了。至于秋云,則飄飄然,陡然有遺世獨立、羽化登仙之感。
趁著月色,在江邊酒樓中,梁亮帶著田田一起上樓,依偎在窗前,眺望遠方。暗黑的遠山朦朦朧朧,云樹村舍影影綽綽,若有若無。江風送來了荷花的襲人清香,令人如癡如醉。
借著灑下的月光,一背著包袱的年輕人獨自走在江畔上。他走近江邊的一戶人家,只見柴門緊閉,屋內并無燈火。他上前輕輕扣了扣柴扉,沒有反應。他再次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反應。"屋內可有人否?行路之人欲在此借宿一宵。"半天還是沒有應答之聲。
無奈,那人只得退到了江邊。環顧四周,但見竹林寂寂,村邊的小道曲曲折折的向遠方蜿蜒。明月懸空,繁星滿天,依稀照得江上漁船點點。原來主人打魚至今未歸。遠遠望去,漁夫似乎也在尋找江岸停船,江風正吹動著他們的蓑衣。 看罷,那人不禁贊嘆道:"江山如畫啊!"
少頃,漁船靠岸了,主人歸來,奔走了一天的游子也終于安詳地進入夢鄉之中。
月夜下,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圍繞著江村的只有寧靜與溫柔……
四
翌日,秋云也醒來了,卻發現這船連同自己,在江風吹拂下一起飄到了荷花深處。
又是在雞鳴犬吠聲中,江村再次迎來了新的一天。
然而,好景不長,多年之后,江村的寧靜終于被打破了。
公元316年,一個名叫劉淵的匈奴人攻破了長安城,西晉滅亡。緊接著,五胡亂華。從此,中原大地上,戰亂不息,生靈涂炭。地處南方偏僻的小小江村亦未能幸免,飽受戰火和鐵蹄的蹂躪,村民流離失所,哀鴻遍野。
晉朝皇族司馬睿東渡長江,在金陵建都,至此,南方暫時得以穩定,風雨飄搖中的江村也暫時避免了戰火的威脅。雖然東晉王朝建立了,可江村往日的寧靜卻被如今的浮華所取代。東晉之后,宋繼之;宋之后,南齊繼之;南齊之后,是梁、是陳,王朝更迭之下,盡是奢侈繁華,一代盛過一代。在此之下,江村呈現出了浮華、妖冶之態,鄉村的寧靜祥和蕩然無存。
一曲《玉樹后庭花》唱盡了六朝的繁華,也唱斷了金陵雍容浮華的迷夢。
江村舊事如流水,三百年前江村的寧靜和諧終成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