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月木水
愛情裡，誰不曾被丟下，誰又不曾丟下過別人。愛上一個人，簡單的五個字，藏了多少美好在其中，愛上，愛著，愛不再，那人不知何時已逃，那愛也恍然消失，來不及說一句:喂，你忘記帶我走。
我們相遇的那一年，青春尚好，你說你的名字源自莊周夢蝶，一夢一生。
那時候的我，是老師和家長眼裡標準的“乖孩子”。每一次有新生轉學，老師總會安排我和他們同桌，叮囑我要代表班級幫助新同學。現(xiàn)在看來，老師是為了圖省事，而那時的我卻如奉了聖旨一般，心心念念都是老師佈置的任務。
但是你卻從來不給我任何幫助的機會。你很快就認識了很多人，你們嬉嬉鬧鬧，好似我才是那個需要幫助的新生。對這種不符合常理的狀態(tài)，我倒有些不置可否，好似任務忽然取消般的悵然。
那一天午休，我在座位上寫作業(yè)，你趴著睡覺，醒來之後你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書順手丟給我，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是一本藍色的《告別薇安》，那一年的我正十三，那一年的安妮寶貝剛剛辭去職員工作，步入理想。那本書讓我認識安妮，也讓我開始重新認識你。
你是自由的，總能帶領一群人跟著你一起瘋，總能把學習像玩一樣度過，那時的你像一道光，耀眼明亮。
青春期的叛逆在同齡人之間逐漸萌芽，很多孩子開始不穿校服，翹課，抽煙，打耳洞，回想起來，那是生命的成人禮，其實，每一個乖孩子都想做一次壞孩子，都能笑著鬧著直視每一吋來往的目光。
那天，我在座位上坐著，抬頭時，你在看我，似乎看了很久，你的目光打量著我，看得我瞬時臉紅起來。半天，你終於說:以後不要穿校服了，你穿校服不好看。什麼？不穿校服？可是學校規(guī)定每天都要穿校服到校，這我怎麼能違反呢？我當然沒有聽你的，第二天，你看我沒有換衣服，似乎很生氣得走過來給我說，從今天開始，你要和我一樣，我不穿，你也不準穿。說著，就把校服上衣脫了塞進抽屜里，你斜倚著桌子看著我，好似在表達你的堅決，那一瞬間你執(zhí)拗的樣子，卻讓我的心有了不一樣的悸動。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內心一直在糾結要不要違反規(guī)定，老師會不會對我另眼看待？但每當我要打退堂鼓的時候，你堅定的樣子就出現(xiàn)在我腦海中，不知道為什么，我不想讓你失望，第二天，我挑了一件和校服色調相近的連衣裙，一路走進校園頭也不抬，心里告訴自己，大家一定會以為我的校服臟了，所以才臨時穿這身的，還好還好。就這樣緊緊張張地穿過校園，當我走到座位上的時候，你忽然鼓起掌來，很開心的樣子，說：有進步有進步！大家聽到你鼓掌都朝這邊看來，我故作鎮(zhèn)定假裝收拾起書包來，但心里卻生出一股叫做快樂的感覺。那一天，你開啟了我的夢。
那一年，你帶我橫掃校門口各個租書店，我們看安妮，看三毛，我們在無人的操場上，唱起海子的詩。你說，文學是最美好的學科，我們說好大學都考中文系。你說古今中外有成就的人都活出了自己，只有自由的生命才能發(fā)光。那時候，讓我第一次嘗到自由的滋味，第一次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喜歡這兩個字我們誰都沒有說出口，不是不想說，而是不需要說。所謂初戀的美好可能就在此了吧，誰都沒有問結果，只有在一起的無比真實的快樂。
那年的冬天，西安下了一場大雪，轉眼間城市被白色覆蓋，雪花一片一片飄飄灑灑地落下，很美很寂靜。我早早的來到學校，卻看到你在教學樓門口站著，遠遠地我看著你，好像看著另一個自己。你抬頭，看到我，匆匆跑來，好似等了好久，你一邊跑一邊喊：雪這么大，還上什么課啊，走，帶你去一個地方。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會猶猶豫豫，提心吊膽，但是和你在一起這么久，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也變得和你一樣瘋，一樣快樂。“去哪去哪？”我興奮地扭頭就和你一起跑出了學校。我們找到學校花房的頂樓，爬上去可以看到遠處的龍池和沉香亭。都說下完雪，西安才是長安，而那一天我看到了長安。我們倆就靜靜地坐在那里，頭頂?shù)奶炜眨╀佁焐w地地飄灑，那一片白茫茫，為我們的青春定格了一刻鐘的永恒，誰都沒有說話，但是我們知道，我們在一起。后來你問我，你會一直在這里嗎？我點頭，臉紅并沒有看你。那時候我不知道這一等這么久，不知道的是再也等不回你。那天的雪很大，也許是因為我們的秘密要太久，久到需要用這么多的雪去承載。
我沒想到你第二天就請假了，老師說你生病了，本想著你過幾天就會回來，我還買了一本安妮的全集想著送給你。可是現(xiàn)在他依然靜靜的躺在箱子里，就像那天的雪在第二天消失無蹤一樣，而你也再沒有消息。老師說你已經(jīng)退學，和舅舅回老家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你一直和舅舅生活在一起，我打過電話，從無人接聽一直到變成空號。
關于你的一切都被切斷了，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從不找我，你還記得我在等你嗎？大學，我考了中文系，那是我們當年一起說好的未來。我在，可是你呢？
每一年西安都會下雪，我總會在最大的那場雪里去到那個天臺，像當年一樣望著龍池和沉香亭，雪后的一切依然那么安靜，好似一切都沒有變，直到后來，連天臺也消失不再。不知為何，那個我們藏了多年的秘密好像真的消失了，也許在那一天，就已經(jīng)被合上了蓋子封藏起來。
再后來，我戀愛、結婚，遇到了和我相守一生的人。可每當下起雪，我都會想起和你看雪的那個冬天。生活總愛和人們開玩笑，也許此刻的你正在遠方和我一樣，端著一杯熱茶，懷念那一年。生命中的那些瞬間，收藏了我們經(jīng)歷過的所有美好，你帶給的陽光和潔白我想也會永遠在那一場雪里鮮活。夢生，沒有等到你啊，也好，至少，我們都會記得曾經(jīng)擁有過的那份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