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堂下之陰,知日月之行,陰陽之變;見瓶水之冰,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嘗一臠肉,知一鑊之味,一鼎之調。———《呂氏春秋·察今》
張王李趙遍地劉,是村里的大姓,今天先說說這張家。
“棒子粒,蒸饅頭,拿秤一約,四斤二兩五?!边@是當年我們村里的熱門童謠,說的就是這張家。
他家七口人,有六口人進入了歌謠,只有女主人幸免,不是人們黔驢技窮了,而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也姓張:想來也是出身窮苦,在娘家時沒有個正規大方的名字,到了婆家就被叫做張張氏,既無趣又啰嗦,于是慘遭淘汰。
言歸正傳,且聽我細細道來。
他家老大是男孩兒,取名叫包兒,我們那將饅頭叫包子,將真正的包子叫餡兒包子,于是張包兒又叫張饅頭。您也許會說:包兒還有背包、提包兒的意思,你們這些壞銀咋就說是饅頭?呵呵,這可不賴我們,這是由他家的大語境決定的。老二是女孩兒,叫粒兒,秋天生的,取粒粒歸倉之意。老三是叫棒兒,我們那玉米又叫棒子,配套詞語有棒子糝棒子面棒子地。老四叫二兩,因為出生那年,生產隊每天給勞動力配備的口糧是二兩。老五叫秤兒,哥哥叫二兩,弟弟叫秤兒,這還不好理解么?老六叫五兒,第五個男孩兒的意思。
男主人叫張海,在兄弟中排行第四,大家都叫他張四。 年輕時種地,津津樂道在地主老王家扛長活如何如何,自己有能干兒,活干的好,地主家如何家大業大,有譜兒有范兒,作為東家對待下人如何如何仁厚;上歲數了放羊,“我那幾個小羔子如何如何。”作為新熱點長期掛在嘴邊。
老大包兒十八九歲時就去當兵了,由于聰明機靈,又是貧農子弟,一路提拔成了特種兵,因為在不適宜的地點撒了泡尿,違法了部隊的紀律,被開除了,回來之后村里的形勢就變了,由窮光榮變成了錢光榮,其他的什么能說會道、高大帥氣、玉樹臨風全都不好使了,年復一年,眼見就到三十歲了,有打光棍的危險了,再說下面的弟弟妹妹的婚姻大事都等著他拉開序幕呢!無奈之下,用妹妹張粒兒轉親娶上了一房媳婦兒。
那個年代,莊稼漢,尤其是家境貧寒的,娶媳婦是很難的事情。于是人們就發明了換親和轉親。換親就是甲家女兒嫁給乙家兒子,乙家女兒嫁給甲家兒子,無選擇性;轉親就是兩家(不含)以上參與的換親,甲女去乙家乙女去丙家丙女去甲家,稍有選擇性。
老三特別能干,用自行車倒賣玉米,從我們那收購,然后到七八十里外賣掉,每次掙十多塊錢,街坊四鄰的年齡不相上下的小伙子誰也沒他能行沒他能干,但是能行能干也拿人口兒多家窮沒辦法,最終花錢娶了一個云南的媳婦兒,比他小十多歲,頭半年內那女孩子總是哀傷,棒兒沒事的時候整天帶著四處玩,婆婆也天天給做好吃的,隔三差五地就吃頓白面包子,十天半個月的吃頓燉肉,“半年就吃了十斤花生油”,婆婆有點心疼又有點欣慰地說道。后來生了一個男孩兒,像媽媽一樣漂亮,棒兒的心放下來了,婆婆的心也放下了了,又可以踏踏實實地省吃儉用了。畢竟下面還有三個兒子呢。
老四像女孩子,他不僅長得像、行為舉止也像,會做飯會織毛衣愛養花,每到年根底下,就自己蒸年糕賣,惡毒的人說他像個娘兒們,長大了一點就說他像個老娘兒們,女人當他是男的為了安全起見,和他保持距離,男人當他是女的覺得他不爽利、磨嘰疏遠他,天長日久,他就孤僻了,后來聽我母親說,交了好運了,在北京一個小區當物業工人,負責小區的綠化和早上清掃工作,再后來聽說他死了,據謠傳說,某一天他起早打掃衛生,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被人滅口了。
老五一直沒出去打工,在家里當小工,農忙時組織幫農,現在村里干農活要么用機器要么幾家搭伙要么雇人,沒人再像以前似的沒日沒夜地賣那辛苦了,秤兒自己蓋了房子,娶了媳婦兒,生活還不錯。
老六據說是當警察了,是合同便衣警察,主要是在人群密集場所開展工作,抓住小偷小摸,關進局子,然后坐等其親朋好友花錢撈人、交罰款,每月有固定工資+提成,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有一次我真的在嘉禾廣場遇見他了,遠遠的望過去,他沒啥變化,仍然是五大三粗的樣子。由于多年不見,一下了不知道話從何處說起,也就沒上前打招呼。? ?